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翘喉间突然泛干,好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来,她在刘曜身边坐下,唇张开又合上,最后视线落在他手臂上,语气温柔的像春水,“疼吗?”
“不疼。”刘曜不在意地道。
沈云翘又动了动唇。
刘曜看着沈云翘因为他而变得为难复杂的神色,心里那点点窒闷也逐渐烟消云散,他扯了扯唇角,刚想说些什么,忽然间,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不太开心。
见刘曜神色怏怏,沈云翘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其实她是不擅长安慰别人的。犹豫踟蹰了好半晌,沈云翘声音细细柔柔的,“不开心的事,可以给我说。”
她很多时候,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就会好受许多。
“你想听?”刘曜问。
沈云翘说:“怕你想说。”
刘曜道:“所以是我想说你就想听?”
沈云翘颔首。
刘曜看了她一会儿,道:“可是事关皇家秘事,除了朕的皇后,外人不应该知晓。”
沈云翘:“……”
“你还要听吗?”刘曜问。
沈云翘眯了眯眼,敏锐地发现了一点点问题,她说:“我可以今天听明天忘。”
刘曜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沈云翘,你这个时候都不愿意哄哄我吗?”
“你到底说不说?”沈云翘被捏着脸,含糊不清地问。
刘曜沉默了一回儿,道:“围场回来后,翠玉宫的人说她病了。”翠玉宫就是宸太妃住的宫殿。
“我去看了看她。”
沈云翘继续看着他。
刘曜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知道,她一直厌恶先帝,所以,也很厌恶……我。”
刘曜语气很平静,可沈云翘的心像是被针戳了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那你呢?你厌恶她吗?”
“她太……爱安郡王,却又无力反抗先帝。”
手从眼睛处拿开,刘曜说:“我……”他停顿了瞬,然后摇摇头,“我不讨厌她,我……可怜她。”
“可怜?”这个回答让沈云翘有些意外。
刘曜说:“她太爱安郡王,却又无力反抗先帝,我可怜她。”宸太妃和先帝的事是一笔烂账,这是天下都知道的。
宸太妃是先帝堂弟的妻子,然而一次宫宴中,却被先帝看中,强纳为妃。
若是宸太妃和安郡王感情不好,另嫁可能是件好事,尤其是先帝极其喜欢她,可惜宸太妃当年和安郡王是两情相悦,她又还是一个痴情人。
沈云翘原来知晓了宸太妃的事,也是可怜她的。
但是现在,她忽然不可怜宸太妃了。
她对刘曜道:“我不可怜她。”
“嗯?”
“她对你不好。”沈云翘认真地说,“我讨厌她。”
刘曜听到这句话,心忽然像是被一根细细长长的琴弦拨动了。
他呼吸有些急促,虽然很快就控制住了,变得和刚才一模一样。
他微微低着头,望着沈云翘,脑袋里很多记忆涌了出来,那些记忆从来都在脑袋里,但他从来没有因为它们产生过强烈的情绪,可这个时候,他忽然很想说:“她对我是不好。”
“人可能天生就亲近自己的母亲。三四岁的时候,我很喜欢她,想她抱抱我,但她只会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沈云翘心口一紧。
刘曜自嘲了一声,又继续说:“有一次,我听伺候我的小太监说他觉得他娘也不疼他,后来有一次发热,他娘却冒着雨半夜走了二十里地去找大夫。”
“所以我白天故意摔跤,脑袋磕在石头上……”
他讥嘲地笑了笑,“伤的很重,流了很多血,半夜发热了,她没来看我一眼。”
“刘曜。”沈云翘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刘曜笑了笑,问:“云翘,你阿娘有对你笑过吗?”
沈云翘点头的动作有些艰难。
刘曜说:“我也看见过她笑,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看着她笑,但她一看见我,就不笑了。”
“还有……”
沈云翘抬手捂住了刘曜的嘴。
刘曜疑惑地看着她。
沈云翘问:“刘曜,你是不是在故意骗我的同情。”
刘曜皱眉道:“我说的是事实。”
沈云翘目光牢牢地望着他,过了片刻后,她忽然伸出手,搂住了刘曜的腰。
熟悉的浅淡的暖香袭来,刘曜身体微微僵住了,“你在做什么?”
沈云翘比刘曜娇小的多,要环住他有些吃力,听到刘曜的问题,她头搁在刘曜肩上说:“抱你,你不想我抱吗?”
刘曜怔愣了片刻,旋即回抱住了沈云翘。
他抱的太用力,以至于沈云翘呼吸都有点艰难,她深吸一口气说:“曜哥哥,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刘曜似乎似乎将她松了一点点,又似乎没有。
这一抱就抱的沈云翘四肢发麻,她望着窗外的天,看日头一点点爬上最高点,这才说道:“到了午膳时间了。”
刘曜嗯了声。
沈云翘说:“我有些饿了。”
刘曜又紧紧地抱了抱沈云翘,紧接着才松开她,对殿外道:“传膳。”
刘曜午膳用的并不多,可也不算少,沈云翘忽然有些庆幸,庆幸刘曜和宸太妃关系不好,所以他不伤心。
想到这儿,沈云翘喝了口燕窝,其实要是有的选,他宁可他今天很伤心,宁可……宸太妃娘娘爱过他,对他好过。
沈云翘在乾明宫一直待到了黄昏,午后刘曜就在书房批阅今日送来的奏折,沈云翘在他旁边给他墨墨。
龙涎香和徽墨的味道袭入鼻端,大殿内静谧似夜,沈云翘看着刘曜漂亮的侧脸,她本来不是很喜欢安静的人,可这时候忽然觉得,这样和刘曜安安静静在一起的感觉也很好。
黄昏时分,刘曜批阅完奏折,他带着沈云翘回寝殿,又问她今晚上想吃什么。
沈云翘看了看天色,委婉道:“天要黑了。”
“嗯?”
沈云翘直说:“我应该回去了。”
刘曜垂下眸,看了她的眼睛一会儿,才说:“今晚留下来。”
沈云翘没想在乾明宫过夜,她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那如果我说,我很想你留下来呢?”想起沈云翘前几日说他别扭,刘曜微微抿了抿唇,不太自然道,“我……”
沈云翘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刘曜说:“我想明早上也能看见你。”
“那好吧。”沈云翘脆声应。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刘曜语气惊讶。
“我一直很好说话的。”沈云翘白了他一眼,“只要你好好和我说话。”
沈云翘在乾明宫待了三天,当然了,她晚上没和刘曜住同一连间屋子,她住的是上个月刘曜按照漠北布置的那间寝殿。
但她刻意住了三日,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
三日后,沈云翘提出要回去了。
刘曜这次没有挽留她,只是说:“两日后,我要去妙如春。”
沈云翘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那我两天后也去妙如春。”
刘曜唇角露出个淡淡的微笑。
沈云翘没有笑,她说完那句话,仔细地给刘曜胳膊换完药,又问:“你体内的毒到底怎么回事?”
沈云翘一直记得这个事,回京以后,第一次在碧波湖边遇见刘曜,就是因为他毒发。
他每个月去见陆谢春,也是因为体内的毒。
思及此,沈云翘又给刘曜把了把脉,脉像平稳,跃动有力,不像是身中奇毒的脉像。
刘曜说:“每个月按时施针用药,不会有事。”
“那什么时候可以彻底清除?”沈云翘问。
刘曜很平静:“可能还要一两三年。”
一两三年啊?沈云翘眉心轻轻拧了拧。
刘曜说的很冷静,沈云翘回到康远侯府,晚上想到他体内的毒,失眠了。
第二天,她用过早膳,就去了妙如春。
好些日子没来,医馆里依旧人来人往,沈云翘还帮着抓了一个时辰的药。
看完病人,陆谢春给沈云翘倒了一杯菊花茶,见她欲言又止,把她带到了后院的房间。
“想问什么?”陆谢春笑咪咪地问。
“刘曜体内的毒,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除?”沈云翘说。
陆谢春放下手里的茶盏,好奇地看着沈云翘,沈云翘疑惑地叫了声陆大夫。
陆谢春叹口气:“云翘,你这么容易就被刘曜追到了吗?”
“我还指望你多收拾他一些日子呢。”
沈云翘:“?”
“陆大夫。”她叫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陆谢春笑笑:“放心好了,我最近已经想到办法彻底清除他体内的毒了。”
沈云翘听刘曜说不必担心的时候,是有些担心的,刘曜有时候很要强,她不太相信他的话,听到陆谢春这样说,她脑袋里紧紧绷着的弦松了松。
陆谢春露出个复杂的表情,“不过这还应该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沈云翘不解。
“后日我给明修把了脉再告诉你。”陆谢春说。
“陆大夫。”沈云翘现在就想知道。
“别急,我现在还没有万全把握。”陆谢春说。
第二日午后,是刘曜说要来妙如春医馆的时间,沈云翘用过午膳,便从康远侯府溜了出来。
陆谢春给刘曜把完脉后,就去内室里施针,沈云翘便在外面大堂里等着两人出来。
好不容易两人出来了,沈云翘急急忙忙走过去,看着陆谢春,陆谢春昨天说要等今天把脉了之后告诉她,但是今天把了脉,还是没有告诉她。
虽然从陆谢春刚才的暗示里,沈云翘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要避着刘曜说。沈云翘依旧忍不住多看几眼陆谢春,想早些从他嘴里知道他昨天话里的意思。
许是沈云翘看的太久了,久到身边男人忍了片瞬,实在觉得碍眼,叫了她一声。
沈云翘望向刘曜,“怎么了?”
“陆谢春很好看吗?”刘曜神色微妙。
沈云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