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二,蓬二哥!快醒醒!”任毓敲着木门,压着声音喊。她不敢吵醒其他的人,不然韩淮受伤的事情就闹开了。
幸好蓬二是个觉浅的人,但是他还是很迷糊 。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毕竟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女子在外敲门?
半晌才反应过来,仓促地穿戴好衣服就开了门,而甫一开门就见任毓一脸焦急,脑子顿时清醒。他连忙问道:“阿满,怎的了,不会是红棉她出事了吧?”
“不,是少爷!”
“少爷怎么了?!”
“蓬一大哥呢?你们不是住一起吗?一人先去请巫医然后——”
“等等,你先说少爷怎么了?蓬一大哥酉时就同少爷一起出府了,现在都没回来。你知道少爷出事了,难不成你也被带出去了?”
“少爷在初露院被歹人刺伤了,流了许多血……”突然任毓想到什么,倏然抬起头看着蓬二:“你是不是会一些医术?!”
红棉向她提过一次,蓬二拜了一个巫医为师,研习医术。
蓬二点了点头。
“时间来不及了,先救了少爷我再向你解释!”
蓬二连忙转身进屋拿了些伤药和纱布,两人又极快地赶到了初露院。
任毓抬手拭了拭自己额角渗出的汗水,立于床榻边紧张地捏紧了手指,一双杏眼直直地盯着两人。
蓬二的眉头紧皱,他注意到插在韩淮腹部属于女子的发簪,偏头狐疑的看了眼任毓。
任毓被这眼神一瞧,心头猛然一跳,掐紧自己的手才勉强稳住心神。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蓬二沉声问道。
任毓不敢直视他,垂着头将话半假半真地说了:“我也不清楚。我本来正在睡觉,朦胧间听到了屋外有打斗声,尔后听见了一声惨叫,把我惊醒了。我也不敢继续睡觉了,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我不敢动弹,有人走进来了。后来我才知道是少爷。许是他喝醉了再加上屋里黑他看不清路进屋后撞到了许多桌椅……”
屋内确实有许多倒在地上的凳子。
“直到他走到床榻边,出声唤我,我才知道是少爷。他说他受了伤,让我去喊大夫。我就将人安置在榻上,便连忙去找你们了。”她说的时候条理清晰,语气沉稳。
蓬二一时也拿不准她是否说了谎。
“罢了,阿满,你拿把剪子过来后去烧点热水端过来。”任毓在屋内找了找就将剪刀递了过去。
“我看看少爷的这个伤口的深浅。”他也不敢轻易地将簪子拔出,韩淮穿的衣服是白色的,此刻腹部一大片的红触目惊心。
蓬二将韩淮身上的衣服一点一点的用剪刀将韩淮腹部一周的布料小心翼翼地剪开,最后只余一点碎布挂在簪子身上。
看到伤口时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歹人的力气不大又被衣物阻隔,这簪子扎的不深。不然,少爷就危险了。
丞相府的每一个院落都自配了小厨房,任毓生了柴火烧了一壶水后倒入了木盆里面就端进了屋子。
这时蓬二已经将韩淮腹部的伤口处理好了,“既没伤到要害处伤口也不深,少爷没什么大碍,你用热水给少爷擦一擦身子。这血只是看着吓人……”
见任毓脸色还是差得很,蓬二安慰道:“没事的,少爷以前受过比这更重的伤。而且少爷他醉了酒,方才我拔簪子的时候他都没太大反应。”
他还将手上的簪子给她看:“这歹人估计是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混进府里的婢女——你快给少爷擦身子吧,我去看看蓬一哥回来没有,问问他情况。”
任毓点了点头,暂且按耐住心中的慌乱,她的谎话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幸好那根簪子很常见,少女叹了一口气,看着躺在床榻上人事不醒的韩淮不由得有些烦躁。
她低身先将血布从她的床榻上扔下去,水现在是温热的,任毓把布巾泡在里面沾湿,正待她拧干准备给韩淮擦身子。
突然床榻上的人发出一声闷哼,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睁开了。
韩淮:“……”
他觉得自己的头很重,身上也很疼,腹部还凉飕飕的还有些许刺痛感。躺着的床榻有一股属于女子的馨香。
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楚自己在何处,看着床榻一侧坐着的人的眼睛对视上,他闷闷出声道:“羽儿?”
惊得任毓手一哆嗦,布巾掉在了韩淮身上。
这就醒了?!
韩淮眼睛眯了眯,薄唇翕动:“不,你不是羽儿。你是那个婢女?”
“是……”她低声应道,声音颤抖她现在在赌,赌韩淮不记得醉酒时发生了什么,赌他不知道是她刺了他。
况且,当时韩淮唤她都是喊的任羽的名字,应当、应当不记得吧?
“我为何在此处?”韩淮看着自己腰腹处被破破烂烂的衣物,本就混沌的脑子难以思考。
“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他冷漠地睨着任毓,话音落下,他就撑着身子想起来,这床榻上铺的布料让他躺得极为不适。
看着面前长得与任羽相似的少女呈现一副唯唯诺诺的下人样,心里厌恶极了。
“没有……奴婢什么都没做……”
第12章 、才情
任毓将自己和蓬二说的话又向韩淮复述了一遍,心里期盼他能够相信。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韩淮的神情,只见青年垂眸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思考这些话语的真实性。
良久,韩淮开口说道:“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做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听到这话,少女也不在乎里头的嘲讽之意,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万幸,韩淮他不记得了。
……
韩淮黑着脸离开了初露院,下人就是下人,只会惹人不快。
他竟是一时对那下贱胚子起了兴致,一定是她长得像任羽妹妹的缘故。
自赐婚那日后,任羽妹妹就被拘在了侯府,他已经许多时日未曾与其相见了。
想到今夜还得去赴林归凡那厮在春风楼举办宴会,他唤了蓬一一同前往。
春风楼是青楼,楼名取自“春风一度”的“春风”二字。
这等地方他来得少,莺莺燕燕的吵得人头疼。若不是得知此次宴会还有一位他想拉拢的人物参加,不然就林归凡这点薄面,他怎会赴约?
“楼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这位爷,您这不符合规矩——”
“笑话,哪有青楼的姑娘不卖身的?!”
一身材魁梧穿着粗布衫的男人将一位我见犹怜的貌美姑娘困在怀里,健壮的手臂好似铁钳一般紧紧地圈在其腰肢上。那姑娘轻轻地啜泣,更是惹人怜爱。
身旁站着风韵犹存的老鸨,她正赔着笑,尽管处于弱势,态度却很坚持。
“哪里来的东西,竟然敢在小爷面前放肆?!要想睡姑娘去揽月楼,来春风楼作甚?”
林归凡气势凌人又有年轻小将的锋芒,此刻一脸嚣张地说话。
“林、林小将军,您怎么在这?”魁梧男子立刻腆着脸笑,放在姑娘身上的手也松了下来,卑躬屈膝地向林归凡行了一礼。那姑娘脱身后,老鸨立马让人将其带下去。
“关你屁事,别挡了小爷的路,滚开!”
“下次可别又让小爷逮着你欺负姑娘,不然——”那男子低头哈腰,灰溜溜地逃走了。
甫一进来,韩淮就看到此等场景,凉薄的面孔略带嘲讽地说道:“林兄,这就是你选的好地方?”
林归凡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林某家境贫寒,只包得起这里的厢房。自然不似韩兄——出手阔绰煦和楼都能包一层。
“春风楼也不差,姑娘还是很多才多艺的。就算失去了任姑娘,这世上还有很多好姑娘的,走走走,咱们不醉不归!”
轻纱遮面的少女抱着琵琶弹唱,美目直勾勾地盯着韩淮,这让他颇为不适。
落座后,韩淮一直被胆子极大的林归凡灌酒,几轮下来他脑子都有些混沌了,而他等的那位人物却仍旧未出现。
几两酒下了肚,本就不甚酒力的韩淮微眯着眼睛,看着还在与人划拳的林归凡,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虚幻。
他招了招手,让站在门边的蓬一过来,说道:“你去徐府打探打探,他家老爷到底有没有出门?”
蓬一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韩兄,接着喝啊,春风楼的酒可是整个上京都排得上名号的!”林归凡又凑了上来,想要揽上韩淮的肩膀却被人避开了。
呦呵,韩尚书不是出了名的酒量不佳么,这还有意识呢?
看来还得再灌些,也不枉他将人骗出来。
又是一杯酒递到了面前,韩淮其实已经醉了。而惹人厌的林归凡大脸也挤在他眼前,他整个人都烦躁了,直接抬手挥了过去打翻了酒。
淡绿色的酒酿洒在了雪白的袍子上,盛酒的器皿摔在地上发出脆响,琵琶声瞬间停滞。
韩淮:“滚!”
林归凡以及在场的所有人听到这一声怒吼都愣住了。
“啊,没想到素日稳重的韩尚书吃醉了竟是这般模样……”年轻的小将失笑并未生气,见韩淮的脸已经红了一片,接着说道:“你们接着乐,我差人把韩尚书送回去!”
没有看到韩淮小厮的身影,林归凡强硬地扶着韩淮出了厢房,坏心眼地紧靠着门框出去。
“砰——”一声巨响,震得引人侧目。
韩淮半边身子都撞到了墙,人都被撞蒙了。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动不了,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对不住,对不住!”林归凡没憋住笑,他就是故意的。
从小他爹就一直念叨韩淮有多优秀,让他多向这姓韩的学习学习,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要不是韩淮清醒后找他算账,他还能再使点坏。
把韩淮送上丞相府的马车后,林归凡可惜地看着车轱辘开始滚动离去。
因为被人很随意地放在车厢里面,车夫也没多看,韩淮在马车上被颠簸得差点吐了出来。
昏昏沉沉地下了车,入了府。
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任羽妹妹只能嫁给他。
鬼使神差地浮现出那与任羽长相相似的婢女潋滟姿容,他竟是抬步朝着初露院的方向走去。
……
韩淮受了伤的事情还是在府里传开了,婢女小厮都议论纷纷。
只不过传言变得完全不符合事实。
“听说了么,少爷为了保护阿满与歹人搏斗时受了伤!”
“听说了,听说了!没想到少爷还有这样一面。”
“怎么没有?你忘了少爷是怎么对待侯府那位小姐的?要我说,少爷这是看阿满长得和任小姐相似才移情的!”
“同是婢女,阿满真是好命……”
谈话的婢女们丝毫不避着她,就在窗棂处议论。
任毓端坐在书桌前,一边的宣纸上是用簪花小楷写下的一首小诗,而另一边是她自己拙劣模仿笔迹抄录的。
她耳边萦绕着婢女们说的话语,抿着唇静静地看着这两份仿若云泥之别的东西。
对比鲜明的漂亮与丑陋。
看着看着,不知怎的一股酸涩之意猛然涌了上来,她垂下头,抬手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漂亮的那份是任羽写的,韩淮派人带过来的。他也没有请夫子教导她,只轻飘飘地抛下一句说,她得学一点任羽的才情。
可是
她没有念过书呀。
她只是个识几个大字的婢女……
第13章 、小厮
忠勇侯的身边跟着一娇小的少女,只见其头戴玉钗,身穿一袭梅红色上衣内搭雪白下摆,鼓着脸说着话。
身材高大的将军才下朝回来,此刻沉着脸大步走着,而任羽只能小跑地跟上。
周边的下人见到都识趣地规避着,闷声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书房,任甫赐拉开椅子,顺了顺衣袍就坐下了。陛下说的那事他还得琢磨琢磨,耳边一直萦绕着女儿喋喋不休的话语。
“女儿就出去一次,父亲!”
“父亲,求您了,让我出去罢!淮哥哥他受伤了!”
眼见父亲面上无动于衷,任羽直接凑在忠勇侯的面前,撒着娇地说道。
她已经口干舌燥了,自父亲甫一回府,任羽就一路乞求。
“不许,”忠勇侯连头都没有抬起来,“韩淮如何与你何干?就算他受了伤你又不会医术,去了作甚?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任羽一时语塞,默默地盯着任甫赐批改公文。
眼见他批改好手上的这一份,她殷勤地将另一份未翻阅的递了过去,卖乖地笑。
忠勇侯挑了挑眉,平静地伸手接过后才抬眸看向她。
任羽一喜,期待地看着他。
任甫赐看着她这样,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韩淮受了伤的?”
他可是吩咐过,拘小姐在府内且凡是有关韩淮的消息一律不许和任羽说。这般才能斩断两人的情意,不然,羽儿嫁给了陛下心里还念着其他人,这叫什么事儿?
不过,韩淮只告了病假,任羽又是如何得知韩淮是受伤了?
没想到父亲一问就是这般问题,任羽卖乖的笑都僵住了,眼神躲闪:“我、我自然是听府内小厮说的!”
任甫赐:“哦?哪个小厮?”
“没、没记住——”任羽慌慌张张地解释道。
“是韩淮送你的那个罢?”他转念一想,敏锐地锁定了人选。
“不是他!”少女更加慌张了。
“这不是重点,父亲,让我出去见见见淮哥哥罢!”任羽试图蒙混过去,不管不顾地大声说道:“你若是再拦我,我就绝食抗旨拒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