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禧娘子(科举)——晖子柒
时间:2022-06-24 07:25:58

  季父不吭声,但也默默喝了碗水。
  孙氏看了眼外头,声音小了点,“我瞧三郎媳妇是个贤惠样儿,她又大把的嫁妆,要真能伺候好三郎,说不准……”
  如季弘远所想,孙氏确实被陆含玉说动了心思。
  “你可别在外头提这茬,哪年考试他不闹幺蛾子?”季父皱眉,“在家里闹笑话也就罢,要是闹到外头,人要脸树要皮,大郎和二郎日子还过不过了?”
  说起这个孙氏就糟心,三郎怎么就不肯去考呢?
  季父大概知道孙氏在想什么,“三郎叫咱给宠坏了,又太明白自己受不了寒窗苦读,也不够用功,这才不肯去考,这不是都给他娶了媳妇?科举啥的就别再提。”
  他和孙氏是疼季弘远,可大郎和二郎还有孙子孙女他们也疼,要是季弘远争气还好说,他能压着全家供季弘远出息。
  但这小子是属蚂蚱的,不摁不拉屎,凭他那机灵劲儿,还没人摁得动他,二老总得为家里其他人考虑。
  孙氏知道是这个理儿,叹口气不吭声了。
  新妇进门邻居妇人晌午过后都要来沾喜气,季父吃过午饭就背着手出了门。
  季家大郎和二郎带着三个牛犊子一样的儿子下地,季弘远不用下地,也不肯在家呆,被同村汉子拉着吹牛打屁去了。
  陆含玉作为新妇,也要跟家婆一起招待上门看新妇的邻里乡亲们。
  阮氏和乔氏把屋前屋后那摊子活忙完,拿着针线活儿过来凑热闹,乔氏还带上了家里唯一的小娘子梅娘。
  阮氏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要一直跟季弘远死气,她坟头早就长草了。
  但她没忍住揶揄陆含玉,“我看青衫把三郎书房打扫出来了,你准备啥时候让三郎用上啊?我也让我家大壮和阿实跟着学学。”
  听阮氏这般问,孙氏沉下脸瞪阮氏,过来串门子的妇人们都捂着嘴偷笑。
  乔氏的儿子季明勇小时偷偷去季弘远书房玩,见有漂亮画儿的话本子偷着带出去炫耀,被好事的发现,还找识字的去地头读了,竟是才子佳人那些腻歪事儿,叫村里人笑话了好一阵子。
  从那以后大家就都知道季三郎不争气,别看他中童生早,同去县学读书的孩子里,读了十几年的,邻村都有俩秀才了,季三郎也没见有个下文。
  陆含玉见多了难应付的客人,笑着回答:“三郎孝顺,阿家又心疼我,撵三郎出去跟旁人打听下东床登外家门的经验,等三朝回门后,我就伺候三郎读书。”
  孙氏用眼神警告阮氏闭嘴,赶忙接话,“三郎这孩子成家后也该懂事了,以前没个定性,等他当了阿爷就勤快了。”
  众人没一个信的,但谁也没说出来,毕竟季弘远才成亲,她们是上门沾喜气,不是来找麻烦的。
  只有阮氏和乔氏对视一眼,眼底都是不信。
  尤其阮氏,她心想,三郎在家就没怎么正经读过书,他要能勤快起来,天上怕是要下红雨。
  季弘远不用想就知道家里肯定没人说他好,不过他也不在意,村里汉子大都还挺喜欢跟他耍。
  他是好吃懒做,但他从不偷奸耍滑坑人,有啥都摆在明面上,除了耗费家中银钱多些,没妨碍过别人。
  稍微大点能赚到银子他就想法子给补回来不少,只爷娘留着想起新房子,不然家里兄嫂不会只嘴上说说。
  现在他娶了佳妇,家里再不用担心紧衣缩食供他,他就更没啥心里负担了。
  说起来,村里这些汉子不管成亲的没成亲的,其实都挺羡慕季弘远。
  有人说了:“还真叫你小子称心如愿了,要是你把这股劲头放在读书上,不早成举人翁了?”
  还有人附和,“就是,当了举人翁要啥样的娘子没有啊,有银钱和有家世的都任你挑,你咋就不肯多使使劲?”
  要是季弘远出息,像陆六娘这样温柔又嫁妆一大把的商户小娘子,他们说不准也有戏。
  真能吃上好吃的软饭,谁愿意辛苦一辈子。
  季弘远喝着从陆家酒肆里带来的酒,挑起如墨的眉峰,“你们当我傻呢?就是进士相公我也不稀罕。”
  心里发酸的汉子锤他,“大话谁不会说,你有本事先考个秀才给咱们看看。”
  季弘远翘着二郎腿哼哼,“我就问你们,考中了秀才,是不是就有人盼着我去考举人?”
  一起喝酒的,满脸都是你这不废话。
  季弘远捏着粗瓷碗喝口酒,“那咱打个比方,我从秀才又考中了举人,得有人推着我去考进士吧?咱先别说不中的丧气话,即便我中了进士,再走运点进翰林院当官,这算是顶出息了吧?”
  众人忙点头,让他比方的心头火热,这不就是所有郎君们梦寐以求的吗?
  季弘远悠闲喝了口酒,“别做梦了嘿!你们当那是青云梯,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却不知农家学子真要考出头,高官厚禄啥的想都别想,科举时多扬眉吐气,当了官就得多低声下气,没权势没后台先当半辈子孙子再说吧。”
  他放下碗给自己又满上,“我现在娇妻在侧,爷娘也都在身旁,不缺吃喝,还有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吃肉,岂不快哉?哦,我熬干了身子往京城钻,钻成功了去当孙子且不说,稍不注意脑袋就得掉,我图啥?”
  狐朋狗友听得面面相觑。
  “要你这么说……考上进士还是坏事?”有人迟疑问道。
  都觉得不太对劲,就是都没季弘远能说。
  “有那想要光耀门楣,为国为民干大事的,上进自然不是坏事。”季弘远也不强词夺理,乐滋滋就着羊肉闷一口小酒,“可我季三郎不恋权势,就好这口人间烟火味儿,道不同而已,不分对错。”
  大伙儿嘘出声,这季三郎说得一套一套的,还不是为自己好吃懒做找借口,哪有儿郎不想光耀门楣的?
  不在乎他人理解与否的季三郎,吃好喝好,伴着星星月亮返了家。
  陆含玉昨夜才初破瓜,季弘远没什么经验还瞎折腾许久,她这一天累得够呛,所以不等季弘远从外头回来,她洗洗先躺下睡了。
  等一阵清浅酒气抱过来,她还朦胧着就被亲了好几下。
  季弘远知道明日要回门,不好折腾陆含玉,心里得意劲儿被酒气激发,都化成了甜言蜜语,“我上辈子定是搭桥修路,积德行善,才有这么大的福分娶了玉娘回来,以后我要是对你不好,老天爷肯定不依,晴天霹雳都得劈死我!”
  陆含玉睡得朦胧的眸子更迷茫,这话让她怎么接?她夸不下嘴。
  季弘远继续偷香,陆含玉躲不开,只能无奈推他,“三郎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季弘远看着自家娘子染了胭脂似的娇嫩脸颊,听她声音又轻又软,眼神有些不对劲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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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家和阿公:婆婆和公公。
  翁:老人,也有爷爷的意思。
  越查唐朝的称呼就越上头,太有意思了。
  在唐朝,圣人和婆婆都能叫‘大家’,阿家是亲切称呼,由此可见婆婆的威武了。
  更有意思的是,在唐朝,姊妹可以被称呼为女兄和女弟,但哥哥是爸爸的意思,除非想满世界认爹,否则X哥,X哥哥那是不能随便叫滴。
  所以阿柒至今也没想好怎么称呼两个兄长,实在是查不到,大兄和二兄总感觉怪怪的,小天使们先凑合着听,我查到了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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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季弘远虽好逸恶劳,昨日之前却还是实打实的童男子,刚沾肉滋味,说实话,哪怕陆含玉除了脸都遮得严严实实,这风景也过于香艳了。
  陆含玉见他眼神不对,顾不得温婉那一套,拿杏眸瞪他,“你要不想睡,就去书房读书。”
  季弘远一听要读书,贼心思就下去了,不提这个他还能孟浪下去。
  他用桃花眸子认真看着陆含玉,轻勾着她手指晃,“我这小登科的喜酒都还没饮完,娘子且容我得意几日。你放心,我怎么也得让咱们的孙儿有个做秀才的阿翁,方才配得上玉娘。”
  陆含玉:“……”你咋不等四世同堂呢?
  她抬起脚踹过去,被季弘远挑眉坏笑着躲开。
  他知道陆含玉就不是温婉性子,见她这两日实在温柔,总忍不住想招惹她。
  要知道,情到浓时,胭脂虎也是小妖精,他快速凑过去亲了下,连被带人一起抱住,“嘿嘿,我陪娘子睡觉。”
  第二日等被青衫敲门吵醒,陆含玉稍微一动,隔着衣裳也感觉到身后不对劲,面色忍不住升起一抹飞红。
  季三郎搂她搂得也太自然了些,怪不得几个阿兄都说他是个没脸没皮的。
  从季家村去周岭县路程不算近,因为要赶路,陆含玉收拾妥当后,很快就把迷迷糊糊的季三郎哄了起来。
  进到县城,天也才刚亮没多久,陆家酒肆今日挂了歇息的牌子,就等着他们回来呢。
  远远看见马车,陆家家奴小跑着过来接了青衫的缰绳,拉着马车停在门口。
  陆家只有陆含玉一个小娘子,让她按了家中郎君的排行,才被称之为六娘,足以证明陆家有多疼她这个女儿。
  昨晚陆家人就都没睡好,算着时候差不多,家中的郎君们早早就等在酒肆门口。
  季弘远刚掀开马车帘子还没迈腿,抬眼就见酒肆门前站着五个面无表情的大汉。
  他突然有点牙疼,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阵仗。
  暮春的天儿还有点凉,季弘远下马车就精神了。
  三朝回门,他特意换上了新郎官那身藏青色镶了红边的交领束身长袍。
  等他走到陆家无兄弟跟前,季三郎皮相好,微微一笑站那儿就是玉树临风,生生把陆家五个郎君比成了路边的野草。
  五个舅子瞧季三郎这人模狗样的得意劲儿,浑身酸气更重,估计就着牢丸吃到春末都够了。
  说起来,季弘远跟他二嫂乔氏也犯过同样的嘀咕。
  陆家除了陆母有几分风姿,家里郎君容貌都一般,除了身形壮硕些,个头都不算高,最高的四郎才到他耳郭,怎么就出了陆含玉这么个高挑又貌美如花的娇娘子呢?
  尤其陆家人齐聚一堂的时候,见一次季弘远心里嘀咕一次。
  当然,心里嘀咕不耽误他冲陆家爷娘舌灿如花。
  进了堂屋季弘远笑嘻嘻凑到陆家爷娘跟前,“几日没见外父和外姑,儿日日记挂,你们也想儿和六娘了吧?”
  陆父哼了一声没说话。
  陆母笑着点点他脑门:“都饿了吧?弘远先跟你外父和阿兄去用朝食,我跟六娘去房里吃。”
  季弘远跟陆家人相处半年多,知道陆家人脾气,他们就是舍不得六娘出嫁,谁来了都得是这待遇。
  所以他并不怕陆家爷六个阴沉的气势,嘿嘿笑着点头,转身搂住陆含玉长兄陆含宁开始嘚啵——
  “让外姑这么一说,儿还真饿了,刚才路过前街的胡饼铺子,一闻就知道今日有酱牛肉,阿兄要是没买赶紧去,错过又要等许久。”
  武朝以农为本,耕牛又对种地非常重要,在武朝律例中,除非老死轻易不准杀牛,很难得赶上。
  陆含宁翻个白眼,刚要说什么,看见陆含玉挑起柳眉,又咽了回去。
  “知道你爱吃,二郎早就去买了,在前头呢,走吧。”
  陆含玉等季弘远跟陆含宁勾肩搭背去酒肆,自己扶着陆母去了原先的闺房。
  陆家酒肆是前店后宅的格局,前头是二层小楼,后头是四四方方的大院子,酿酒和起居都在后头。
  等进了门,陆母拉着陆含玉迫不及待问:“季家人待你还好吗?”
  陆含玉笑着给陆母倒了杯温水,“瞧您说的,季家的情况阿兄他们不都查清楚了?”
  陆母叹了口气,“原是咱们有所隐瞒,我跟你阿爷本想找殷家的旧友做亲,又怕打草惊蛇坏了报仇的大事。我这心里是又觉得对不起弘远和季家,又怕万一他不肯上进,你委屈了自己。”
  陆含玉揽着陆母撒娇,“常医公都说了让您不要思虑过甚,三郎待儿挺好的,他头脑灵着呢。”
  陆含玉兄长多,外加心眼不少的陆父,哪个都看东床不顺眼,她兄长们和陆父脾气不好,身手却完全与之相反。
  但季弘远就有本事,一顿打都没挨过,顺顺当当把陆家最受宠的小娘子给娶回家了,陆母也挺喜欢他的。
  只是陆母心里数不清的担忧,“那若有朝一日他跃过龙门,知道你有心利用……”说不准要结仇。
  “儿早就打算好了,等三郎进武京赶考时,咱就卖掉这酒肆,对外就说为东床弃了商贾身,您和阿爷也能去访访旧友。”陆含玉低声安慰陆母,“儿会找时机跟三郎说清楚,他愿意帮忙,儿接着,他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到时儿便以出身商贾为由自请下堂,总归不会真害了他。”
  她身上背负着殷家和追随殷家的那么多人的血海深仇,从小她就没想过嫁人。
  现在嫁给季弘远也是无奈之举,季弘远要是接受不了,她舍了身子给他,也送季三郎一场前程似锦,他不亏。
  陆含玉让阿爷和兄长反反复复摸清季弘远,定下嫁他,就是知道以他的性子,不会记恨陆家。
  陆母闻言鼻尖一酸,六娘把其他人都顾虑的周全,可要真能有大仇得报的那日……受伤的只有六娘。
  她做了陆含玉十五年的阿娘,早就把陆含玉当成亲生的,当阿娘的总是要心疼自家孩子。
  陆含玉不想让阿娘多想,她晃着陆母的胳膊撒娇,“儿饿了。”
  “你这倒真是夫唱妇随了,张嘴就是吃。”陆母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脑袋。
  等用过午食,陆家人也没拘着小两口难舍离,新妇嫁人要在婆家住满一个月,很快就回来了。
  回到季家,季弘远想起昨夜娘子关于读书的提议,立刻就找借口出去跟同窗应酬。
  陆含玉并不拦着他。
  等他回来,又是晚饭后,陆含玉已处理好这几日落下的账本,正在给他绣荷包。
  季弘远喝得有点晕乎,看见这一幕止不住心头发暖,赶忙过去跟娘子表忠心,“我今日跟同窗吃酒,他们竟要拉我去瓦舍,让我臭骂了一顿,我可是有娘子的人了,怎么能犯这种错误,玉娘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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