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他偏不信这个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陈秀秀这辈子想摆脱掉他?
休想!
等他彻底解决掉齐家,非要挖地三尺将她找出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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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盘踞杨朔州多年,所率精兵强将不少,粮草充足,而崔道之率领的军队不多,而且不擅水战,这一仗瞧着并不好打。
众人皆以为崔道之很大可能会败,就算要胜,最少也需要半年之久。
齐家父子更是早早发出昭告,军中哪位将士若是能斩下崔道之的头颅,便赐千金,封万户侯。
而崔道之最开始也并未如同他同戎狄作战的那样,立即正面开战,而是在离杨朔州不远的叶城率军驻扎,按兵不动。
如此行径,众人皆以为崔道之畏战不前,齐宪宁更是在宴席上说道:
“崔二,乃我昔年手下败将、脚下狗,不过徒有虚名而已,天下诸辈夸他,谬矣。”
如此羞辱,崔道之仍旧没听见一般,在叶城按兵不动。
由此,齐宪宁便更加不拿崔道之当回事,只有其父齐总督隐隐察觉不对,但他亦不知崔道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也不敢贸然出兵主动去打他,只能嘱咐各城将领仔细守城,且不可掉以轻心。
如此半月过去,各守城士兵已经慢慢松懈,某日,正当夜深人静之时,离叶城最近的广遥城外响起一阵滔天的喊杀声,此刻,众将士有一大半窝在销魂窟里。
不到两个时辰,广遥城失守。
崔道之差人到临边各城传送广遥城守将的尸首,并附上劝降信。
杨朔州各城守城将领本就多为贪生怕死、尸位素餐之徒,被崔道之一通组合拳打下来,早已是人心离散,如一盘散沙。
纵然齐家父子率亲军拼死抵抗,然战场之上,他们哪里是崔道之的对手,只不过十多天的功夫,齐总督身死,齐宪宁被活捉,杨朔州的叛乱基本平定。
如此神速,叫人目瞪口呆,无愧他‘大将军’的名号。
而在崔道之平叛过程中,有一事叫人尤为不解。
其他城池被攻打时,就算将领不被杀立威,也要死几个士兵,而独独河州城,半个人员伤亡也没有。
崔道之只是派兵围着它,等守城将领自己出来投降。
与之前相比,可谓变了一个人一般。
众人只能猜测是因为他在此地待过,所以有感情。
河州投降的那一日,崔道之骑马进城,没有直接往驿馆去,而是先去了水月巷。
水月巷的百姓见到如今的他,除了陌生之外,还增添了一丝恐惧。
如今的崔道之只是那个手段狠辣,前来平叛的大将军,同往日能偶尔同他们说笑的崔二爷,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崔道之并不在乎他们的目光,只是问:
“她回来过么?”
众人原先还不知他说的是谁,等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他口中的‘她’指的是秀秀。
秀秀那丫头不是被他带到长安去了么?怎么如今他却反来问他们她的去向?
众人跪在地上,均摇了摇头。
崔道之抿唇,抬脚往秀秀家门口走去。
只见门锁已经生了锈,斑驳无比,显然已经长久没有打开过。
崔道之拿刀将锁砍断,推门进去。
院子里已经长满杂草,秀秀常坐的那条矮凳在正屋前歪着,腐朽得厉害,屋门前的台阶上长满青苔,举目望去,一片萧瑟,只有院中那颗柿子树长高了些许,焕发着勃勃生机。
崔道之进到从前住的屋里,发现墙角结着蜘蛛网,那条斑驳的八仙桌上,则落满灰尘。
她当真没有回来过。
崔道之站在那里,慢慢将手指曲起。
“放开我,让我进去!”
“雀儿,你做什么,回来!”
……
外间一阵吵闹声,崔道之回转身,见是雀儿,抿了唇。
她也已经长高了许多,不复从前模样了。
崔道之抬了抬手,示意属下将她放进来。
雀儿推开士兵的束缚,不顾身后父母的哭求,跑到崔道之面前跪下,急切道:
“大将军,民女打扰大将军实属无奈,敢问大将军,秀秀姐姐如今如何?她可还好?”
她方才听见崔道之的那句问话,下意识觉得不好,于是心急之下,赶忙上来询问。
崔道之沉声道:
“她不见了。”
雀儿一愣。
什么叫她不见了?
想起那年秀秀走时,崔道之对秀秀的所作所为,雀儿心中一片冰凉。
他即是如此说,那秀秀姐姐怕是凶多吉少了。
雀儿忍不住红了眼,不断地磕头求崔道之找到秀秀,却见他只是静静立在那里,不发一语,神色晦暗不明。
雀儿以为他不肯找,心中隐隐涌现一股火气,但崔道之如今权势滔天,动动手指便能捏死她,她自然不敢站起来同他争吵,但语气里仍旧免不了有些怨气:
“大将军,当年秀秀姐姐孤苦无依,受尽苦楚,便把您当成她唯一的依靠,事事以您为先,生怕您渴着饿着,觉得不舒服。”
“她当时对您的心意,我想您应当明白,她是个实心眼子的人,认定了一个人便拼了命掏心窝子待他,可是民女却觉得,你实在配不上她待您的好。”
眼见着这庶民竟敢在这里诋毁大将军,崔道之身边的士兵忍不住,就要抬手把她拖下去,却被崔道之阻止。
“继续说。”他道。
雀儿本还有一丝犹豫,见状,便将心里藏着的话一股脑说出来。
“她把大将军当未来夫君,大将军却只将她当奴婢,百般地使唤她,奴役她,仗着她对您的心意,肆意伤害她。”
“您知不知道,那天您生日,秀秀姐姐为了给您准备个惊喜,特意花钱去跟酒楼里的师傅去学北方菜,您又知不知道,她听了那位薛姑娘的话,想买块玉佩给您当生日礼物,可是她没有那么多的钱……”
雀儿如今想到那时的秀秀,仍旧替她觉得心酸,她一个外人都如此,更何况是秀秀自己?
雀儿不免有些哽咽。
“为了攒钱,她便只能一家家去上门揽缝补刺绣的活,将近一百户人家,她就这样一家家敲过去,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
“好容易攒够了钱,把玉佩买回来,做了一大桌菜等大将军您,可是那天……”
雀儿抬头:“您不打一声招呼便带了那薛姑娘离开,一整天没回来……”
“秀秀姐姐真是个傻的,她就那样一直等着你。后来,上巳节之后,她终于把玉佩送给大将军,可是没过几日,她便在月老祠的神树上发现了一枚玉佩,当时她就哭了,我想那就是她送给您的那枚吧……”
崔道之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郑伯郑婶在外头哭求着,一边叫雀儿住嘴,一边恳求崔道之念在她年纪小,不要治她的罪。
崔道之听着雀儿继续‘数落’他,并没生气,最终只是淡淡道:“下去吧。”
雀儿还要再说什么,却已经被父母捂着嘴带走。
崔道之没有住到驿馆,而是叫人将这院子清扫一下,便住下。
夜间,他走到柿子树下,将秀秀埋的那坛桂花酿挖出来,掀开盖子,给自己倒了一碗。
柿子树下,秀秀亲手把坛子放进土坑里,认认真真埋土。
“等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再把它拿出来喝,二哥哥,你说好不好?”
崔道之抬眼,下一瞬,她已经消失不见。
当年素手弄酒,今宵倩影无踪,只余齿间桂花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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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规矩,齐宪宁身为贼首,应当立即被押送到长安,等待三司会审。
然而或许是知道到了长安便是一个死字,为了求得一线生机,他用绝食,为自己换来一次见崔道之的机会,并向他交代了关于王贵妃的一个秘密。
“山匪?”
齐宪宁飞快点头:“他是王馥郁的人,跟我们合作,为我们打听消息,排除异己,当年你父亲……还有你到河州那一日的刺杀,都有他的手笔。”
崔道之凝眸:“这个人如今在哪儿?”
“不知道,在朝廷清算山匪前他就不见了,如今要么去了长安,要么隐姓埋名藏了起来,我说的都是实话,崔大人……不,大将军,我还知道很多事儿,只要你能保我,我都告诉你!”
崔道之转身离开。
不久,他便又接收到两条消息。
一条,是王贵妃派了亲信去了秋浦县。
而另一条,则是秋浦县县丞上报的,近两年的外来人口名单。
其中就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叫‘柳姝’。
崔道之将纸张捏成一团,上马连夜赶往秋浦县。
等他抵达时,正是次日午后。
崔道之先去驿站换了一身寻常衣裳,随即便赶往县衙。
路上遇见一个拐角,人多,勒马,不期然抬眼,便看到一个身着倩碧色襦裙的女子从一家绸缎庄出来,被人撞了一下,她身边的男子手放在她腰上,将她扶稳。
那女子笑了下,同那男子说了句什么。
本打算扬鞭离去的崔道之听到这个声音,再次抬头,瞳孔猝然缩紧。
第63章 他们是那样亲密,亲密到……
秋浦县的集市虽不大, 但却十分热闹。
绸缎庄位于集市中心,出来没两步便是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包子铺对面是一家首饰铺子, 中间隔着一条不大不小的街道,不时有各色小贩挑着扁担穿街而过,放眼望去,一派浓浓烟火气。
这里的大多数人几乎一辈子都未曾踏出过秋浦县的地界,因此未曾沾染外头那些礼教的熏染,民风淳朴。
他们见到绸缎庄前的一幕, 非但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反而饶有意味地看过来, 同那一对男女一起从绸缎庄走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还大胆开口打趣。
“小老弟,你真是好福气啊,咱们这十里八街都再找不找比这位姑娘还标志的人物了吧, 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他们两人方才进了店里, 直接就买了两大匹布料,都是大红的料子,这东西, 一般都是新婚的小夫妻用的。
一问, 两人果然不日就要成婚, 瞧见方才那一幕, 便知两人感情甚好, 郎才女貌, 着实令人羡慕。
虽瞧着男的比女的大了些,但大几岁会疼人呐。
秀秀对这样的打趣已经习以为常,抬眼看了下闻正青,见他嘴角含笑, 满眼柔情地看着自己,不免伸手道;
“布匹太重,给我一个吧。”
他们既要成亲,那便要好好添置一些东西。
正巧两人都有些手艺,不必买现成的,只买了材料拿回去做便是,便宜又省钱。
闻正青买木料做家具,而秀秀则拿布料缝制被褥衣裳。
瞧着,倒很有种过日子的感觉。
闻正青将布匹扛上肩头,笑道:“就这点东西,哪里就重了?小姝,你在心疼我?”
他目光中带着忽略不掉的热切,那股熟悉的古怪再度飞速在秀秀心头闪过,等她还没意识到,便已经消失不见。
秀秀顿了顿,随即弯唇道:“咱们既要成亲,本就应当相互扶持,我心疼你是应当的。”
不知为何,她说完这句话,忽然察觉到四周的空气冷了许多,一道不知从哪里来的灼热视线落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抽筋拔骨。
秀秀下意识抬眼,环顾打量,只见市集上的众人都在忙活自己的事,并无任何异常。
“怎么了?”
闻正青见她发愣,轻声唤她。
秀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闻大哥,咱们回去吧。”
闻正青却道:“急什么?走,我带你去买几件首饰。”
说着便拉着她到对面的首饰店里,期间,那道灼热的视线一直没有消失。
秀秀站在那里,看到店家给闻正青介绍的首饰,脸色微微变了变。
“客官,好眼光,这镯子可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一件,不用我说,戴在姑娘腕上试试您就知道怎么样了。”
闻正青回头,要给秀秀戴上去,却被秀秀躲开,将手抽出。
闻正青一怔,“怎么?不喜欢?”
秀秀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话,只道:“我有点累了。。”
她不喜欢那个镯子,金灿灿的,叫她想到崔道之。
他曾经就送过自己这样的东西,不问她愿意与否,强自给她戴上。
闻正青闻言,倒也不强求,说了句‘好’,将镯子还给店家,便要带她离开。
转身时,秀秀忽然瞧见店里东南角的角落里放着的一个银镯子。
她觉得眼熟,慢慢走过去,只见这个手镯用料粗糙,样式简单,瞧着便很不起眼。
秀秀的心却一点点跳起来,对店家道:“把那个给我瞧瞧。”
店家笑了笑,道:“姑娘,这镯子不值钱,你若要,还是要方才那个吧,那个才衬你。”
秀秀却似没听见一般,只让他把那个镯子拿过来。
店家看了闻正青一眼,见他点了头,无法,只得将那只不值钱的镯子拿给秀秀。
秀秀接过,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镯子在手心里翻动,等看到镯子内侧刻着的那个缺少一撇的‘秀’字时,忍不住红了眼眶,泪如雨下。
这是爹爹在她十二岁时为她打的。
老陈头大字不识一个,唯一会写的几个字便是秀秀的名字,他在写‘秀’字时常常缺少上头那一撇,为此,没少被她提醒。
他总是笑呵呵答应下次一定添上,可总是会忘。
那年,家里困难,爹爹说要出去做点小生意,秀秀便把镯子从手腕上褪下来交给他,让他当了好补贴家用,可是谁承想,他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掌柜的,我要这个。”
秀秀将镯子慢慢攥在手心里,哑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