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脚步声轻柔想起, 眉心一皱, 这个声音, 好像不对…
睁开眼,乍然下落的明亮光线令他的动作一滞,停顿着,慢慢瞧清了进来的人。
虚影下, 暗花细丝的褶缎裙反射着冷色的光,女子手托木盘, 靠前时有股清新的花香气弥漫而来,裴尧定睛看清, 放松的神态瞬间沉了下来。
盛六姐好似不知,柔顺一礼后站直,声调拿捏的正好, 顺着柔风飘进男人耳里, 带着诱惑或者暧昧, “裴尧表哥,这是醒酒汤,用雪梨熬的,很甜…”
“出去。”男人声音冷静自持,眉宇间都是压抑的暴躁。
不远处伫立的女子愣了下, 没料到表哥会如此变脸,嗫嗫了句,“表哥…”
裴尧忍着胸腔里乱窜的郁气,喊承武,“她人呢?”
这个她,指的是俞寄蓉,盛六姐也瞬间明白,承武低声说已经去通知,马上就到。
裴尧压根当盛六姐不存在,挥了挥手,闭上眼用胳膊肘拄在太师椅扶手上,他想见那个女人,迫切的想见她…
唯有她,才能平息内心的暴动。
盛六姐眼底掠过一丝狠毒,小心翼翼的将木托盘放下,捧起来甜梨汤推近,“表哥是在等蓉儿姐姐?”
裴尧倏然抬头,一双眼狠厉的盯着她。
盛六姐不见慌张,反而委屈起来,眼眶红彤彤的,“我实在不想跟着别人一起瞒你,那日偷听到蓉儿姐姐和莺莺说的亲密话,她说绝对不会嫁给表哥,而且,今天也是她让我给你送的醒酒汤,表哥…”
她想说,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你如此钟情的对她,却没想到男人突然发疯,抬手将甜梨汤掼在地上,白色的汤汁顺着绒毯滚落,沉闷的一声。
“滚…”
裴尧眼神赤红,盛六姐这才有些害怕,战战兢兢的后退两步,“表哥,你别生气…”
承武见主子爷接近暴怒的边缘,单手提拎着人扔出去。
俞寄蓉在游廊处站了一小会儿,今日酒喝了不少,被风一吹就上了头,晕晕乎乎的侧坐着,混乱的胡思乱想,一会儿想着盛六姐那般漂亮,那个混账东西肯定稀罕,一会儿又想,若盛六姐真的和他成了,那么多久才会放了自己,在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专一这一说,裴尧怎么可能非她不可,她又不是什么天仙…
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又抑郁了,感觉前方灰蒙蒙一片,没有光亮…
这次追来的是承德,承武不会办事,被主子爷一吼就赶紧找承德求救,这会儿寻过来忙作揖,“祖宗,您怎么还在这儿坐着,爷请您过去呢?”
咦?
还请她过去作甚?
不和盛六姐卿卿我我,喊她干甚?
慢半拍的不想起身,“他怎么这么烦人,非叫我去干什么?”
承德崩溃的想说,主子爷正在暴怒的边缘,您不过去,他们可就没命了…
一口一个祖宗的喊着,“祖宗,您快过去吧,刚刚才发了火,屋子里头能砸的都砸了一通,谁也制不住了,只能寻您去…”
听着这话,她更加不想动弹,凭什么让她去做这个恶人,再者,她去了也是受罪,谁说那个男人不会朝她动手的?
“照你这么说,我就更不能去了,去了估计他火的更加厉害…”
她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赔了夫人又折兵。
承德怎会不知道她在拖延时间,只是主子爷太苦了,不知怎么回事就带上了哭腔,“姑娘,您不知道,最近京中变革,主子爷处理完了事情担心您,便第一时间赶过去,足足跑死了两匹马,一刻未歇,按说这话轮不到奴才讲,但,主子爷真真的把您放心尖上,只是不会表达,行事霸道,以往爷真的是过的很苦,那时候在战场上劫后余生,他只跟我念叨了几句,说是后悔以前对您苛刻了,等回京定好生补偿,您心疼心疼,过去瞧瞧吧?”
听着这个,俞寄蓉莫名的心疼起来,密密麻麻的泛着慌乱的劲儿,跟他就是孽缘。
叹口气,无奈的站起来往书房去。
书房外是迎春花,嫩黄的一朵朵,里头已然没了动静,她步子轻,进去前扫了眼里头,规规整整的,不像被砸过,只是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屏风后,隐出个黑漆漆的影子。
不远处站定了,脸上热意梢退,但还是有些醉,双眸更是盛满了水,浑身带着股松弛的慵懒,这么站着也不觉什么,明明应该有点情绪,但其实什么都不过脑子,只是想着承德刚才的头几句话,他为了见自己,一刻未歇的跑了去,究竟是存了多大的情意,他,是否真的喜欢自己到了这么决绝的份上?
然而这些都在男人转身的那一刻消失殆尽,委实是他的表情太差了…
男人本就惯穿玄色衣袍,这会儿没有任何搭配,更显冷冽,浓烈的酒香围着他,只听得裴尧沉沉的咬字清晰的问,“俞寄蓉,在你心里,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这句话重重的砸进她心里,不等她明白,又听男人追问,“是不是我睡了谁,我娶了谁,你都不在意?”
男人如同豹子危险的步步逼近,最后这句他似在嘲讽自己,“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他为未来暗自打算的时候,这个女人却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出去,那些自以为饱满的情意全部喂了狗,她就在面前,那还计较什么?
反正,怎么样她都逃不掉…
男人的这种目光令她胆敢,双脚想动,却久久钉在原地,这个时候,她应该疯狂反抗然后逃跑,但,为什么在看见他眼底的痛色后会软了心肠,下一刻不容她躲闪,裴尧疯狂的吻追了上来…
他的吻总是疾风骤雨,大掌托着她的后脑不容逃避,另一只手掐住腰身往自己怀里压,身后就是黄梨木的书桌,俞寄蓉不知怎么就被举了上去,心脏砰砰的快要跳了出去,许是因为喝了酒,感觉脑子缺氧,花白一片…
裴尧对待她就像对待一只奋力要逃跑的宠物,想给她自由,却要在合理的范围,但今天这件事明显惹恼了他,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就要承受惹怒他的后果。
显然,今日不打算放过她了…
憋的所有情绪缠绕着他,让他想把这个女人吞咽入腹,牙齿用了力,让她充分的记住这份疼。
花梨木的桌面很宽大,四条腿也很结实,旁侧挂毛笔的架子一直晃晃悠悠,有时疾有时缓,砚台里的墨也险些泼出来,涟漪阵阵。
春夜烂漫,书房后歇息的小榻不宽,却也够折腾的,纱帐根本没安,屏风上映出抹交缠的影子,这是第二次,裴尧喝了酒,更加没了理智,冲破了束缚一切全凭心意,中途见她哭的厉害,到底不舍得的俯身细细密密的轻吻,嘴里安抚着,“乖,乖鱼儿,表哥喜欢你,表哥他妈的稀罕死你了…”
一句一句的安抚并没有令这些平静,反而愈演愈烈…
俞寄蓉是第二日晌午醒来的,天色大亮,想起身却瞬间倒了下去,嗓子根本发不出来声音,心里骂个不停,畜生东西…
临起来时,瞥见旁侧的小裤,这是她之前做的,后边一条细链子已经被扯断了,昨晚就是用这个绑住了她的双手,低头扫了眼自己的手腕,果然一条条红痕,更可恨的是身上,遍布的暧昧痕迹,闭上眼又痛骂一顿,稍许,心思沉静下来,抱住膝盖咬着嘴唇。
昨夜的一切她都记得,宿醉后的脑子还疼,只是这份疼不如身上的疼,更不如心里的疼。
她正沉浸在自我厌恶中,听见了脚步声,裴尧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你醒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说话的语气可谓温柔体贴,与往日的霸道强势相去甚远,却依旧不能打动她的心。
坐直身体回手就是一巴掌,裴尧一动不动的挨了…
俞寄蓉以为他会发火,不想男人凑近,眼神深邃的看着她,眼底浮现的东西她没看懂,听见他发着疯说,“一巴掌够吗?不够再打,我绝对不会还手…”
气的她差点喘不上来气,这个疯子…
“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本来强势的一句话,但她嗓子喊哑了,说出口更像是撒娇,听在裴尧耳里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拽了床头的铃铛,“咳,先吃点东西。”
承德端进来,只站在门口,裴尧去取的,回来还是坐在刚才的位置上,“让厨房熬的牛乳,还有糕点,都是你爱吃的。”
俞寄蓉抿着唇,刚才被咬的唇瓣泛着红,有些是昨夜留下的,已经呈了暗红色,裴尧瞧着瞧着就起了势,尴尬的掩下神色,长长的睫毛遮挡住,“先吃饭,吃完了任你处置。”
裴尧对着她怎么都心硬不起来,这会儿正甜甜蜜蜜的,恨不能把一颗心都挖出来双手奉上。
俞寄蓉却像跟看傻子一般,这个混账又闹的什么幺蛾子。
她的手都抖,话更是说不利索,最后还是裴尧一口一口喂的,临最后一勺,裴尧耍了花招,含在嘴里倾身吻哺过去,趁她呆怔,干脆肆意横扫,把嘴里的那点蜜都吮到自己肚子里,分散出的一丝思绪想,谁说牛乳膻的,明明香甜的要命,令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第71章 感谢小天使订阅
甜丝丝的一个吻结束后, 俞寄蓉完全懵了,她从未和别人如此亲近过,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太糟糕了, 仿佛身体已经臣服, 但脑子还清楚的明白她不该这样, 挣扎时,望进了一双得意的眼…
她才明白, 刚才那个没看懂的眼神底下掩藏住的就是得意, 怒火上涌, 浇进了刚刚炙热的身体,双眸冷清清的,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给我避子汤。”
几个字落下, 就见男人突然扑过来掐住她的脖子往床头压,后背撞在木柱子上, 疼的嘶哑出声,男人浓重的气息包裹着她, 裴尧收紧手指,慢悠悠的盯着她说,“你非要惹我生气, 是不是?”
到底谁惹谁?
俞寄蓉仍冰着一张脸, 眸子里不再清澈如水, 反而冻结成冰,如寒风一般凛冽的对视着他。
无声的反抗更加令人寒心,裴尧刚舒展的心情再次回落,恨不能落到了谷底,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难搞, 就顺着他一次不行吗?
“我说过,让你给我生个孩子…”
俞寄蓉再也不能忍,伸手抓住他的衣襟通红着眼睛反驳,“我不会拿人命开玩笑,你干脆杀了我…”
又一次提这个,裴尧看着她清冷倔强的模样想杀了她算了,自己随后也去地下陪她,人间没有可以留恋的…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呆在我身边?”裴尧有些失控,“我是洪水猛兽能吃了你?”
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伤害你…
恨不能把你揉进身体里,为何还要不识好歹的逃?
俞寄蓉却突然想起昨晚,那股疯狂捣弄的劲头就跟个脱了缰的牲口般,只要想想就发怵。
几近凶恶的脸庞贴着她,裴尧在她恐惧的目光下渐渐平静下来,抬起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语气放的很轻,“不要害怕我,你这样我会更加发疯。”
俞寄蓉也随着他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发疯,却在他的下一句话里,感受到了绵密的疼痛…
裴尧盯着她的眼睛,翻来覆去的重复,“我这辈子认定了你,你只能是我的,你是我的…”
昨夜晕过去之前,他也在重复这句话,这种独占的欲.望抵住一切,冲破了她的心。
他真的这般在乎自己?
她在黄昏时候见到了盛三姐和莺莺,她们是来告辞的,身后没有盛六姐的身影,盛三姐明白她的意思,主动回答,“六妹妹昨日连夜被送回了涿州,可能不会再来京城了…”
盛六姐太心急了,反而弄巧成拙,被裴尧亲自带话回去,可能没几日就会被祖父寻个人家嫁出去。
盛三姐更加庆幸最开始的选择,没有直接表露意图,毕竟如今的世子手握重权,不能轻易得罪。
莺莺则是没心没肺,央着她不停闹腾,正好一歪,被她发现脖颈处的红痕,“咦,蓉儿姐姐,你侧颈这怎么肿了?是被蚊子咬的?”
她皮肤白,莹莹的一层滑腻的冷白色,这么红肿着就更加明显,脖子上的这块还不是最厉害的,她半晌午起来换衣裳的时候都被骇的不轻,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块正经的好地方,尤其腿根和后腰处,简直惨不忍睹。
赶紧遮住,拉开莺莺的手,有些尴尬的神色,“嗯,是。”
盛三姐明白过来,也跟着转移话题,只是目光放在屏风后的内室时不由的一滞,不明白表哥为何会这样看轻了蓉儿,毕竟婚前就敦伦,可不算什么正经之事,心中浮出疑虑,不明白裴尧表哥到底对她是个什么情感?
俞寄蓉觉得头嗡嗡的痛,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没说一会儿就将人送了出去,回去后重重舒了口气,手指蜷缩着扣在膝盖上,身体慢慢下滑,后背塌下来。
他真的在乎自己吗?
他真的不会为了姨父姨母而恨自己吗?
他真的能忘却那些恩怨?
他所说的认定又带着几分的真心?
一切的一切都太荒谬了,就如他的提议,生下个孩子…
莺莺她们刚走了一刻钟,裴尧就进来,先是扫了眼她的脸色,然后才强迫式的半抱起来人往外走。
“南冠居已经重新收拾过,你昨晚没睡多长时间,一会儿再吃点东西就睡吧。”
俞寄蓉想挣扎,但确实没有力气,连坐着都难受,这会儿乖巧的依偎在他怀里,神色放空。
裴尧很喜欢她现在的模样,忍不住低头轻吻她额头,温热的呼吸就在她脸庞,身体似乎记住了他的味道,一触近就自发的滚炙起来,胸腔里有些躁动不安。
这种程度令她不安,好像有什么正在偏离,根本不受她掌控一般,这种感觉在上次他救了自己后就莫名的出现了,手指下意识的伸向他的胸膛,唇瓣轻咬,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话已经说出口,“这儿的伤已经痊愈了吗?”
裴尧步子很稳,怀里的女人很轻,忽然听她问,低头深深的看她一眼,嘴角微勾,“你担心我?”
不等她答,兀自笑了,“这是个好现象,我要让你多心疼我,那样你就舍不得离开我了…”
男人第一次示弱,俞寄蓉耳边就是他心脏扑通扑通的震动声,一下一下沉重的响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