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于她,过于残忍。
颜清绾难忍心口痛楚,拍案而起,怒视着他:“你如今是要弃了我吗?利用过后就可以随意丢开吗?你当我颜清绾是什么人?!”
楚北离却仍旧浅笑,语气亦平和安然:“小绾莫急啊,你尽心助朕,朕岂是得鱼忘筌之人,既如此,朕便赏你黄金白银,许你岁岁无忧,如何?”
一时又怒又屈,眸中登时蓄满水雾,颜清绾仍旧直直瞧着他,怒怪道:“你曾许我的,可不是这些凡尘俗物。”
楚北离故作疑问:“哦?那是什么?近日事多,朕许是给忘却了。”
“你……”
满腹委屈怨怒翻涌,串串泪珠就不自禁滑落坠下。
颜清绾痴痴立于原地,她这一年来所有的企盼与梦境都在他这幅装傻的嘴脸下摔得粉碎。
“为何?为何要这样对我?”她哽咽着吐出这句话,似乎一下散了力气,声音都不自觉微弱颤抖起来。
楚北离缓缓起身,一步步走至她身边,柔善温和的神色突然一沉,抬手就掀掉了她脸上的素白面纱。
面纱在空中堪堪坠落,轻忽飘舞,如一只银白蝴蝶,最终陷于尘土。
他猛然凑至她耳边,直言道:“我的傻小绾,你也不照照镜子,你生得这般模样,如何陪在朕的身边,你在妄想些什么呢?你见过哪朝哪代母仪天下之人如你这般百拙千丑,将来你若同朕一同入画,朕岂不是要得千秋万代耻笑?”
素手堪堪攀上面颊,霎时便触到突兀横斜的斑痕,颜清绾陡然浑身一颤,急忙以双手掩面,却又如何掩得住,这一切落在楚北离眼中,不过越发滑稽可笑。
见他这般嘲讽冷笑的样子,颜清绾只觉周身血液都倒转了,亦顾不得其他,朝着他便喊道:“你就不怕我将你与北疆密谋勾结之事悉数昭告天下吗?若我霍然撕开你那层冠冕堂皇的皮,天下人群起而攻讦的时候,你还会如现在这般傲睨自若吗?!”
楚北离脸色沉了沉,不过霎时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唇角挂着越发肆意的笑,依旧云淡风轻开口:“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颜清绾见他那般顿时心中一惊,故作镇定亦反问道:“是又如何?”
“哈哈哈……”他却忽然大笑了几声,接道:“那你尽管去说,去说与天下每一个人,你以为我做到如今这般地步,你所知道的那些东西还算秘事吗?”
他边说着边上前几步,折腰拾起地上的面纱,缓缓走至颜清绾面前,抬手为她重新戴好,动作轻柔如水,竟好似夫君在为心爱的夫人梳妆。
只是他唇角的笑意越发阴冷,贴到她耳畔低声道:“纵是他们都知道了又如何,朕是皇帝,是全天下人的君父,他们敢如何?他们又能如何?朕亦说过,朕不怕烂死在青史里。”
他勾起颜清绾肩处乌黑长发绕在指尖,似在把玩掌中之物,接着低语道:“所以啊小绾,你还有什么筹码威胁朕呢?”
颜清绾已然意乱心慌,周身寒凉非常,瞧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不过一个跳梁小丑,是啊,她最后的筹码在他眼中,也不过如蚍蜉撼树般可笑。
她亦笑了起来,笑她自己的天真,其实当初海棠小院中,她又何尝没有料想到会是今日这般结果,不过是一直在欺骗自己罢了,又或者说,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被他欺骗,只不过现在这场琉璃梦境,被他狠狠打破了。
她的笑声越发大起来,泪水亦不可抑制地串串滑落,没来由的,她问出了这样一句:“你所属意的,是姐姐吗?”
楚北离笑着颔首:“螓首蛾眉,玉软花柔,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此女子,才该令朕心神往之。”
霎时便感凌迟之痛由胸口传遍周身,她支撑不住向后踉跄了几步,垂目看向脚下,她的碧色金缕鞋上尚蒙着一路奔驰携着的尘土,原来自己心心念念来到这,换来的不过是他的厌弃。
其实从一开始,便都是错的罢。
从那晚他将自己错认为姐姐,从自己将错就错,他的温婉柔善,皆是利用欺骗。
“快些走吧,再晚些宫门要下钥了,朕可不会留你在寝宫内过夜。”
他又如起初般安坐于桌案旁,手持茶筅搅弄茶汤,未抬眼瞧她只淡淡抛下这一句。
心内空荡悲恸,她已再讲不出什么话来,只好一步一步朝门边挪动去,竟卑微低贱有如丧家之犬。
第70章 、昆冈玉碎
雾霭沉沉, 拢云遮日,寒风凛凛,折魂乱心。
漫天铅灰色的厚厚云层低低压在正脊螭吻上, 天地昏黑,好似要将万物都吞噬入腹, 东方远处传来阵阵轰隆声响, 一场泼天大雨仿佛正蠢蠢欲动。
覆巢之下无完卵,满城凄苦,王公亦然。
淮宁王府中人尽飘零, 满院杂草高起探出墙去, 枯叶落花卷携尘土而栖,丽水金裂, 昆冈玉碎。
楚昱提剑急出, 却遭杨伽瑶拦下。
她好似已然猜到了什么, 满目慌乱难掩, 直问他:“王爷, 这是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