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翅——清淳
时间:2022-07-01 07:37:37

  怕是要坏事。
  叶瑾想。
  与此同时,几里之外的胭脂铺子被官兵团团围住,男子身披鹤氅,头戴玉冠,露于天光的容颜仿若天人。
  “她呢?”他问被从铺子后院押出来的女子。
  “我还想问你!”自叶瑾失踪,楚楚几乎再未合眼,此时形容狼狈哪里还有当年温婉可人的模样,她咬牙道,“不是你抓走了她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莫要耍花招,”顾筠微微眯眼,冷声道,“我初来扬州,如何抓她走。”
  楚楚抬头细细端详男子的神情,确定对方并未说谎后,脸色霎时难看到了极点。
  “她已失踪整整五日,你竟不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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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本后,我要好好休息休息(躺平.jpg)晚安
  谢谢昒昕的手榴弹,谢谢世间温柔、蔡依林的小宝贝儿、木有枝、未芩的地雷,贴贴(/≧~≦/)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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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 下人们通通被屏退,蒋氏和自家老爷盯着桌上的一沓银票,沉默许久。
  “……干了!”好半晌,只听男子咬牙, 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一万两金,拿到手后我们立马离开便是。”
  蒋氏到底还是胆小, 迟疑道:“既然那位极可能是摄政王寻找的正主, 若将她献上去, 定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此番将她交给那些身份不明之人,风险到底太大。”
  “蠢妇!顾筠纵然再大方, 还能给我们黄金万两不成!”
  男子困兽般在地上走来走去, 每当目光略过桌上的银票, 都会忍不住露出贪婪的目光, 以及一丝压抑在眼底深处的野心。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那顾筠自遇刺就成了个病秧子, 有消息说他很可能没几年好活了, 而新帝不过是个三岁小儿, 顾筠一死, 天下怕是要大乱!届时有了那一万两金, 乱世中什么做不得,何须稀罕那摇摇欲坠的朝廷给的一官半职!
  男子深深吸气, 定声道:“将那人严加看管,东西未到手前, 不得出任何差错。”
  ***
  叶瑾明显感觉到周围原本还算松散的看管骤然紧密起来, 以前她还能找借口出院子在花园等处转转,绑她来此的妇人也不敢太过得罪她, 而近来,别说去花园,她想踏出院子半步都要被丫鬟婆子找各种理由劝阻。
  好在,她也不需要再出去了。
  这日,可能是天热,亦或者不小心吃了什么不适之物,蒋氏听得后院那位价值万金的宝贝突然闹了急病。
  她匆忙赶过去,谁想一推门便被扑鼻而来的难闻气味激得连连后退。
  榻上女子正被丫鬟们扶着,趴在床沿呕吐,直到郎中将金针刺入穴位,方才渐渐止了呕,秽物被手脚伶俐的丫鬟飞速撤下,蒋氏这才以帕子遮住口鼻,勉强上前,只见女子唇色发绀,一张脸苍白如纸,只安静了一小会儿,竟又抓着胸口开始剧烈喘气。
  “怕是吃了相克之物。”
  郎中叫来婆子一通询问,抓紧开了解毒的方子,如此折腾到后半夜,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蒋氏上了年纪,早已熬得头昏眼花,确认无事后安顿众人好生照顾,被扶着回去歇息。婆子们仗着资历当先去休息,而几个丫鬟相视一眼,谁都不愿留下值夜,见女子随手指了一人倒水来喝,便顺势将那人留下。
  夜已很深,榻上女子勉强喝了点水后很快睡过去,要按照以往,值夜的丫鬟还能在边上窄榻打个盹,偏今日蒋氏走前特意安顿必须好生看顾,于是那丫鬟只得搬了小墩坐在榻边,眼也不眨地盯着睡觉的叶瑾。
  周围很静,蜡烛缓慢燃烧,丫鬟打了几个哈欠,眼睛发涩,不知不觉中,头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
  人在极度困倦中反应会变得格外慢,而且往往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半梦半醒间,耳边似乎传来些许声响,丫鬟反应了一会儿,艰难睁眼,待见到隆起的被子,直觉以为无事,闭上眼又过了几秒后,方才忽地被惊醒。
  她再次睁眼,只见隆起的被子之下,哪里有半个人影!
  与此同时,四周光线骤暗,一道影子从背后笼罩过来,紧接着,不等她惊呼,一道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颈后一痛,丫鬟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叶瑾放下手中烛台,小心试探对方的鼻息,确定没打死人后松口气,迅速剥下对方的衣裳给自己换上。
  她一早观察过,所有丫鬟中只有这个和她身形相仿,而这户人家显然不是什么勋贵,下人的素质远不如顾府甚至太原那个都指挥使的府邸,而这一切都给她的逃跑提供了便利。
  可以说,经历过顾筠的地狱难度后,这些已经难不倒她了。
  夜深人静,天边弯月被云层遮得严实,四周几乎漆黑不见五指,只听正屋内响起几声呕吐声,很快平息,丫鬟端着一个盖起来的痰盂推开门,以帕子遮住口鼻小步跑到院门处,守门的婆子原想拦,隐约见她动作和手里拿的痰盂,皱眉避开,嫌弃地摆手示意快走。
  婆子并不知道的是,痰盂里并没有什么秽物,那位“丫鬟”也不过做个样子,甫一离了视线,她便扔下痰盂,隐在黑暗中快步朝着选好的方向小跑起来。直到来到后院专供下人走得小门,看门的老头子原本在打瞌睡,见她来,打了哈欠不耐烦地问是何事。
  “夫人叫奴婢去请郎中。”叶瑾学着那丫鬟的嗓音细声道,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撩起袖摆露出自己方才特意趁乱藏起的沾了秽物的帕子,然后在飘散开来的味道中装作被恶心到似的皱眉掩鼻干呕了一声。
  “怎又要请郎中……快快出去!”老头子显然也闻到了味道,抱怨着后退到几步外,示意叶瑾自己去开门。
  门栓打开,叶瑾闪身出去,脚步平稳地离开,直到出了街角,终于忍不住扶着墙壁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逃出来了。
  今夜特意吃了相克的食物,将自己折腾得又吐又喘,其实她早已疲惫无力到了极点,全凭一股意志力才能坚持到现在。
  不能停下,否则会功亏一篑!
  叶瑾咬牙,催促着自己迈开步子,她在被绑来的路上始终清醒,便悄悄记了路线,知道自己其实依然在扬州城内。她艰难地顺着记忆往回走,想着若倒霉被巡夜的衙役抓到就将袖中帕子再次废物利用,结果可能是运气好,竟一直未见其他人影。
  朦朦胧胧间不知走了多久,发软的双腿越走越慢,眼看就要迈不动路,适应黑暗的双眼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景色——只要再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能到家了!
  叶瑾心中一喜,打起精神正要加快脚步,谁想一道悠远而洪亮的钟鸣骤然在后方高处响起,激得人猛一震。
  扬州城里有座望火楼*,据说乃是前朝所建,原本只用于城内救火,大虞朝建立后又给它填了其他用处,比如敌袭示警、比如全城传令。
  一声、两声……
  叶瑾靠在墙壁上,在心中默数着钟鸣长短并回忆自己曾粗略记过的知识。
  不是失火,是……有军情,请各家闭门,无命令不得外出?
  几乎是叶瑾解读出钟鸣含义的下一刻,远处紧闭的城门轰然大开,火光接二连三亮起,数不清的士兵涌入,犹如一条明黄色的巨大水流,顺着城门冲入扬州城的四肢百骸,他们粗鲁地闯入一个个院落,将内里翻个底朝天,每遇到女子,便抖开手中画像,对着手中火把细细端详,哪怕发现任何一丝可疑之处,立刻带走。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惊叫求饶此起彼伏,于这座城池的半空中飘散开来,顺着风传入叶瑾的耳中。
  这一幕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令她感到切齿的骨冷。
  叶瑾用力咬唇,直到疼痛的地步都不愿松开。
  是顾筠,在她又一次以为自己险之又险逃出生天时,他真的来了。
  ***
  胭脂铺中,灯火通明。
  楚楚坐在椅子上,面色憔悴眼底青黑,她瞥向上座的男子,没好气道:“如此手笔,你是生怕世人不识她的容貌吗?”
  “有何不可,”顾筠神情淡淡,不紧不慢道,“但凡有我活着一日,便无人可在我眼下伤她。”
  那你要是死了呢?
  楚楚忍住了冲到喉咙的话语,她现今还需要对方帮忙找人救人。
  说话间,第一批抓回来的可疑女子被士兵带到门前,楚楚冲上前去仔细辨认,然后失望地返回。
  没有瑾娘。
  很快,第二批女子也被带回来,结果楚楚依然失望而归。
  一次又一次,数不清的面孔从眼前略过,那个想要找的人一直未出现,倒是有个行迹诡异的妇人,吓得直哆嗦,一副做贼心虚又强作镇定的模样,被顾筠亲自点出来后,瘫在地上半个字都不肯说。
  有那认识妇人的女子指出,对方乃是扬州郡丞之妻,蒋氏。
  “拖下去,生死不论,仔细审,”顾筠微微阖眼,“去将那郡丞一并带过来,分开了审,以及,将他们的府邸给我彻头彻尾好好搜一遍。”
  “王爷饶命!”听得要用刑、搜家,还要抓自己老爷过来,蒋氏哪里还敢硬撑,磕磕巴巴当场将什么都交代了,为将功赎罪,还主动供出了一万两金的事。
  听得叶瑾并未被带走,正在扬州城中,楚楚一喜,却见顾筠点头,听不出情绪地开口问道:“竟有人想买她的命吗?”
  蒋氏摇头:“奴家也不知对方所为何事,只说要把人原封不动地交给他们。”
  顾筠不置可否。
  还能所为何事,想来也就是为了对付他罢了。
  倒舍得出价钱。
  “王爷,人已带来。”士兵抓着中年男子进来回禀。
  而那中年男子一进来便矢口否认:“王爷赎罪!都是那贱妇自作主张,臣也被瞒在了鼓里啊!”
  “你……”蒋氏惊怒,正要开口反驳,想到自己的子女,面色灰败地闭了嘴。
  铺子里,只有中年男子的训斥声回响,一会儿说要休妻,一会儿说要告官,而被指责的人低着头沉默。
  意想之中的狗咬狗未出现,顾筠却不见遗憾,事实上,他根本不搭理中年男子的狡辩,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后续之事,我仅需一人提供线索,”淡漠目光缓缓自二人面上扫过,也许是知道叶瑾尚在城中,已是瓮中之鳖,他的话语中多了点好整以暇的悠然,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随手扔到了蒋氏脚下,“作为回报,我可给他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又是黄金万两。
  并且,只给一人。
  火光之下,原本一脸灰败的蒋氏看着脚下的匕首,愣住了。
  ***
  叶瑾跟着士兵迈入铺子时,入目便是一位中年男子骑在一位妇人身上,双手死死掐着她脖颈,却被妇人反手用匕首刺入眼眶的场景。
  刺耳的惨叫响起,中年男子松开手捂着脸在地上翻滚,而妇人拔.出匕首以和身形完全不符的灵活跃起,趁机一刀割了中年男子的喉。
  鲜红的动脉血喷射了有足足丈高,妇人伸手抹去面上鲜血,跪地恭敬将匕首呈上。
  “王爷,奴家……奴家已宰了那杀千刀的,替……替王妃娘娘出口恶气……”她哆嗦着,混合着兴奋和害怕的嗓音几近扭曲,直到此时,叶瑾才发现,对方竟然就是这些天来绑架她的那个人。
  “恶气?”
  坐于上首的男子白衣墨发,一张缺乏血色的脸在火光映照之下有种非人的美感,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看向叶瑾,半晌,朝着她很轻地眨了一下。
  他道:“你去问她,可出了恶气了。”
  蒋氏跟着顾筠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面无表情的叶瑾,急忙扯出一个谄媚又夹杂着畏惧的笑。
  “瑾娘!”旁边楚楚打断了这出荒诞血腥的闹剧,她站起来想去拉叶瑾,却被一把刀横在脖颈上止住动作,按回椅子动弹不得。
  “她还未回答,急什么。”
  夜风寒凉,顾筠微微皱眉,突然侧头咳起来,好一会儿方才平息。
  男子苍白的脸庞依然不见丝毫血色,只有那淡色的薄唇在咳嗽中染上了一层红。三年未见,他清瘦了不少,倒不见虚弱,而是多了一分病态的美,合着现下那模样,白肤红唇,仿若一只索命的妖鬼。
  他便这样睁着那双黑漆漆的眼,复又看向叶瑾,轻声问:“如何,可出了恶气了?”
  同样的问题,却是两层不同的含义。他在问她,当年在山中小屋里义无反顾丢下他这个方才救了她两命的人,任凭他一人陷于高热,几乎病死,甚至折寿……现今,可觉得出了那口恶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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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谢谢黑龙江富婆重金撸猫、未芩、三棱草的地雷,谢谢木有枝的营养液,贴贴~
  *扬州望火楼建于清朝,剧情需要借过来用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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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光线刺目, 将坐于最明亮处的男子照得纤毫毕现,三年来,叶瑾当然设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那些画面里大多充斥着暴怒、威胁和混乱, 可事到临头, 她才发现,他竟是如此平静。
  太平静了。
  平静到, 令人不禁怀疑, 他是否在酝酿某种更加疯狂可怖的东西。
  天空被火光照得恍如白昼, 呼吸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暗红粘稠的液体淌下来,浸湿了叶瑾的鞋底, 有人悄然上前拖走了地上狼藉的尸体, 鲜血蜿蜒涂抹, 绘成一副怪诞扭曲的画卷。
  多么熟悉的一幕, 四年了, 兜兜转转, 她似乎又回到了一切的起点, 回到某座小县城里图穷匕见的黎明。那时, 他当着她的面, 让人一刀抹了陆文珏的脖子,然后朝着她伸手过来, 叫她和他走。
  曾几何时,她觉得他在白日做梦, 并且坚信自己总会找到办法离开他的身边, 然而之后,他用一次次事实告诉她, 她早已是他的掌中之物,无处可逃。
  她输了,她争不过他,不管是过去、现在、亦或者未来。
  这场为期三年的逃离分明已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却依然功亏一篑,而自此之后,天下都已被顾筠握于掌中,世上再无可掣肘他的存在,她也再不会遇到更好的机会,可以逃离他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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