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各司其职,备澡豆浴巾,往浴桶里撒花瓣,赵嬷嬷则在衣橱里取寝衣,闻言道:“小娘子醒了?”
“头疼是不疼?老奴这就将醒酒汤端来。”
陶满满没精打采的,“嬷嬷,不用了。”
“我就是困,想睡觉。”
“好,老奴这就服侍小娘子沐浴。”
洗得香喷喷的从浴室出来,陶满满后知后觉感到脑子有些发晕,在赵嬷嬷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喝了醒酒汤,一股脑儿梭进被窝里,哪知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屋子里留了盏琉璃灯,微亮。
她掀被而起,趿了鞋想出去问问秦瑛歇了没有,甫一抬头,那人就撩开珠帘进来了。
“你还没睡?”她笑盈盈道,深感自己与他心有灵犀。
秦瑛内里穿着素白寝衣,外罩墨色披风。他解开系绳将其放置一旁,而后在床边坐下,摸了摸陶满满的脸,“感觉好些了吗?”
陶满满抓住他的手,“我没有醉啊。”
“是啊,没醉。”秦瑛揶揄她,“傻乎乎的抱着梨树扒拉...”
“哎呀!”陶满满扑过去捂他的嘴,“不许说。”末了,她利索的躺倒盖上衾被,“我睡了。”
她假意阖上眸子,而后又睁开,抬眼与秦瑛的视线对上,他的脸陷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五官愈发深邃沉郁,十八岁的少年啊,还不知将来肩上要背负多少血海深仇。
陶满满倏然满心凄怆心酸,她知晓的内情太少,给不了他太多的帮助。她挪了挪身子将脑袋偎在他怀里,轻声道:“秦瑛,今日我在宫里见到太后娘娘,怎么感觉她憔悴了许多?”
“我知道。”
秦瑛对延庆帝的后宫有心结,但是中和宫却是时时踏足的,杨太后的变化能不看在眼里?
“皇祖母不欲让我插手宫里的事,”他说着沉默一瞬,“她一心盼我早早去陇右舅祖父麾下领兵。”
“当是年底启程。”
陶满满闻言,当即就湿了眼,抱着他委委屈屈道:“这么快吗?”
今上正当盛年,膝下皇子也非庸才,秦瑛若是被困长安处处掣肘不论,一旦时机成熟,延庆帝必然会举起屠刀将和亲王一脉斩尽杀绝。
“事不宜迟。”秦瑛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而后俯身轻吻,“跟不跟我走?”
“我、我、”陶满满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脑袋也不灵光,只是她凭着心意想要点头,话头却被他截住,“算了。”
“陇右多荒漠风沙,我也不忍心你受苦。”
因突如其来的离别而引起的伤感贯穿陶满满全身,她不敢保证他此一去,还能否再见,眼泪跟着扑簌簌的掉,“我不怕。”
秦瑛面上闪过一丝莫名的苦笑,拥着她轻轻拍了怕,“睡吧,我守着你。”
他的怀抱宽阔温暖,陶满满心底不安的悸动得到安抚,她平静下来,不久便进入梦乡。
深夜漫漫,她的梦里会出现金戈铁马的战场吧?
*
中秋节一过,日子眨眼就到了廿八,陶闻溪与萧玉信的婚礼之期。
其时安国公府定下陶满满,已过了四礼,还未纳吉。
轮到陶闻溪,吉日当前,再有以齐氏为首的萧家女眷对她百般轻视,萧老太君也在旁作梗,因此安国公也就默认了婚仪从简,只从“问名”,也就是另立婚书起,余下礼仪尽数省去。
明氏对女儿的婚姻本就满腹牢骚,又见安国公府如此敷衍,整个人化身炮仗,不仅在府中大发雷霆,还与齐氏又是一番纠葛不提。
而陶闻溪却不悲不喜,冷漠以待。
这日天高远阔,秋阳疏淡,还未南去的鸟儿站在叶黄的合欢树枝头吱吱喳喳不停。
绕是平日里有再多的苦怨心酸。女儿家出嫁的好日子都能振作精神笑颜面对。
成亲礼定在黄昏。
景阳侯府一大早就忙开了,仆从里里外外的打扫、装饰屋子。
明氏娘家来的姑嫂姐妹,与陶家的女眷们穿着喜气洋洋的新衣裳,再一齐拥到陶闻溪的闺房里为她梳妆打扮,间或说些吉利话,此后便静等新郎前来迎亲。
天光落幕,霞云铺散。
萧玉信头戴黑缨冠,着青袍橙红下裳,这身喜服比之寻常百姓结亲惯常采用的绛公服更为隆重。他姿容整肃,怀抱一只毛色雪白的大鹅,信马而至。
新郎身后有装饰华丽的彩车,以及傧相数人、配有鼓乐仪仗奏乐助兴,同时手提花篮的侍女们沿途挥洒着花瓣彩纸,漫天飞舞的红与秋日的黄昏极为相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