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想,阿姊曾赠她一碗羹,让他苟活于世,那么他就算丢掉他这条贱命,也要阿姊活下去。
一碗羹,一条命,值了。
少年正满头大汗奔跑着,这时,一旁的阴暗小巷中却猛然冲出两个黑衣人,他们速度太快,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之后,两个少年再次醒来时,已是在铩羽阁。
闻卿苒已经变成了荆落笙,后来她才知道那日下令焚烧闻府的将领就是前御林军统领宋坡,亦是宋铮的兄长。
而那个身穿玄色甲胄的少年将军就是大魏的三皇子苏子墨,亦是她曾救的那个小瘸子。
她始终不知道当年的那场火海,宋坡是不是听了苏子墨的指令,还是自始至终只是宋坡一个人的主意。
昔日往事,旧日恩怨不断在脑海中回转,撕扯,最后荆落笙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眸中血丝弥漫,一滴滴热泪滚落。
原来小羽竟不是她的亲弟弟。
原来她曾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爹爹。
她满眼不甘,她和爹爹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们一心向善,真诚待人,可到头来却被人利用,被人欺骗,遭受这无妄之灾。
凭什么皇室之间的斗争要祸及他们这些殷殷切切的黎民百姓。
微弱哀绝的啜泣声在大殿中响起,随着‘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荆落笙随即止住了哭泣,转头朝着门口望去。
只见苏子炎身着白色简衣,负手踱步而来。
荆落笙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眸中恨意汹涌,如若不是当年他骗了她爹,当年她爹爹何至于白白丢掉性命。
苏子炎察觉到她眼中的情绪,但他只当是她的小脾气,以为她定是因为被他绑在这里而生气。
然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有的是法子让她臣服。
他走到她跟前,从袖口中拿出准备好的软麻散,掰过荆落笙的下颌,往她嘴里塞。
荆落笙一看到药丸,蛾眉紧皱,不停地晃动挣扎着,质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把我绑在这里还不够吗?”
然她反抗得越激烈,苏子炎就越粗暴,用力掐着他的下颌,把药丸塞了进去,差点把她下巴给掰断。
药丸入喉,荆落笙满脸涨红,俯身剧烈咳嗽了几声。
而头顶却冷不丁砸来一句,“你把身子给了苏子墨?”
荆落笙神色微顿,不知他现在问此究竟是何意,但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划过,她别过眼,冷冷道:“不关你事。”
只听得苏子炎轻哼了一声,然后抬手一点一点解着她身上的绳索。
荆落笙眼露茫然,不知道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然而还没来得分析,她的身体却好像泄了气,软了下去,彻底用不上力。
她幡然惊悟,原来那颗药丸是软骨散,她就知道苏子炎怎么会那么好心会放了她。
绳索完全解开后,荆落笙整个人软软地搭在椅背上,苏子炎见状,扶起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衣料相触的瞬间,荆落笙瞳孔陡然一震,“你究竟要做什么,你放我下来!”
下一瞬,只见苏子炎淡淡一笑,望向她的眸中却是欲.色迷离,“自然是帮你洗干净,我们好行周公之礼。”
说罢,朝着净室走去。
“苏子炎,你敢碰我?”荆落笙杏眸圆睁,当即嘶吼道。
苏子炎听罢,长睫微动,“苏子墨都能,我为什么不能?”
荆落笙心中陡然一阵反感,他骗得她家破人亡,他竟还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人恶心。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用仅剩的力气,在他怀中挣扎着,然而中了麻骨散的她,这点动作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苏子炎还将她禁锢得更紧,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荆落笙无力地喘着气,一股绝望冲向炉顶,她死死咬着下唇,闭上了眸,万念俱灰时,心中陡然划过一个念头,她猛地睁开眼,定定瞧着他,突然道:“阿炎表哥。”
话音刚落,苏子炎骤然止步,瞬间变了脸色,“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荆落笙盯着他良久,忽地冷笑出声,一字一顿,踩准了每个音节,“阿、炎、表、哥,骗得我家破人亡你满意了吗?”
第32章 真相
苏子炎如迎头浇来一盆冰水, 脊背绷得直直的,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恢复记忆了?”
荆落笙定定瞧着他眼中的变化,唇角勾起, 冷笑一声, “拜你所赐,之前的事情我全都想起来了。”
苏子炎彻底僵住,脸色煞白,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不敢往前迈一步。
而荆落笙的质问一声一声砸在她耳畔, 仿若雷鸣, “你虚伪自私,恩将仇报, 骗取我爹的信任, 最后自己逃脱,独留我和我爹面对危险, 你还有没有良心?”
听罢,苏子炎唇畔轻颤, 稍稍别过了眼,此刻他竟有些不敢看她, 良久, 他忽是想到了什么, 陡然回眸问道:“那苏子墨呢,他不是一样骗了你。”
“你们两个都一样,做的事情都是可恶至极, 令人作呕。”她越说越激动, 尾音带了些哽咽。
苏子炎瞒了她七年的真相, 现在彻底被血淋淋的揭开。
“放我下来。”荆落笙对他的触碰越来越反感, 尤其是现在这样的姿势更是令人憎恶生恨。
苏子炎望着她厌恶自己的眼神,浑身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抱着她的双臂仿若愈来愈烫,要把他整个人烧尽一般,他忽然怕了,他怕她恨他。
他转身朝着床榻走去,把人轻轻放于其上,才辩解出声,语调带了点慌乱,“当年的始作俑者不是我,我也不想这样。”
当年宫变失败后,是太傅,还有虎翼军护着他逃出了延京。
渡过澜河后,他们便兵分两路,虎翼军当做诱饵引开了身后的追兵,而他和太傅则带着一队士兵,逃到了庭州。
明明是太傅利用同闻家主的关系,给苏子炎胡诌了一个身份,骗过了闻家家主,取得家主的信任。
就这样他和太傅才得以在闻府躲了下来。
然而后来,他们的踪迹还是暴露了,当时他们身边的护卫根本不足以抗衡朝廷的军队,为了护住苏子炎,于是太傅便心一横,让闻府做挡箭牌,自己则带着苏子炎跑了。
只有这样,让闻府挡在前面,才能给苏子炎争取更多的时间。
当年还十七岁的苏子炎听罢本不同意,但是太傅执意如此,如若不这样,他们很可能都将丧命于此,所以最后他只好忍痛应下,舍弃了闻家父女。
“那太子殿下可有阻止?”荆落笙闻言,冷笑一声,字字铿锵质问道:“事情依旧发生了,恐怕在太子殿下眼里,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蝼蚁而已,就应该挡在你们这些贵人身前,为你们生为你们死。”
心脏忽然被猛地攥住,苏子炎的手越抓越紧,良久才艰难的开口:“成大事者,必有牺牲。”
他企图用这句话说服荆落笙,让她认清尊卑,放下过去,忠心臣服于他,毕竟她父亲曾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有她也曾给予自己温暖,只要她乖乖听话,他就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甚至他还可以给她荣华富贵,让她一生无忧。
但这也不过是他最无力的自我安慰罢了。
“凭什么是我爹爹,凭什么为了你的目的要让我家破人亡。”荆落笙冷呵了一声,恨恨地瞪着她,神情趋近癫狂,梗着脖子嘶吼着,几乎破了音,“你跟我有关系吗,我爹爹又凭什么为你牺牲?”
他闻话,眉间越发不悦,他已经给了她台阶下,而她却还如此揪着不放,他一时怒意攻心,逼近她道:“我是太子,你们不过是一介平民而已,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
“所以你就高人一等了,我们就该死,是吗?太子殿下。”
她气得胸肺胀痛,里内气血翻涌不止,尾音故意加重了‘太子殿下’这四个字。
“看来你到现在还是没有认清现实,你已经不是那个高居于庙堂之上的太子殿下了,现在比我,甚至比那些乞丐还卑贱。”
“你——”苏子炎顿时颅腔欲炸,一时失控,狠狠掐起她的脖颈,话几乎从齿缝中逼出,“给我闭嘴。”
他一个用力就将人毫不留情地拎起,只见她整张脸迅速涨红,鬓发散落几缕,半张着口,疯狂地想要吮吸外面的空气,视线往右移去,只见她左颊上余留的隐隐红痕,一时刺痛了他的眼,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慢慢松力放开了她。
只见她身体软软地塌下去,捂着胸口,剧烈地喘着气,身体因呼吸不停颤动着。
一阵喘息后,她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微微侧头,“既然我爹都死了,你怎么不把我也杀了。”
苏子炎紧紧攥着拳头,额头青筋暴起,没说话,良久才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话音刚落,荆落笙忽而笑了出声,衬得她苍白的面色凄厉残艳,“你当然不会杀我,因为我对你还有用。”
“你先是抹去了我的记忆,然后把我困在铩羽阁做你的杀手,让我执行杀煜王的任务,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是他的白月光了吧。”荆落笙逐渐捋清思路,她已经在谎言中活了七年,她再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活下去了。
苏子炎听罢,立刻否认,因着急于解释,语气都有些急促,“任务不是我派给你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让你置于险境。”
而在荆落笙听来,却是讽刺至极,她轻呵了一声,只听他继续道:“七年前是虎翼军将领陈渊捡回了你和你弟弟,当时我并不知情。当年我们损失惨重,急需杀手为我们卖命,所以我建立了铩羽阁,隐身暗处,陈渊则是明处的阁主。”
“是陈渊直接管理的铩羽阁,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抓了你,还抹去了记忆,后来也是偶然看到几名属下想要侵.犯你,当时我看你有些熟悉,于是便出手救了你,问过陈渊后才知道是你。”
“其实我也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对吧,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她截过了他的话,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可惜让你失望了。”
这一切不是他主导的又怎样,她恨他的不作为,恨他的冷眼旁观,恨他的默许,他跟那些直接下令的人根本毫无区别,自私虚伪,为了他口中虚妄的皇位,就不把其他人当人看。
她愈想心中愈是胸口堵闷,便别过眼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