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目冷淡,满面写着冷情。
檀瑾宁嗫喏着无话可回。
“我劝皇上还是回宫安歇吧!”
檀云秋转身离开。
他袍子上溅上的雨点越来越多,盖住方才在浴室内的水渍。他面庞冷硬,带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旁人是死是活,关他何事?
他曾经的所求都破灭,碾碎在尘埃里。
他带着满身血污重新活过来,曾经满盈热血的心早就在油锅里滚过数遍,如今只剩下残骸,凭着恨意不甘才勉强拼凑出原先的模样。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别人。
......
花容公主跪在寿喜宫的台阶下,瓢泼大雨湿透了她的珠钗华服。
“母亲曾要我出嫁从夫、孝敬长辈。女儿不敢说做得很好,可是在高家,但凡公婆有什么吩咐,女儿都一一去做了。就连高存之想要纳我身边的宫人,我也给他了。可是他不该羞辱我!他去花儿巷,我忍了,我装作不知道,可是今日他竟然要纳花儿巷的妓、女入门!我是大周的公主,怎能与娼、妓共处一室!”
“还望母亲准我与高存之和离!”
太后撑着头坐在椅上。
周湘道:“外面下雨了。”
太后冷笑道:“让她跪着,跪到想明白为止!”
“是。”
花容公主满面泪珠。
今日高存之在花儿巷被伤,便一口认定此地不安全,非要将那女子带回家中。她此前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竟如此羞辱人。花容公主当即忍不了,进宫求太后做主。可太后只将高存之召进宫训斥一番,并不允诺花容提的和离之意。
良久,周湘带着宫人出来。
花容扬起泪痕湿透的面容,眼带希冀。
周湘吩咐宫人将花容公主身边的宫人抓起来。就地按在地上,扬起木板噼啪打在身上。
花容公主怒道:“这是做什么?”
周湘端正仪态,冷淡道:“这些人跟在公主身边,非但没有尽到劝慰公主职责,反倒怂恿公主顶撞太后。公主莫要拦着,他们死了,自然有更好地跟着公主。”
花容公主眼底的光慢慢黯淡。
“可是我跟......他过不下去了啊......”
周湘道:“公主此话差了。女诫曾言‘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祇,天则罚之’。公主与驸马的婚事,是太后所指,荣耀是旁人不能比的。既然驸马有了错处,太后已经训了他,他定不会再提纳妾之事,公主应该大度,让此事就此翻篇。如此,才是一位好妻子。”
花容公主轻笑几声。
从小伴在她身边长大的绿珠、翠禾,还有柏年。被按在冰凉的地上打着板子。几人咬着牙一句疼也不喊。他们都是知道公主心事的人。
“......好了,不要打了。劳烦周姑姑告诉母亲一声,今日是我莽撞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周湘叫停,严肃的面上未见半分笑意:“公主明白就好。太后也是为了您好。”
花容道:“我知道的。我心里很感激母亲。”
花容公主随周湘进了太后寝宫,在里面待了半晌。随后寝宫灯熄了,花容从里面出来。
柏年看着公主步伐慢慢走来。他眼中藏着心疼,等她走近,虚虚伸出胳膊扶一下她踉跄的身子。
“公主慢些。”
花容朝他笑笑:“我无事。你疼吗?”
柏年立马站直身子:“小人不疼。”
花容道:“不疼就好。”几人搀扶着她往水榭走去,路上一片泥泞,她忽然呢喃一句:“可是我疼呢。”
花容公主第二日就回了国公府。
因此此事,太后震怒许久。她万万没想到,曾经在自己面前乖得像猫儿一样的花容,竟然会提出那样大胆的要求。
周湘道:“太后息怒,花容公主一时想差了也是有的。只是如今皇上后宫新进了许多年轻的女子,若是这些女子中,有不识女德的,只怕会更乱。”
周湘曾是英帝时期的教养姑姑。
太后赞同道:“皇后那个病秧子,从来不管后宫里的事儿。我如今年纪大了,心也不似之前那么细了。花容这件事倒真是给我提了个醒。前几任后宫,也曾闹过几件腌臜事,那还是在先帝们雨露均沾的时候,咱们现在这个皇上,身体文文弱弱的,几乎不踏入后宫,底下那么多的妃子,难免有差的。”
周湘道:“奴婢正是此意。”
太后即刻便吩咐周湘着手准备讲授女诫的事宜。在此前,皇后向来不管事,太后也是一心礼佛,很少过问。如今周湘在后宫里转的频繁了,果真叫她碰上了一件大事。
原是那日天昏,她在西角门拌了一脚。拾起来一看,竟是一块肚兜。西角门内,是后宫嫔妃的居住。西角门外,便是宫中禁军可以踏足的地方。
既然肚兜是在此地捡的。必定是宫中那个不知羞的小妃子与侍卫苟、合。
周湘将这件事说给太后听,太后果然震怒。
太后怒道:“你带着几人,去将后宫妃子给我抓来!”
周湘忙劝道:“太后不可。如此岂非打草惊蛇,就是真的有什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该销毁得也就全都销毁了。不若让奴婢趁着夜黑,将宫中嫔妃都搜一遍,如此她们想要藏也就藏不了了。”
太后揉几下胀痛的额头。
“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
燕娘收拾床榻时,在华玉床下发现一条白玉腰带。
燕娘诧异道:“这怎么会在姑娘的床下?”
华玉一看,连忙夺过来。
那日在浴室里,她被热气熏昏了头,做出那等让她每每回想都羞愧得恨不能挖地洞钻进去的事。虽然事未成,但是留下了摄政王的腰带。
她本是想着拿回来销毁的,结果放在床下就忘记了这件事。
华玉双手捧着:“燕娘拿去毁了吧。到底是男人的东西,出现在我宫里,被人发现就说不清了。”
燕娘道:“正是呢!奴婢这就去毁了它!”
二人正在说话间。忽然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周姑姑。”
华玉诧异。
周湘怎么来了。
她让燕娘将腰带收好,迎了出去。
“是太后有什么吩咐吗?”
华玉低声询问。
她一直很不喜欢跟周湘搭话。周湘从来都不笑,沉着脸,怪可怕的。
周湘道:“奴婢奉太后命令,搜检六宫。还请孟娘子把你宫里的人都叫出来,莫要让人走露了风声。否则太后怪罪下来,奴婢也帮不了您。”
华玉心中咯噔一下。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开始查宫了呢?
她内心慌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她要销毁摄政王腰带的时候来了,这下子可怎么办。
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盼望着不被搜出来。
华玉有些紧张地站直身子,胸腔“砰砰”跳得剧烈。她不敢正眼看周湘的一举一动,只用余光默默觑着。而后就见周湘从塌底下抽出一截腰带。
华玉的心砰砰跳几下:“或许是皇上遗落的......”
周湘细看腰带几眼,不为所动,冷着脸道:“孟娘子跟奴婢走一趟吧!”
......
华玉到了寿喜宫,还未等太后询问就扑倒在她的脚下,小脸哀哀切切道:“太后明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也不知它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宫中!”
周湘将查到的腰带递到太后面前。
太后见是孟华玉,早就沉了脸,她用失望的语气道:“枉我看重你,你却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
事到如今,不能认。
华玉语气坚定道:“我并不知道。”
太后质问她:“那你说是谁的?”
华玉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
太后接过周湘递来的腰带,面色徒然转沉。这并不是一条普通的腰带,用料、做工都极精细,更令她愤怒的是,其上绣着的云纹,只有摄政王才会用。
为避摄政王名讳,大周朝极少有人会在衣上大肆装饰云纹。
太后道:“此条束带上绣的是祥云纹样,五爪金龙腾飞其上,除皇上与亲王外,谁也不能用,且其用的是杭缎,还是极少的天青色,更遑论上面镶嵌的宝玉,贵极富极。我记得,年前杭州供来几匹天青色绸缎,被皇上系数赐给了摄政王,如此看来......”
她的语气徒然转怒:“你竟还敢欺骗我,那日在赵美人卧房,若不是你与他暗中早有勾结,他怎会帮你?如今腰带在你房中发现,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狡辩!”
华玉跪在地上,面颊惨白。
她内心的惧意随着太后的话越来越深。
但她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
她以头碰地,语气哀求。
“请太后信我。我与摄政王并未发生什么。”
这是实话。她没有撒谎。
“太后曾经看重我,那是我的福气。我自进宫来,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一点惹人不快。皇上温柔体贴,待我和善,我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并非无宠的人,又作何去勾旁人,岂不是自寻死路?”
华玉仰着面,泪珠从她眼下滑落。
“摄政王的名讳,谁不知道。那是个杀人不眨眼,豪不怜香惜玉的杀神,且不说我有没有胆子惹他。只说一点,我的家世太后也清楚,并不显赫,更何况我在宫中籍籍无名,虽有几分相貌,可是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也只勉强入眼罢了。摄政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看到我呢......”
“他眼中向来无人,我躲还来不及呢。”
太后似被说动,垂眸盯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华玉,沉思片刻。
“那为何会在你宫中发现?”
华玉委屈极了的语气:“我也不知。那时候,赵美人还在时,便视我为眼中钉,不惜假孕也要将我从皇上身边铲除。可我所求,不过是能有几日陪伴皇上便足矣,不敢奢求太多,岂知这样小小的愿望,竟也无法实现。被人屡次陷害......”
太后有动摇之意。
但古语有云,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若孟华玉真的与摄政王有勾结,放过了她,岂不祸乱宫闱?更何况,若此事是真,她便抓住了摄政王的把柄......
太后垂眸不语。
周湘替她解惑:“龙虎卫的大狱公正严明,若孟娘子经过审问,依然还是这些话,那就是真了。”
良久,太后沉默地点点头。
华玉的双肩徒然软下去。
此意,是要自己非死不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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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卑微到极致的忠犬奴仆×仙子般温柔候府小姐
(一)
碧月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带人将此时躺在死人堆里的李石扒拉出来——
少年衣着破烂,浑身染血
纵如此,一双眼睛寒光四射,像一头奄奄一息却凶牙毕现的......幼兽
(二)
碧月柳叶弯眉、艳若桃李,她坐在镜台前梳自己长长的乌黑秀发,铜镜里,李石直挺挺立在身后,面颊羞红,眼若秋波
碧月笑着将木梳放到李石僵硬的手中
她说:你为我梳
(三)
李石幼年坎坷,生在人世却如地狱
他被卖入侯府,成为最卑贱的奴仆
动辄打骂,死了一卷破席扔出去
他躺在腥臭的死人堆里,被无边的痛苦与绝望笼罩,却不想这时,竟能得天上神女普渡,救他出苦海
(四)
李石历经坎坷,浴血新生,终化为帝王身边最锋利的宝剑,京城人人畏他怕他
他着官袍、腰挎宝刀,眉若刀裁眼含霜
所过之处,无人不恭敬唤他声“李爷”
他于众目睽睽下,低首俯身,半跪于地,用那双握宝刀除奸佞的手,为武阳侯府的大小姐拂去绣鞋上的灰尘
小姐微微一笑
李石顿时不知所措,目中寒霜尽退,微余惊惶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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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华玉感觉一股凉气席卷全身。
身卑者,命如蝼蚁。
太后与摄政王的矛盾并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倘若没有摄政王的存在,当年檀瑾宁登基时,垂帘听政的人应是太后。如果当时是她,现如今朝廷里的这波人也将会变成太后党羽。
可是事实上,并不是太后。
世人都逃不过权势诱惑,更何况曾近距离摆在太后面前,却拱手让给他人的辅国佐政大权。
太后有恨,是必然的。
现如今,本是想要肃清后宫,却意外发现摄政王的腰带‘遗落’后妃宫中,哪怕华玉费了百般口舌,这样一个可以抓住摄政王把柄的机会,太后怎么会轻易放弃?
而将华玉送入龙虎卫的大狱。
是断了华玉的生路。
龙虎卫向来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凡是被关进大狱内的人,不死也掉了半条命。若华玉丝毫未伤活着出来,那便证实了摄政王徇私枉法,坐实了二人奸、情。若华玉死在里面,那更好了,奸、情暴露,摄政王恼羞成怒,残害人命。
华玉沉默地跪在地上。
从她决定攀附摄政王的那日起,便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日到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