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懿欢吓得退后两步,而后扑了上来要去将那婢女扶起来,那婢女已说不出话,她知道这毒就在水滴中,生怕赵懿欢也受害,拼了最后一口气将赵懿欢推开,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而后便咽了气。前后还不到一刻钟时间,赵懿欢看着她手指上那一点血迹,跌坐在地。这是她最贴心的婢女,陪了她许多年的好姐妹,多少痛苦的日子都是她陪着自己熬过来,多少快乐的时光也是她与自己分享,如今看见她一脸青紫睁着眼死不瞑目的摸样,赵懿欢忽然不管不顾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立即便有太子心腹将赵懿欢捆了丢进寝宫内室,兹事体大,需等太子亲自决断。太子下朝听说此事,脸色立即便白了,命人将婢女尸体处理掉,左思右想此事赵懿欢若肯瞒下来最好不过,若她不肯,却也不能如此简单便灭口,太子当真头疼。
“皇妹,”太子亲自去给赵懿欢松绑,微笑安抚道,“那些下人不知礼数,为兄已处置过了,莫伤心了。”说着便伸手去擦赵懿欢腮边泪水,赵懿欢一把狠狠打掉他的手,打得两人手掌都火辣辣的疼,赵懿欢抬头看向太子的目光恨怒交织,“赵宗实,你杀我皇弟,又杀我姊妹,如今还要杀我皇兄,”赵懿欢说得咬牙切齿,“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凶手,无耻禽兽!”
听了赵懿欢的话,太子微微一愣,原来当初他杀赵昕这小丫头竟知道,难怪她一直对自己如此敌视,太子微微眯起眼,那么近来与自己如此亲厚,想必也是有所图谋吧,如今太子才终于知道,原来赵懿欢竟是如此有心计,也如此沉得住气,当真不简单。
太子起身出了内室,而后封闭了内室的门,原本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如今只怕赵懿欢非杀不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有点没完没了了,虽然我很不想烂尾,但故事基本情节已经差不多完结,后面只剩下一些交代性的结局,所以接下来可能会写的十分跳跃,时间轴跨越变大。
第78章 【七十五】
太子刚刚离开,便有一人进了内室,还不等赵懿欢看清那人摸样,那人并指在赵懿欢颈侧一点,赵懿欢便昏了过去。再醒来她却已在自己房中,看着傅宏的脸,赵懿欢不禁要怀疑根本不曾去过东宫,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然而干涩红肿的眼睛,却无情的提醒着她,所有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她的姐妹已经不在了。
赵懿欢再也抑制不住扑在傅宏怀里放声大哭。
傅宏抬起手原想将赵懿欢整个抱在怀里,犹豫片刻终是缓缓按在她肩头。待她哭的累了,傅宏扶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你也受了伤,睡一会吧,否则身体撑不住。”
“我皇兄呢?”赵懿欢虽然困倦,却还是瞪着一双红红的大眼睛不肯睡。
傅宏自然知道赵懿欢所说皇兄是谁,“他这会该在崇政殿。”
赵懿欢忽然坐了起来,拉住傅宏的衣角急道,“我要见他。”
傅宏微微一愣,“现在?”
“嗯,”赵懿欢用力点头,“现在。”
傅宏点点头,“好,我去找他。”他将手放在赵懿欢头顶揉了揉,“你先睡一觉,醒来就能看见他了。”
看赵懿欢焦急摸样,傅宏便隐约猜到,她在东宫怕不是看见了什么,才会给太子关在内室,若非魊鬼副座先前听见她的喊声,此刻难保她没有生命危险。
“陛下,傅宏求见。”李德禄见傅宏神色焦急,便也不敢耽搁,连忙进来通报,如今众人皆知,这傅宏是长公主殿下心仪之人,傅宏更是借此跃升为大内侍卫统领,甚至可以进出后宫禁苑,此时求见,只怕是公主出了事。
“傅宏?”皇上和余火莲几乎异口同声,“快宣。”又已近年关,皇上和余火莲都忙的团团转,许多天没见过赵懿欢了,莫非病了?
傅宏进来也不跪礼,一脸焦急的抱了抱拳便道,“陛下,公主殿下病了,不肯吃药,闹脾气非见赵大人不可。”
余火莲微微一愣,赵懿欢这丫头虽有些刁纵,但傅宏却总有办法对付她,断不至于为了这种事便在这个时辰来找自己,他不由心头一跳,皱了皱眉。皇上一向知道余火莲是如何宠纵赵懿欢,不疑有他叹了口气,“这丫头,都叫你惯坏了,”虽如此说,却还是点了点头,“你去吧。”
余火莲向皇上一躬身,便随着傅宏出了崇政殿,一踏出殿门就问道,“出了什么事?”
傅宏悄悄在余火莲耳边将事情简单回报,余火莲心中大惊,连忙便向禁苑赶,他们来时赵懿欢躺在床上,却没有睡,看见余火莲立即又坐了起来,“哥……”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一声叫得余火莲心里一痛,“傻丫头,没事了。”边说边也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赵懿欢拉下他的手紧紧抓住,“我找到毒了。”
“什么?”余火莲和傅宏都是一愣,魊鬼副座当时离得远,太子内寝中的情形并不清楚,所以赵懿欢为何会被囚禁,那婢女为何会死,都不得而知。赵懿欢便将当时情形详细说了一遍,余火莲又细问婢女中毒症状,赵懿欢虽不忍回想,却仍巨细靡遗的详述出来。余火莲猛的握拳,果然!果然是这种毒!一瞬间杀太子的命令几乎脱口而出,然而一瞬的暴怒过后,他却生生将那句话顿在了喉咙中,太子,终究是要由皇上来决定。
“杀了他,杀了他!”赵懿欢扑在余火莲怀里哭道,“哥……我就那么几个亲人,都被他害死了,杀了他,杀了他……”赵懿欢哭到脱力,余火莲紧紧的抱着她软倒的身子,却不能回应她的要求,傅宏看着兄妹俩的摸样也是心头钝痛,他抱起赵懿欢重新让她躺回床上,细心的盖好被子。
余火莲抬头看着傅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傅宏一笑,“他杀的是你爹,又不是我爹,”而后垂下眼,看着赵懿欢昏睡中还带着泪痕的脸轻声说,“何况,我说过,只要你活着,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服从,不论谁反对,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余火莲听了也一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苦涩的味道,他转身出了禁苑,直奔崇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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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听了余火莲的话,却沉默不语,余火莲也一言不发,静等皇上的决定。
半晌,皇上忽然叹了口气,“火莲,如果朕要放过太子,你……”
皇上抬头看着余火莲,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相信,余火莲是明白他的意思的。皇上有些诧异的发现,余火莲神情十分平静,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淡淡一笑,“好。”说完,便转身欲走。
皇上一下子站起来,“火莲!”
余火莲转过身来,静静的说,“皇上不必忧心,火莲别无他想,也别无他求,不论火莲为皇上做什么,都是火莲当做的,皇上的任何决定火莲也都不会反对,”他微微一笑,“此后,火莲也依然会守在皇上身边,绝不让太子再有机会,皇上不必忧心。”说完他不再给皇上机会叫住他,飞身出了崇政殿。
皇上伸出手,却只能停在空中,眼前已空空如也,终究是教他伤心了吧,可太子在身边已经十几年,可以废他,可以赶他,但……却狠不下心杀他。
余火莲此时却并未走远,就坐在崇政殿屋顶上,与皇上不过一瓦之隔,他双手抱膝,脸埋在臂弯里,左腕上曾经几乎见骨的伤口留下了一个狰狞的伤疤,在他曲臂之时隐隐从袖口露出些许。他不是不痛心,拼了命去保护皇上的是他,然而皇上心中却仍念着太子,可他明白,皇上终究是个多情的人,所以他才不准任何人动太子,这就像无论皇上与他多么亲近,可展颢在他心里依旧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所以余火莲不怪皇上,他只是有一点累,只要歇一歇就好,待明日他再次出现在皇上身边时,便会一如往昔。有时候余火莲会想,他不在皇上身边这二十年,是太子在替他照顾皇上,所以今时今日一切,皆是他欠下的,合该他来偿还,怨不得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过年,所以比较忙没来更新,不过接下来一章,最多两章就会结尾了,仍旧提前庆祝平坑【撒花~
第79章 【七十六】
余火莲不想去怨任何人,也不想再去恨,可在皇上撒手而去的那一刻,抑制不住的恨意还是从心底里汹涌的泛了上来,自那次中毒之后,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纵然细心调养,却也只拖了六年。最后的时候,皇上遣走了包括李德禄在内的所有人,独留下余火莲,交给他一张圣旨,和一句话,“昉儿,别恨,朕希望你活的快乐。”皇上努力抬手想去摸余火莲的脸,然而还不等摸到,他的手便无力的垂了下去,余火莲一把接住,将那只失去了生气的手掌紧紧贴在脸上。
皇上不要他恨,可是他怎么能不恨,他真的好恨……
可余火莲却不知道他是在恨太子还是在恨自己,恨自己竟然无能为力,这几年眼睁睁看着皇上一点点衰弱下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余火莲趴在龙榻边许久,直到那只紧握的手已经凉透,变得僵硬,梁适才轻轻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唤一声,“少主……”余火莲没有动,梁适将那份掉落在地的圣旨拾起来,展开看了看,上面加封俞充仪为昭仪,传位于太子,同时册封赵顼也就是他们的小少主赵天心为皇太子。
天心拉了拉余火莲的袖子,“爹爹,爹爹。”
余火莲这才抬起头来,眼睛发红,却没有流泪,天心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皇上问,“爹爹,爷爷睡着了吗?”天心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却戳得余火莲心头生疼,他一把抱住天心颤声说,“是呀,爷爷睡着了,我们不要吵他好不好。”
“好。”天心踮起脚来给皇上拉了拉被子。余火莲站起身拉着天心轻轻退了出去,动作之轻,仿佛躺在床上的人,真的会因为任何声响就醒来一样。余火莲出了内室,看着在门外跪倒一片的文武群臣,缓缓托起手中圣旨,“圣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齐齐山呼叩首,梁适接过圣旨开始宣读,余火莲却缓缓抬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今时今日他想默默守着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他也不必再戴着面具隐忍在黑暗中,而以他如今权势,纵然抛开这面具,也无人再敢对他有所质疑。
“爹爹。”小天心虽然挂着太子长子的名头,却一直住在新宅,跟在方离身边,甚至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名义上的爹——太子殿下,自然也更没见过这么多人跪在眼前,被刚刚的呼喊声吓到,他拉着余火莲的袖子,怯生生缩在余火莲身后。余火莲将他抱了起来,柔声安慰道,“天心不怕,这些将来都是你的臣子,你要记得,英主方能出名臣。”小天心眨眼看着余火莲,爹爹的话他听不懂,却牢牢记在心里,乖乖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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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大殡之后,太子这里依旧上演着群臣三请九奏,但他由于太过悲伤而三推九却不肯登基那老套却惯例的戏码。可是演这场戏的人却都异常平静,丝毫没有因为戏码特殊而有任何的激动,因为不论是一再推辞的太子或者不停请奏的群臣,他们都清楚,真正做主这大宋江山的人,并不在这场戏里。
余火莲便大大方方的坐在崇政殿御书房里,翻看着群臣的折子,他手里提着朱笔,怀里抱着小天心,一边批阅一边将其中道理说给小天心听。六岁的天心听不懂,却很认真的在听,爹说话的时候,他一向都很乖。只是从大庆殿里隐隐传来的鼓乐声,有时还是会分散他的注意力,余火莲见儿子不专心,便也抬起头来望向大庆殿方向,现在,那里正在举行的是太子登基大典。
余火莲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就像戏里的故事,但现在他却成了看戏人,大庆殿里那声势浩大的典仪繁礼,正是今天戏台上的戏码,而此后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戏目上演。
“哥。”赵懿欢推门而入。
“姑姑。”小天心欢快的跑过去,赵懿欢笑着将小天心抱起来。
“天心都这么沉了,又长高了不少。”赵懿欢疼爱的捏了捏小天心的鼻子。小天下咯咯的笑着,伸出莲藕一般的小手臂,环住赵懿欢的脖子,在她脸上落下一个香甜的吻。
赵懿欢便也笑了,只是这笑意并没有传入眼底,她的眼神中还有着另一种冰一样的情绪,余火莲认得,那是恨。
“得禄。”余火莲轻声喊道,李德禄连忙从外间进来,恭谨的听候吩咐,就如同他曾经伺候先皇时那样。
“你先带太子去母妃那里。”余火莲温声对天心说,“去奶奶那里玩好不好?”
“嗯。”赵懿欢把天心放在地上,天心乖乖的牵着李德禄的手出了御书房。目送天心离开,赵懿欢的笑容便消失无踪,她眼神中的冷冽毫不掩藏,“哥,你竟还让他登基?为什么?!”
三年前赵懿欢就被先皇指婚给了大将军傅宏,皇上亲赐封号福康公主,并在兖州赐下封地,于是两人不得不离开京师,住进了兖州的大将军府,若非今日登基大典,她也没有进京的理由。余火莲知道皇上支开赵懿欢的用心,于是他淡淡的说,“这是父皇决定的事。”
赵懿欢气结,“父皇决定的就都是对的吗?难道父皇错了,你也让他错下去吗?”
余火莲听见这话忽然笑了笑,似乎很多年前他也听过这样的话,“子不语父非,臣不言君过。”
赵懿欢愣了愣,余火莲一向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这话根本不像是他会说的,“你!”她知道,余火莲只说拿这话来敷衍她,她也知道,余火莲已经决定的事,那么放眼天下就没有谁能够改变,于是赵懿欢摔门而去。
“傅宏!”余火莲皱眉。
“少主。”话音未落,傅宏便不知从哪转出来,几年不见还是那副嬉笑摸样。
“去看好那丫头,别让她冲动。”
“好。”傅宏转身追了出去。
登基大典已经快要结束,按照典制,各地王侯公主都要依仪觐见,可这其中却没有福康公主赵懿欢,似乎是公主忽然犯了心疾,已经启程返回兖州去了。这个说法当然并不妥帖,且不论没有皇帝诏命公主不得随意离京,就只从常理而言,犯了心疾也该好好养着,如此奔波赶回兖州实在蹊跷,只是这福康公主是那人极为宠爱的妹妹,谁也不会去深究这个说辞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