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让你喝。”玄苏笑眯眯地对它说。
小泥人没了办法，只好跺跺脚说：“因为那天他们祭拜完了还洒了酒给我喝呀！而且我喜欢他们的窑炉。帮了他们就会继续在这里烧窑。”
玄苏点点头。土赖火生，火能生土。小泥人本就是因此而生，所以会喜欢窑炉也不奇怪。
“这两个月来每回出窑的夜里，是你在敲陶盆吗？”
说到这个，小泥人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我……还不都是他们每回出窑都祭拜，然后就洒酒给我喝。我喝醉了嘛，就喜欢敲点小曲儿高兴高兴……”
玄苏问完了想知道的事情，便将符灰圈抹去。小泥人一得了自由就飞身扑向陶杯，圆胖的大泥丸身体几乎将杯子撞到，幸好一直蹲在一边瞧着它的甘萝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杯子扶住，才挽救了它心爱的花蜜酒。它则一头沉了进去，两只小脚丫朝天扑棱着咕噜咕噜地忘形喝了起来。
玄苏站起身来对赵阿先说：“这就是夜里敲打陶盆的小妖。也是它帮你们提升出窑成品，因为它本身就是土精，想必能改善你们买来的陶土的品质。”
赵阿先半是惊异地悄悄瞄着那正泡在杯里喝酒的小泥人，万万想不到帮他们提升成品的不是窑神王爷，竟是这样一只小妖精。
“那它会不会……”赵阿先没有问完下面的话，但玄苏明白了。
“一般而言，它不是那种会害人的妖怪。只要你们善待它，它还会帮助你们。”
听见他这么说，赵阿先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看那小胳膊小脑袋的，确实也不像会害人的样子。
“如果你想与它平安无事地相处下去，以后每逢出窑的日子就备上一杯好酒放在方才我用符灰圈起来的地方。那样它会很高兴的。”
赵阿先听得连连点头，记在心下。
玄苏想起这小土精一喝醉就爱敲陶盆，便将它从杯子里拎了出来。才说几句话的功夫，那一杯花蜜酒竟已被它全喝光了。现在那大泥丸身子透出一股浓浓的酒气，小泥丸脑袋也无力地仰着耷落下来，已是醉得不省妖事。
玄苏将它轻轻放在方才符灰圈起的地方，将全身不多的灵力凝聚到右手食指，在它的上方画了一道符。只见虚空中符光一闪，又隐入虚空中。随着符咒隐去，小泥人也消失在土地上。
他站起身来对赵阿先说：“我已在它出入的门户加了一道符咒，当它在外界意识不清时，这道符咒会将它送回地底下去。往后你们也就不用再担心它会喝醉了半夜敲陶盆惊吓到你们。”
赵阿先大喜过望。这位苏先生连这个事情也替他们解决了。他当即对玄苏千恩万谢，领着二人回到店铺，取了十两银子恭敬地送给玄苏。
“小店生意微薄，只能筹出这些许银子，请苏先生不要嫌弃。”
玄苏知道他们这样的小本生意拿出十两银子已是不易，便欣然收下，又在赵阿先的热情相送下领着甘萝离去。
第10章 相遇狐友
为陶盆铺子做了这么一趟活，玄苏和甘萝回到坊市时已是日落时分。坊市中往来的人已经不多，很多店铺摊子都收了，白日里熙熙攘攘的坊市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玄苏拿出刚刚赚来的那枚银子递给甘萝，笑着对她说：“这下不用担心没钱吃饭了吧？”
甘萝看着那枚雪白的银子，静静地躺在玄苏修长的手掌心。他的脸上是温暖的笑意，看着她的纯澈眼眸里倒映着绚烂的晚霞。他就这样将辛苦了大半天赚来的银子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
是了，他想办法赚钱本来也是为了她。
甘萝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滋味，暖暖的，甜甜的，让她不由得伸出双手握住了玄苏递着银子的手。
她笑弯着眉眼对玄苏说：“谢谢你！”
玄苏看着她浸润在暖融夕照中的笑颜怔了一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被她握在手里，脸上慢慢地就染上了绯色。那绚丽的绯色眼看着染向耳朵，脖子，眼眸更是羞得抬不起来，不敢再望向她。然而他虽然羞成了这样子，手却没收回来，仍是静静地给她握着。
原本见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被她握着，甘萝在那一刻还有些恍然的羞赧，正要放开他的手却见到他竟比自己还要羞涩。什么鬼？他们之前明明抱也抱过拉也拉过，现在只不过握个手还害羞个啥？
想到这里甘萝突然就不羞赧了。
只是毕竟玄苏还在如此这般地羞涩着，甘萝也不好太过分，便再摸了一把他的小手，顺势将他放开了。
别说，这小狐妖的手温润柔软，皮肤比她的还细滑，触感挺不错的。
两人决定先找家馆子吃点东西再去找客栈投宿。如今有了银子，今夜他们也能豪气一把到客栈落脚了。
路上甘萝向玄苏问出她奇怪了大半天的事情，为何她闻不出那小泥人的妖气。
玄苏了然地笑了。
“它本来就不是妖，只是低等的小土精，当然不会有妖气。”下午也看见了甘萝对那只小土精很感兴趣，他便再对甘萝细说一下。
“这种小土精叫山燹，由火德与木德共同旺盛之地的地气聚化而成，殊为难得。”
“可是既然它没有妖气，那你是怎么看出来赵家铺子里有异常？”
甘萝还是没弄明白。
玄苏看着她笑说：“天地间的灵物自然都有感应方式，只有你们凡人的灵根衰退了，难以与天地灵物感应罢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还未待找到餐馆，面前却突然被一人拦住了路。
那人就站在路前方的正中央，暮色里背着光看不清模样，只听见一道清甜的声音对他们说：“我就知道，果然是你来了。”
不待他们回应，那人又说了一句：“先跟我回去再说。”
说罢，也不管他们作何反应，自行转身往前走去，仿佛是笃定了他们会跟上去。
然而他们也确实跟了上去。
甘萝虽然一脸莫名其妙，但玄苏却像是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一点也不意外，微微一笑便拉起她的手一同跟了上去。
甘萝扯扯他的衣袖，低声问：“这是谁啊？”
玄苏也低声回她：“也是妖狐族，我的一个故友，名叫舒绥绥。”
二人跟着舒绥绥到了地方，原来竟是一间客栈。一走进客栈，柜台的伙计便向前头领路的舒绥绥喊了声：“舒掌柜。”
她随意嗯了一声，吩咐伙计留出两间上房。跟在后面的玄苏又补充一句：“还要备些饭菜。”
她侧过脸白了他一眼，还是照着吩咐了伙计，便带这二人上楼去。
待进了房间坐下，舒绥绥便倚着桌沿挑起带笑的眼角打量了玄苏一番，悠悠懒懒地说：“你今天一画符咒我就感应到了。玄苏大人，好久不见了呐。”
玄苏跳了跳眉毛，随即站起来朝她施了一礼说道：“哪里敢当，绥绥姑娘还是别拿我开玩笑了。”
听他这样一说，舒绥绥便觉察出什么来，一双明眸在他与甘萝之间打了个转。方才初相见时她便看出来了，玄苏如今只有五百年道行。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急着知道，反而对玄苏耐人寻味的态度和说辞更感兴趣。
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甘萝先等着他们叙旧，顺便也好好看看玄苏的这位妖狐族故友。
只见她五官清丽，一双杏眼明眸似水般闪耀着潋滟波光。她身着淡紫色宽袖襦衫，下穿鹅黄罗裙，纤盈的腰上是雪色束腰，腰间系着的雪青色绅带长长垂落，头上松松地挽着流苏髻，也不要多的头饰，只简单地插着一支琉璃点珠步摇，整个人慵懒自在的意态从骨子里透出来。妖狐族似乎都有着这样不落世俗的随意洒脱意态。她的身上透出极清淡的荷香，将她原本就收敛得几不可闻的妖气也掩盖了。要不是甘萝知道她是狐妖，是决计不会刻意去分辨闻出来的。
甘萝还注意到她手执着一柄拂尘，乌木作柄，柘色的拂子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毛发做的，看上去分外顺滑柔软，油光水滑的。她时不时就随意挑动几下，倒将那拂尘把玩得如同狐狸身后灵动的长尾巴似的。
妖怪执拂尘真是少见，甘萝自然多看几眼。舒绥绥见怪不怪，手上持着拂尘朝身边斗橱随意挥扫了一下，撩眼对她软软懒懒地随口说着：“啊呀，开客栈的嘛，可不得随时洒扫一下么。”
甘萝：你是认真的吗……
这样说着，舒绥绥又将拂尘朝甘萝指了指，看向玄苏问：“这位姑娘，小玄玄不介绍一下么？”
玄苏眼睛含笑地看了甘萝一眼，也不介意她的称呼，为她介绍道：“这位是甘萝姑娘，擅习术法。我被嘱托要送一样东西到杻阳山，途经荆山一带遭难被她所救。她见我道行低浅无法自保，便决定与我同行护送我去杻阳山。”
玄苏三言两语就把甘萝的身份和前因后果交代了。以舒绥绥的心智该明白的也都听出来了。只是玄苏竟会和这样一个修为尚浅的术士小姑娘同行，倒是相当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不由得再细细打量一番甘萝。
只见她穿着一身方便行走的青色粗布衣裳，头发只简单地在脑后扎起一个道髻，用一根花纹简朴的桃木簪挽着，身材并不像时下女子那样纤弱为美，而是修长紧实，看上去就透着利落力道。脸蛋五官也不像寻常女子那般讲究尖瘦细致，惹人生怜，而是圆圆的脸蛋，爽朗的眉眼，让人瞧着倒是感觉疏爽可亲。
只是，这样的容貌别说在妖界，即便是在如今的人界也算不上普遍意义上的美女。原来玄苏竟也会对这样的女子起了兴致。
舒绥绥随意挥了一下手中搭着的拂尘，有些意味不明地笑看着她说：“啊呀，好一个英气的小姑娘，难怪能跟着小玄玄折腾呢。”
她这话让甘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眨巴着眼呆呆地看她。
舒绥绥也不在意，又问玄苏：“接下来你们是什么行程打算？”
“离开这里就要去虎牙渡换水路了。”
她便对二人说：“既然相逢了，就先在我这儿休整两日吧，也好顺道在这城里置办些往后需要的物品。到时候我派驾马车送你们去虎牙渡，也省去你们几日脚程。”
甘萝大喜，这下倒是既省了钱又省了脚力，忙站起来认真地对她说：“谢谢你！我可以在客栈给你帮忙！”
舒绥绥扑哧一笑，朝她挥了挥拂尘说：“用不着你。你们自去玩儿去吧。”
恰在此时伙计敲门送饭食上来，舒绥绥便让二人先用晚餐，先行离去了。
第11章 冯氏镜坊
第二日用过早膳，玄苏便与甘萝一道前往坊市去买些符纸和朱砂，昨日玄苏答应过要教甘萝画符咒。这原本不是寻常店家会卖的东西，幸好舒绥绥对方庸城很熟悉了，又向来关注这些异人术士会出没的地方，便给他们指了路。
买好了所需物品，二人还打算好好逛逛方庸城里的坊市，毕竟昨日还未来得及逛就在赵家窑炉耗去了时间。正在逛着，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苏先生！”
二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昨日的赵阿先。在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
赵阿先领着那人迎上来，欢喜地对玄苏说：“苏先生果然还未离开方庸城。”
玄苏客气地对他点点头，“赵店家还有事？”
赵阿先将身边那人让过来说：“是这位兄弟有事相求。”
那人站到二人面前，面容稳实里透着些许精明，头扎布巾，身穿舒适且方便劳作的缦布小口袴褶服，看上去也像是个小生意人。他的眼睛在玄苏与甘萝身上一扫，继而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玄苏，诚恳地对他拱手道：“苏先生，听闻您术法高明，所以特地前来恳请您帮忙消灾解难。”
玄苏微皱了下眉头，仍是客气地拱手回问：“请问阁下是……”
“在下是城里冯氏铸镜的坊主。近日咱们工坊里出了些异动，我早想请人去查看一番，可是又不知道上哪儿找到靠谱的高人。昨日听闻赵店家说起苏先生为他家解决了窑炉那边的精怪，所以我就请求他带我来找您。”
赵阿先在一旁也笑着帮忙搭话：“原先也不知道您二位还在不在城里，可巧今日上街就遇上了。这是冯坊主与苏先生的缘分呐。”
玄苏淡淡地回应道：“今日我们师徒二人只是到坊市来置办些物品，很快就要离开方庸城了，只怕不能为冯坊主解忧。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正要带着甘萝离去，却被冯坊主快一步拦下。
“苏先生借一步说话。”
他低声对玄苏说道，但见他并不愿意多说，只好打量着他的脸色继续低声对他说：
“苏先生请帮帮我们吧，酬劳绝不会亏待您。”他脸色有些焦急，又强笑着说：“如果先生能为我们解决此事，我们工坊愿出一百两答谢先生，如何？”
听见他这话，玄苏没什么反应，甘萝却眼睛一亮。
一百两啊！替人处理个异动就能赚到一百两！那往后路途的盘缠不就有了吗。一百两能花好久了！
甘萝扯了扯玄苏的衣袖，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上啊！答应他啊！”
看见她这副财迷模样玄苏就想笑。她还不知道人家那里是什么情况呢就想应下来。若只是像昨天那只小山燹那样简单的异常，想必人家也不会舍得出这么多钱请他们去。
但既然这小包子这么殷切想要赚这一百两，他也不是不可以应下来。从来他也没有怕过什么，之前不想答应也只是嫌麻烦罢了。
想到这里，玄苏便仍是脸色淡淡地回复冯坊主：“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替你看看吧。”
冯坊主面露喜色，当即谢过玄苏及赵阿先，带着玄苏与甘萝前往他家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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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铸镜的工坊在方庸城外的河边开阔地方，从城里需要坐上冯家的马车前往。路途中，甘萝悄声对玄苏说：“别担心，就算那个工坊有什么危险还有我在。”
她是知道玄苏原本不想应下这事，全是为了她。那自己也该护他周全。
玄苏心里好笑地垂着眼。这小包子自从击败了那三只妖后对自己的信心倒是足了许多。虽说她经验道行还是不足，但有她在总比只剩五百年道行的自己单打独斗要轻松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