等到康成胳膊都抬不动了,手也酸得使不上力气了,太后才抬起眼皮:“你这孩子,这等活计何必还亲自上手?”
康成悄悄的晃了晃袖中酸胀的手腕,脸上笑道:“这小内人的手法还真不一定有女儿的好,女儿进宫一回,自然要施展施展。”
太后娘娘坐了起来:“知道是你的孝心。”
而后又是一叹,可惜呀,女人终归是女人,能施展的也就只有这么点大的地方了。
她身为嫡母,倒是还有不少儿子,但在身边的却只有官家一个。
见太后沉吟不语,康成愈发的小心翼翼起来。
不多时,廊下传来一阵叫不上,小内侍高喊道:“贵妃娘娘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苏贵妃是皇后的娘家侄女,进门不喊太后,先喊姑母。
康成又与苏贵妃厮见,两人虽然在同一条船上,也只是客客气气的,算不得多热络。
“姑母,您才刚好一些,怎么开这么大的窗户?”她一双杏眼灿烂如星,关心发自肺腑,却未曾注意到太后的愁绪。
太后又是一叹。
侄女长得貌美娇憨,却没多少城府,把侄女弄进宫里头来,也没盼着她做多大事,可便是这样的一个天真美人也没能笼络住官家的心。
之前几次动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次召康成过来本想安排一二,但侄女来了,便说不得了。
罢罢罢,一直到二人都告退,太后才招来心腹太监耳语一番。
……
往后的近半个月,徐叡都没有回府。
而闻予锦在忙着铺子开张。
这天,西边的残阳留下最后一道剪影便没入山岗,闻予锦才从铺子门口出来,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菘蓝递过来一个囊袋:“累了一天了,夫人先吃块香糖果子垫垫肚子吧?”
马车稳稳的向前,闻予锦靠着车厢内壁闭目养神:“不吃了。”
确实很累,她早先给自己打理嫁妆也打理过铺子,但那仅限于看账本,爹爹陪送的铺子庄子都是最好的,人手也是最好的,基本上不用怎么操心。但现在曹氏给她的,可不是什么好铺子了。
她得完全从头开始,真到上手的时候,全是细细冗冗的琐碎,偏偏还不能不管这些琐碎。
一天下来,她觉得口也干了,人也乏了。
现在只想洗个澡睡上一觉。
菘蓝看她疲倦的模样,也没再劝。
其实夫人完全没必要这么辛苦,老夫人有意让夫人着手掌家,谁知夫人拒绝了,还以为她是怕累,但现在看着为了这间铺子能顺利开张,也不轻松。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霎时停了下来,闻予锦恍然睁开眼睛,再一看,马车上进来个人。
菘蓝一惊:“世子?”
徐叡:“下去。”
菘蓝收了声,忙不迭的下了马车。
惊蛰和车夫换了个位置:“我来驾车。”
马车上,菘蓝一走,徐叡便面色苍白的坐了下来。
闻予锦惊道:“受伤了?伤在哪里?可有包扎?”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徐叡咬牙:“无妨。”
闻予锦:“你忘了,我常备着金疮药的!”说完便从马车的暗格里头翻出一个小瓷瓶:“先止血吧,其他的等孙大夫来。”
徐叡点头,将手一松,肩胛处立时渗出血来。
闻予锦一看那伤口,脸都白了。
因为他着黑衣,那血色便不算明显,但外衣一去,里面的白色中衣已经成了血色,还有那绽开的伤口。
徐叡见她神色:“我自己来。”
闻予锦定了定神:“没事,您扶好衣裳衣裳,我可以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药撒在伤口上,然后撤下一片裙角用力将伤口勒紧。
等包扎之后,两人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汗。
见徐叡面色苍白、咬牙忍痛,闻予锦没忍住道:“您已经算是身居高位了,为什么还将自己陷入这等险境?”不是所有的事,都要亲力亲为的:“真出点什么事,让国公和老夫人如何是好?”
这教训人的样子,还真是没变。
徐叡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浮光掠影一闪而过,而后才道:“以后会注意的。”
闻予锦有些诧异。
说完那话,心里是后悔的,无论语气还是劝诫的内容有些僭越了……没想到他会应承自己。
这是应承吧?
马车速度越来越快,竟要赶着城门关闭前出城。
出城竟也要盘查,且盘查的还挺仔细。
惊蛰拿出国公府的腰牌,但那城门吏显然得到命令,竟不管谁家一律要搜查马车。
闻予锦看了徐叡一眼,徐叡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而惊蛰阻拦着城门吏上车,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让周围一阵骚动。
她将心一横,掀开车帘:“放肆,我倒是要看看,谁敢上车搜查。”
那门吏微微一愣,然后无奈的笑道:“请世子夫人不要为难小人。”
闻予锦怒道:“何故搜查?还要上车搜查,究竟谁为难谁?”
双方僵持不下,门吏将马车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动手。
忽然,徐叡将肩膀搭在闻予锦身上,从她身后露出一张脸来,一副你还不配与我说话的样子与那门吏道:“叫严文清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某度百科 词条“艮岳”里面有详细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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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严文清是这守城的监门官。
那门吏一脸苦笑,严大人是监门官不假,但现在守门的还有皇城司的周大人。
徐叡索性挑明:“怎么?请不动?老子去别院住两日,还得受你们的盘问,叫严文清和周继给我滚出来!”不就是想看看我究竟在不在,受没受伤么?
严文清和周继哪里敢下来,既然见到了人,看上去无甚大碍的样子,他们两个还是装不在的好。于是,还是先头那个门吏缩头使劲儿的赔笑道:“是小人眼拙了,竟不知徐大人在车上,您请您请。”
徐叡冷哼一声,松开车帘。
等出了城门,他整个人直接倒在了闻予锦身上。
闻予锦拿手压住他的伤口,不停的对外头赶车的惊蛰道:“快点,再快点!”
他往日里都在做什么?
怎么总受伤?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们到了京郊一处宅子里。
这地方闻予锦熟,爹爹留给魏叔叔的桃源盛景便在这里。
因为临着汴河,坐落在一片桃林之中,春日桃花盛开美不胜收,不少京中有些权势的人家置办的别院,道是不奇怪徐叡也在这里有宅子了。
孙茗已经在候着了,见状不免皱眉:“到底有几条命才够你造的啊!就不能消停会儿,都有家有室了,怎么还不知道轻重……”
说着便看到了马车上跳下来的闻予锦,他讪讪收了声。
惊蛰将半昏迷的徐叡背下马车,直接送进了明亮的厅堂。
闻予锦亦步亦趋的跟着,一直到孙茗示意众人离开,才退了出来。
参斗横斜的夜里,见不到月亮。
宅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跟着孙茗候在这里的几名护卫,竟连个婆子仆役都没有。
廊上没点灯,菘蓝好容易翻到一盏灯笼,主仆两个打着灯笼摸索到厨房。
好在厨房里头还有些米粮,菜蔬是没有的,但熬上锅粥也够这些人吃了,徐叡恐怕也只能喝粥。
两人把灶台收拾干净,又点了个护卫去井里打水,不一会儿便有炊烟缓缓升起。
等徐叡处理好伤口,人醒过来之后,恰好能喝上粥。
屋里头还有惊蛰和孙茗,此时也没那么多讲究,都在捧着碗喝粥。孙茗还道:“这有个媳妇就是不一样,知冷知热的,还有热乎乎的粥。”
徐叡问惊蛰:“夫人熬的?”
惊蛰一碗粥已经见了底:“对。”
“荣王如何?”
“追击的人都在咱们这头,您引开刺客后,荣王殿下已经被护送回府。”他们折损了一个人,世子还受了伤,也不知道值不值。
徐叡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折损的兄弟,好好抚恤他的家人。”
惊蛰应是:“这是自然,按规矩办。”
徐叡端起碗,忽然觉得眼前的粥格外的软烂,好喝。
好像,有个媳妇是不一样。
三人吃完,他吩咐道:“把隔壁的屋子收拾干净了,给夫人。”
“是。”
……
闻予锦已经让菘蓝收拾房间了,里面的铺陈都不错,家什用的木料都是极好的,就是长久无人打理,脏得厉害,特别是被褥,长久不用,都带着潮气。
孙茗吃饱了走到廊下散步,闻予锦迎了上来。
“三夫人可是担心世子?”孙茗笑笑,主动道:“都是外伤,留了不少血,虽然无碍,但还是要好好补补的。”
闻予锦被看穿,莫名的有些脸红,但一想,她和徐叡表面上可是恩爱夫妻,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不闻不问才奇怪。于是谢了孙茗的好意,确定徐叡没事后,便安心的回房收拾去了。
……
第二天醒来,府里送来了米面菜蔬还有闻予锦点名要的新被褥。
徐叡要在此地养伤,估计不会只住一两天。
一起送过来的除了吃的,还有女使婆子,但徐叡只让厨子留下了。
闻予锦太笨了,每次做饭手都受伤,还是少做吧。
府里的人也带来个消息,据说这两天进城出城盘查的格外严格,好像是在捉拿什么刺客。
徐叡披着件结绿色的氅衣,一脸讥讽。
真刺客找刺客,还真是贼喊捉贼。
他把积攒的假期都用了,对外说带闻予锦游览风景,实际上刚休息了两天便出了门。
如此一来,怕是在城外还有事情要办,不然不会出城,而作为幌子的闻予锦不但不能回城,还得给徐叡打掩护。
周围住着的,一听说徐世子来了,都要来拜访一二,来的还都是朝中有些本事的官员,少不得要接待一二。闻予锦倒是想见魏熙和沈檀娘,奈何两人都还在农庄上住着。
一连过了五六天,徐叡总算回来了。
闻予锦松了一口气,再不回来,铺子开张都要延后了。
徐叡面色轻松,想来是外出办事很顺利,难得的是还给闻予锦带回来一支赤金坠珠的步摇。
这便是奖励了,闻予锦也不同他客气,欢喜的收了起来。
……
九月初六,诸事皆宜。
通往大相国寺的马行街的中后段,一间门脸不大的香铺开张了。
之间当中高悬的牌匾上写着“记香拾遗”,一侧又挂出来一块不算小的檀木招牌,上头写着:“丸香、香饼子、印香、香串、软香、香袋都不经营,只经营香膏香露香水。”
再往下,又有一串小字:“每日各色香露香膏各一百瓶、香水三十瓶,售完不补,开张前三日所有购香者赠刘记苏合香丸一瓶,先到先得,赠完即止。”
刘记是此时最有名的香料铺子,经营着最上等的香料、香丸和各类散香,闻予锦的香铺与别家不同,担心无人问津,便想着借此抬一抬知名度。
闻予锦坐在二楼招待女眷,除了沈清如之外,其余有两位是早先还身为江淮棽时的好友,另外有一位则是近来结交的。
二楼隔出来个小间,里头设了两张软塌,廖太常家的大夫人俞氏和保和殿侍制的夫人韦氏正躺在榻上,女伙计们保养得软如春笋的手正拿着蔷薇水给她们按摩。
外间,闻予锦正在和沈清如并御史中丞家的大姑娘殷如华对坐畅聊,沈清如抿了一口秋梨熟水,不免笑道:“难怪你开香铺却不熏香,这蔷薇水一开,全是花香。”
殷如华看了看里间飘动的幔帐,不知多久才能轮到她进去呢:“闻姐姐好巧的心思,这蔷薇水向来是进贡的最好,我曾经在表姐那里用过进贡的,但闻姐姐做得这个,不敢说比进贡的还好,但绝对不比那个差!”
桌子上摆了脆柿子、石榴以及各色点心,闻予锦将点心往她们面前推了推,缓声道:“哪有你们说的那样好,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
官不于民挣利,好在她的定价也不是寻常百姓能买得起的,暂时还没有对家的样子,就谈不上“争”;而且,她也不打算大张旗鼓的,免得影响到徐叡那边就不好了。
她是打着通过口碑相传细水长流的目的的,本来各类精油的总量也不是特别多,每天的供应都是限量的。
这样,先开一个月看看,如果能打起名头,便按照这个路子继续经营,若是不行,就改换成万掌柜的方式。
万掌柜便是周舅舅留给她的那位掌柜,听到闻予锦的经营方式和盈利模式的时候,他是一万个反对的,但闻予锦坚持又是东家,他也无可奈何。
从她们的角度往外望去,马行街上人流如织,进到店里的也不是没有,只是买东西的寥寥无几,都好奇,进来看看,再问问价格,犹豫一下还是决定不买。
实在是太贵了。
闻予锦面上倒是八风不动,才刚开始呢,不能太急。
不多时,俞氏和韦氏从里间出来了,女使们上前给她们整理妆发,俞氏阻止了要给她上妆的女使:“我觉着我这脸也白了也滑嫩了,上妆反而要污了呢!”
闻予锦迎上来:“嫩滑是肯定的,但是要想完全白过来还需要些时日呢,急不来。不过,俞姐姐年轻着呢,不用上妆也一样好看。”她扫了一眼里间的两名女伙计,笑着问道:“手法上,可还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