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一介布衣,说出的话如石沉大海,无人理会。
声讨声愈演愈烈,宋清彦以为照秦瑛那目无下尘的性子,岂能容人肆意评头论足?谁知他神色平常,半分不见恼意,反而唇角还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不仅《松风阁诗帖》,《游春图》也是摹本。”
秦瑛不紧不慢的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你们猜本王何来的根据?”
“因为它们从郡王中流出,谁曾想那利欲熏心的书画商非但没有销毁还拿去诓骗了三堂兄。”
众生哗然,皆未料到是如此结果。
秦瑜这才恍悟,怪道他两月之内接连收来两幅绝世珍品,却不想背后是秦瑛在搞鬼!
现下他已经肯定对方今日哪里是为陶满满而来,分明是使了恶作剧来看自己笑话的!
他维持着脸上仅剩的一点笑意,“七郎,你过分了。”
秦瑛不以为意道:“三堂兄好没道理。”
“早前我得了《游春图》与《松风阁诗帖》,意外之中发现其为赝品,则使人拿出销毁不得流入坊间,谁知让无良商人捡漏得了便利。”
“堂兄识人不清,又急于举办雅集壮大声势,匆忙之下有所疏漏,怎能是弟弟过分呢?”
要说秦瑜现在有何想法,那就是后悔!
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要给秦瑛送请帖,几乎是亲手给他送上落自己脸面的机会!
在场的宾客中,多少人是奔着《游春图》和《松风阁诗帖》来的啊!谁知却看的赝品!三皇子既有心拉拢清流,为何拿赝品糊弄人?
他还时常以精善书画自喜,既如此,怎会分辨不出名家作品的真假?说到底就是不诚心罢了!
先时秦瑜有多风光,眼下众人对他就有多少怨言,而他还自辩不得。
秦瑛盯着他的青白交加的脸色,再补上一刀,“三堂兄莫非不信?”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左手抱着爆米花,右手食指先点在《松风阁字帖》上的“修”字,然后再移向“参”字,“此二字三撇紧蹙收为三点,与黄鲁直所写几无差别,然细看下却无多变化,少了多姿多态的特点。”
“再有,”他最后指向卷尾一个空处,“《松风阁诗帖》在民间流落多年,而后收入先帝私库,此处该有皇爷爷的私印。”
有理有据,如何不让人叹服?
秦瑜一口老血哽在胸口,他幼时那如履薄冰的处境,等闲连先帝的面都见不上,又从何处知晓其私库中有哪些藏品?秦瑛在炫耀什么?往日的辉煌有什么值得回味的?在太极宫主政的皇帝是自己的父亲!而不是那个龟缩在和亲王府不敢见外人的和亲王!
可在众目睽睽下,在诸多名流雅士的面前,秦瑛让他的体面丢得一干二净,秦瑜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甚至双手都不自觉的抽搐,他一再按捺,一再暗示自己必须冷静。
良久,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多谢七郎解惑。”
这还不算,秦瑜致力于将自己打造成贤名之君,不能因着变故则将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是以他与秦瑛说完,还珍而重之的向在场众人深深鞠躬,“抱歉,让诸位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为表歉意...”
秦瑛冷眼旁观他作秀,瞥了眼天时,日光淡薄,心道时辰应当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秦瑜凝重自省的话语未尽,便让人群外突如其来的恼怒咆哮给打断,“放我进去!放开!秦瑜你有本事作恶,却没银钱封口吗!”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还我血汗钱!”
“放开我!再拦我,我今日就血溅当场同你们三皇子拼命!”
众人闻声在惊诧中纷纷回头,那叫嚣着的伪装成书生的瘦高男子一身蛮力,双手握着一把菜刀左劈右砍,因而才在前后左右被僧侣、侍卫围堵中硬生生闯出一条血路,直奔秦瑜而来。
秦瑜还未从方才悔愧的情绪中走出来呢,仓皇之下失态大呼,“护驾!护驾!”他在杨太后寿宴那日落马伤了肩胛,是再受不得半点病痛,否则离开朝堂日久,回来另有一番天地。
奈何今日是雅集,未免引得名流雅士的反感,正儿八经有些身手的侍卫都在静法寺入口候命,目下这种险情,当是鞭长莫及。
瘦高贼人手持凶器,又凶神恶煞不死不休,骇得众位宾客唯恐被殃及池鱼,四散逃开寻了遮挡将自己藏起来,使得秦瑜也就大喇喇的暴露在贼人面前。
秦瑜会些功夫,可事发突然,他竟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当头砍上!
千钧一发之际,荀弋得了秦瑛的示意,一个飞身扫腿,眨眼间就将贼人踹到在地,救下了秦瑜。
“拿下。”秦瑛冷静命令。
救驾来迟的侍卫不敢耽搁,三五两下按住贼人,等候发落。
贼人被擒尤不放弃,他百般挣扎,满口秽言,“秦瑜你狗日的不得好死!心黑手毒,迟早下地狱!花儿一样的小娘子你都下得去手!还想昧了我的辛苦钱!鳖孙无赖!伪君子!”
他话里包含的信息不可谓不丰富,让宾客们忘了害怕,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议论其所说内容的真伪。
“难不成三皇子从来都是装腔作势?如今事败,被人狗咬狗了吧?”
“眼下是那贼子的一面之词,且看稍后三皇子如何自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