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栖——承流
时间:2022-06-25 07:06:26

  这样凶这么狠,肯定是随了她爹,白瞎了沈柔的好样貌。
  卫景朝恶意地想,像她爹脾气这么坏的男人,沈柔肯定不会喜欢。
  跟小姑娘吵架的二丫跟着瞪他一眼:“多管闲事!沅宝,走,我们去踢毽子,不要理他。”
  元宝。
  这是什么又土又俗气的名字。
  她爹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男人,居然给漂亮女儿取这种名字?
  若是他的女儿,肯定会有一个又高雅又好听的名字。
  可见,这男人是半点不如他。
  脾气差,没文化,长得丑。
  沈柔肯定不会喜欢。
  肯定不会。
  二丫趴在沈沅耳朵边,自以为很小声地说:“我阿娘说,这种上来搭话的,都是人贩子,没安好心。”
  小姑娘软软糯糯问:“人贩子是什么?”
  二丫也不知道人贩子是什么,用自己贫瘠的词汇解释,“就是……就是会把我们抱走,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卫景朝眼睁睁看着,那小姑娘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眼泪顿时哗啦啦掉下来,哭声震天响,“阿娘……”
  沈柔正在屋中写字,耳边忽然听到女儿的哭声,顿时撂下笔跑出家门,疾步冲到她跟前,将她搂在怀里。
  “沅儿别哭,阿娘在这,怎么了,跟阿娘说。”
  沈沅哭着打了个嗝儿,小小的手指向卫景朝,往沈柔怀里缩了缩,哭道:“有人贩子,要把沅儿抱走。”
  沈柔蹙眉,眼底泛起怒火,当即道:“沅儿不怕,阿娘会保护你。”
  她带着怒火扭脸,结果只看到卫景朝,顿时哑口无声。
  男人难过又高兴,极其的复杂的眼神,只落在她身上,看也没看沈沅一眼。
  沈柔下意识把沈沅往怀里搂了搂,低声哄:“沅儿,叔叔不是人贩子,别哭了。”
  眼前这人来意不明,但无论如何是帝王之尊。沅儿若得罪了他,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沈沅边哭边打嗝,重复着沈柔的话,“叔叔不是人贩子!叔叔不是人贩子!”
  可是,显然没往心里去,畏惧的表情,还觉得卫景朝是个人贩子。
  沈柔心疼地拍拍她的背,将她整个抱起来,摇着晃着哄到不哭后。
  才歉疚地看向卫景朝,“沅儿年幼不懂事,还望陛下勿怪。”
  卫景朝直接忽略了她生疏客气的话语。
  扫了沈沅一眼,眼神继续落在沈柔抱着孩子的手臂上,微微蹙眉,“沉不沉?”
  这么大的孩子了,至少三十斤。
  他的柔儿那么柔弱,手无缚鸡之力,抱着她该多吃力?
  这个小丫头,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卫景朝当即心疼地伸出手,“我替你抱……”
  话音未落,沈沅又哇哇大哭起来。
  卫景朝尴尬地伸着手。
 
 
第88章 
  他目光冷冷落在小姑娘身上,觉得这小丫头片子就是故意的。
  在沈柔看过来之前,他及时收回目光,尴尬道:“我只是怕你累。”
  沈柔垂眸,不动声色后退一步,神态温和又疏离,“不劳陛下操心。”
  卫景朝的脸,缓缓沉下来,一双眼睛沉沉看向她。
  随着沈沅的哭声,二丫的爹娘纷纷从家里跑出来,将女儿抱到怀里。
  看看卫景朝,见他通身贵气,气度不凡。
  便转头望望沈柔,怯生生问:“沈娘子,这是……”
  沈柔道:“小孩子不懂事,误会了这位公子。”
  二丫的爹跟着歉疚道:“公子,我家二丫年纪小,人又笨,说话不动脑子,公子别跟孩子生气,我替她道歉。”
  抛开说话的文雅度不谈,二丫爹的话,跟沈柔刚才的歉意,不差分毫。
  卫景朝压根没有扫他一眼,只是定定盯着沈柔,嗓音喑哑,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沈柔,我在你眼里,只是个陌生的公子吗?”
  他的心,不可抑制地,又剧烈地疼起来。
  二丫爹娘闻言,顿时瞪大两双眼睛。
  看看卫景朝,又看看沈柔,识时务地噤声,抱着女儿飞快回了家中。
  他们还记得,那告示上写着,沈娘子是陛下的未婚妻。
  眼前这个男人,看着非富即贵,定是不好相与的,说不定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沈柔无声叹息,抬眼看向卫景朝,声音很淡地反问,“不然呢?”
  卫景朝哑声道:“你可以恨我,骂我。”
  沈柔看了眼四周。
  家家户户的人,都悄悄探出头,看着他们。每个人眼底,都闪着好奇探究的光芒。
  沈柔倏然叹口气,道:“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
  她的目光落在卫景朝身上,摇了摇头,“你先跟我进来吧,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她抱着沈沅进了家门。
  卫景朝紧随其后,顺手关上了门。
  沈柔将他留在院子里,抱着沈沅回到卧房,将女儿哄睡着,才转身走出来。
  她抬手倒了杯茶,客气地放在主座上,请卫景朝坐下。
  卫景朝没动,眼神晦暗地看着她。
  沈柔也没有强求,抬眼看向他,很直接地问:“你想我回到你身边吗?”
  卫景朝声音嘶哑,“是。”
  “你回来,做我的皇后。今生今世,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就像你以前想要的。
  光明正大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与我白首与共。
  沈柔,我许给你一生,只要你肯原谅我,回到我身边。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哪怕是我这条命。
  沈柔笑了声,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温声拒绝道::“可是我不愿意。”
  卫景朝心口一疼,巨大的恐慌卷上心头,心底生出不愿相信的想法。
  他下意识追问:“为什么?你爱上了别人吗?”
  沈柔摇头:“没有。”
  卫景朝一口气未松下来,便听她道:“只是我不爱你了。我不愿意和我不爱的人共度一生,仅此而已。”
  她站在那儿,却好像离他很远,远到仿佛隔着万里山水,怎么都触碰不到。
  卫景朝慌忙急促道:“柔儿,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知道你伤心,怨恨我,这是我活该。可是柔儿,我从没打算和洛神成婚,我和她更没有任何苟且,我答应婚约,只是为了夺走她的权利,没有任何私情。”
  他在心底组织了千万遍的话语,此刻说的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只是翻来覆去,想要将事情解释清楚。
  “我知道你们没有私情。”沈柔打断他,平静地替她补充道,“我还知道,洛神公主被刺杀身亡,是你所为。”
  从洛神公主身亡,卫景朝顺利登基的消息传到耳中,她便已猜到其中关窍。
  凭她对卫景朝的了解,轻而易举就能想明白他的算计。
  更能想明白,长公主在其中充当的是何等挑拨离间的角色。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他是否真心想娶洛神,也不管他存了多少算计。
  但总而言之,有一件事情是非常非常明显的。
  ——在他心底,她沈柔的分量,远远敌不过他的野心与韬略。
  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心底最重要的存在。
  这样的认知,比他爱上了别人,还让人痛苦。
  若是他真的爱上洛神公主,那不过是她本事不够,输给了一个优秀的女子。
  可偏偏不是这样。偏偏是他爱她,却不是最爱她。
  回头想一想,真让人难受。
  所以,她才能犹如大梦初醒,从无尽的痛苦茫然中走出来。
  卫景朝越发惊慌,下意识抓住她的衣袖,“那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他以为,事情解释清楚,沈柔就可以原谅他。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她全都明白,却还是恨他?是他漏了什么吗?
  “因为我不再爱你了。”沈柔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极为清晰,“所以,不管有什么样的内情,我都不在意。”
  她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摆件上,慢慢道:“我在意的时候没能得到答案,那我就不要了。”
  卫景朝摇头,攥紧她的衣袖,神态仓皇,不可置信。
  “柔儿,不是的,你还在意的,对不对。你怨我可以,打我骂我也可以,不要不理我。”
  沈柔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像是有些苦恼,又像是有些无奈,慢慢道:“你和她成婚的前夜,我问了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卫景朝怔然,这个问题,他永远不会忘。
  她问:“你真的会娶我吗?”
  四年来,这个问题曾不止一次出现在他梦中,让他悔不当初,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回答她,没有向她解释清楚。
  沈柔温和地看着他,眼底无怨无爱,“那个时候,我满心都在哀求你,求你对我说实话。不管是娶我还是娶别人,只要你对我说一句实话,我就不会恨你。”
  “我没有骗你。”卫景朝嗓音嘶哑,“我是真心想要娶你,已经选好了婚期,四月底。”
  沈柔无奈道:“你现在才告诉我,太晚了,没有用了。我问你的那个时候你没有告诉我,我就已经不需要了。”
  她以此为例,慢慢告诉他,“卫景朝,我所有的情与爱,都是如此。需要的时候没有得到,再给我,我就不要了。”
  “我们在凉州城的时候,有一次要你给我买糖人,结果你忘了。第二天补给我,我没有要,你还记得吗?”
  卫景朝想摇头,但只能拧着脸,缓缓点头。
  他记得,当时他还笑话她娇气。
  “你的感情,对我来说就是糖人。”沈柔看着他,慢慢地开口,“我曾经真的很期待很期待,你能回馈给我同样的情意。你将那枚鸳鸯双鱼佩送给我时,我好开心,我想就算那个时候就死了,此生也不会有遗憾。”
  卫景朝心底涌上极大的痛楚与恐慌。
  他真的开始害怕了。
  她那么珍惜的玉佩,留在了鹿鸣苑,没有带走。
  这样的举动,好像是要与他彻底决裂,分割开所有的情绪。
  沈柔没有丝毫心软。
  她叹口气:“但是四年前与现在是不一样的。时间过去就是过去了,就像天上的雨,地上的水,没有回到原地的可能。”
  “你这样聪明的人,应当知道往后一辈子很快,所以实在不必强求,往后余生,说不定你会碰上更喜欢的人。”
  “卫景朝,你回去吧,我们就此别过,对彼此最好。”
  她眼底的认真太清晰,让卫景朝没法子继续自欺欺人。
  卫景朝说不出来话,只是捏紧她的衣袖,哀求地望着她。
  眼底充满了抗拒。
  他不肯松手,沈柔也挣脱不开。
  她略想想,想起一个问题。
  “卫景朝。”沈柔后退一步,歪了歪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卫景朝失魂落魄,下意识答:“你问。”
  沈柔叹息,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卫景朝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几乎是瞬间便点了头,匆匆剖白心迹,“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从四年前到现在,我一直爱您。”
  沈柔倏然吐出一口气,像是放下心底一块巨石,慢慢道:“那就好。”
  如此她也便知道,那一年的情爱没有错付,那一年并非她一厢情愿,算了消解了执念。
  卫景朝听她这样问,眼中生起一股子期待。
  沈柔的神态越发温和,缓缓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衣袖,真心诚意打碎他的期待:“我爱过你,你也爱过我,那我们便是互不相欠。以后我忘了你,你也忘了我,各自好好过日子罢。”
  卫景朝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怅然若失。
  抬眼时,只能看到沈柔漠然无波的眼神,冷淡到好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不,她对普通的路人,也不会这样冷淡。
  上一次看到她这样对待旁人。
  还是在匈奴,她冷眼看着匈奴人,将他们当做地上的尘埃,冷漠走过。
  而现在,他也成了她眼中的尘埃。
  他再也看不得她平静的眼神里没有他,看不得她毫无柔情的眼眸,听不得她字字扎心的话语。
  他疯狂地摇头,大步上前将她死死箍进怀中,哑声道:“不,沈柔,我爱你,我忘不了你,我没法子好好过日子。”
  “四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他几乎要掉眼泪,“你不要这样绝情,你恨我吧,我求你恨我。”
  他想一条狗一样,睁着可怜的眼睛,对沈柔摇尾乞怜。
  沈柔没有挣扎,平静道:“我永远不会恨你,也不会爱你。”
  “卫景朝,你不知道我当初有多么爱你。”沈柔轻轻推开他的肩膀,道,“我爱你爱到,不忍心去恨你,只能忘了你。”
  “我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才将你从我心里逐出去。”她像以前那样,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爱与感受,“那样痛苦的滋味儿,此生我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
  “所以,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再走进我心里,永远也不会。”
  卫景朝怔怔松开手,呆滞在原地。
  他好像在此时此刻才意识到,沈柔是真的不爱他了。
  她真的忘却前尘旧事,抛下种种情思,将他当做一个陌生人。
  所以,她对他的态度,就像是所有的平民百姓见了君王。
  沈柔缓缓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屈膝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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