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安赶紧关了收音机:“你听我解释。”
宁织里又打开:“我不听!我要听节目!”
第32章 、雪青
江临安赶紧又关上收音机:“这是个意外, 我真的不知道她要上这个节目。”
宁织里再次打开:“这么重要的事她没告诉你?”
江临安没有被她绕进去:“我跟她一共就没见过几次面,根本不熟。”
宁织里冷笑:“我认识你一共没多久,已经逮着两次了, 我虽然是艺术生,也多少了解一点基本的概率论知识。”
“我之前答应过你不再和她联系。”
“你还好意思提?”
“宁织里,我真的怀疑,你对我的了解还没有概率论多。”
“别说话,我要听访谈。”
宁织里别过脸去, 紧紧盯着收音机。
【醒然老师,你这次的新作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这是一个暗恋成真的故事,女主角是画家,对代理她画作的画廊老板暗生情愫, 最后发现男主也早就对她情根深种的故事。】
宁织里手里捏着外套拉链,上上下下呼啦作响, 气恼道:“你的这位朋友到底有没有观察生活?画家和画廊老板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他们的思维方式和艺术追求就不一样。”
江临安心里一沉:“世事没有绝对, 你怎么知道你日后不会喜欢上画廊老板?”
掐指一算, 集团旗下确实经营着几家画廊和美术馆。
宁织里听他为王醒然辩解, 愈发生气,拉链在手里硌出深深的红印子。她急于证明王醒然是错的:“绝对不会,不然我把她的书吃下去,然后给你工资翻倍!”
江临安面色郁郁:“不要什么东西都吃。”
电台主持人又问:【画家和作家都是文艺创作者,我替观众朋友们小小地八卦一下, 这本书有您本人的生活经历做原型吗?】
王醒然轻轻一笑, 声音里带了一丝羞涩:【怎么说呢, 作家写作的时候难免会把自己的情感带入进去。我在生活中确实有这样一位朋友, 让人仰望,也让人想靠近。】
主持人赶紧追问:【是男朋友吗?】
王醒然笑得更羞涩了,欲语还休:【这个,请大家到我的书中寻找答案吧。】
宁织里怒了,他的乙方对别的主顾特殊关注也就罢了,竟然还是单相思?这让她的颜面置于何地!
她语重心长:“江临安,天涯何处无芳草,就不必非摘这朵矫揉造作的了,人家心里有人了,多半是她出版社的老板。”
江临安幽幽叹气:“我想摘的那朵,浑身是刺眼神不好还油盐不进。”
宁织里恨铁不成钢:“你不要成天想着谈恋爱,多搞搞事业,你没听人家说吗,喜欢那种让人仰望的。”
江临安啪地一声关掉了收音机,提高了车速。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一直到了三里村的咖啡厅门口,宁织里冷着脸下了车。
她进了门,发现约她的神秘作家还没来,于是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杯苏打水,一转头,看见江临安的车还在门口,扯了扯嘴角。
江临安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看向咖啡厅内,并没有找到熟悉的面孔。
手机忽然一响,甲方来了一条微信。
他眉心一展,点开来,发现是一条转账信息。
两条浓眉重新拧在一起,然后一脚油门,开走了。
宁织里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车子,咬着吸管冷笑,呵呵,果然是在等付款。
又等了十分钟,一杯苏打水见了底。宁织里看了看时间,起身打算离开。
一般来说,赴约迟到的人,付款也不会及时。
“欢迎下次光临!”
宁织里点点头,宽大的帽檐碰到了推门进来的客人。
“抱歉。”她后退一步,给对方让出路来。
“请问……您是荔枝老师吗?”
宁织里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长发女子,气质娴静清新,像极了知名美女作家——王醒然。
那人巧笑倩兮:“抱歉,我看您很有艺术家气质,所以冒昧猜测。”
所以,那位神秘作家是王醒然?
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目光审视,淡淡道:“您好,我是是荔枝来,请问您是?”
对方微微一愣:“我是王醒然,是我请编辑联系你的。”
“坐下说吧。”宁织里脱下粉紫薰衣草色的防晒外套,露出里面雪青色的吊带裙,又轻轻摘掉头顶的度假宽檐帽,甩了甩浓密微卷的发丝,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这才是文艺气质。
王醒然下意识地也拨了拨胸前的长发,然后落座:“抱歉来晚了,刚去电台录了一个直播节目。你喝什么咖啡?我帮你点。”
“矿泉水,谢谢。”
刚才喝了一肚子气泡水,现在看见她又是一肚子气,实在装不下别的了。
“来一杯曼特宁手冲,一瓶斐济水,谢谢。”
宁织里静静看着,忽然明白了乙方为何对她情有独钟,俩人都挺爱装的,一个爱装清高孤傲,一个爱装文艺有品位。
“王女士,你为什么要见我?”他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问道。
王醒然微微一笑:“我很欣赏你的画作,我的新书快要出版了,但封面我一直不满意,所以想请你帮我画。”
宁织里恍然大悟:“这样啊,请说出五个你最喜欢的我的作品名字,三,二,一,开始!”
王醒然面容一僵,她顶多视jian过她的社交账号,根本不知道她有什么作品,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学生,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
“其实我是喜欢你的风格,你对色彩的运用让我很有共鸣,很符合我这部作品的意境。”
“抱歉,我不觉得有共鸣。画家爱上画廊老板的故事,要么是那个画家不爱画画,要么是那个老板不会赚钱。我记得艺风出版社好像挺能盈利的。”
王醒然靠文字吃饭,自然最听得懂文字游戏,这是在讥讽她不会写作。但她佯装不懂,道:“原来你也听了我的节目。”
谁还不会阴阳怪气,有些人嘴上骂你,却守着收音机听自己的访谈呢。
说到这儿,宁织里在心里把吃里爬外的乙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越生气,就越要云淡风轻。
“跟着出租车司机听了一耳朵,我倒是对节目很感兴趣,但司机叔叔很快就转台了,他说他更喜欢单田芳,听不懂小年轻的情情爱爱。”
“打车挺好的,我刚才在门口找了半天停车位。听说你还没毕业,经济挺紧张的吧?”
王醒然偷偷打量过,她身上这条裙子虽然别致,但不是任何高奢大牌的当季新品,背的帆布包像是自己随意涂鸦的。一身学生气,怎么配得上江临安?
宁织里是见过她给江临安递信封的,那么干瘪,还好意思嘲笑自己穷?
“但我给钱大方。”
王醒然以为她是嫌自己给的少,不禁皱了眉:“我调查过市场价,我出的价钱已经很丰厚了。你还不满意?”
宁织里也是胃口被百万买家养肥了:“对喜欢的作品,多少钱也不嫌多,您说对吗?”
王醒然不屑地笑了笑,果然还是想多要钱。
“你说个数。”
宁织里漫不经心道:“至少,翻倍吧。”
王醒然只考虑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说道:“可以。”
宁织里这下真的有点震惊了。她原本给的价钱就不低,现在竟然答应翻倍,确实有些离谱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上赶着给自己送钱呢?这样下去我就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的绘画水平了啊。
“但我有一个要求。”王醒然又说。
宁织里不意外,花这么多钱,有要求才是正常的。
“比起你网上板绘的例图,我更喜欢油画的质感,我听说你是油画专业的,应该更得心应手吧。还有,这本书还未出版,封面设计要严格保密,我们要签订保密协议。”
倒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宁织里反而有些迟疑。
***
“然后呢?你就答应她了?”春晓听得认真,连奶茶都顾不上喝了。
“答应了啊,谁会跟钱过不去。”
春晓切了一声:“你又不缺钱,而且系里都传开了,有神秘人物花大价钱买了你的毕业作品。”
“哎,最近开销大,现金流紧张。”
一人挣钱,两人吃饭,富婆也很难啊。
“你俩提到江临安了吗?”
宁织里摇摇头:“没有。”
“你觉得她知道你和江临安的关系吗?”
“当然知道了,人贵有自知之明,人家是作家版税排行榜前十的畅销作家,要不是为了恶心我,何必花这么多钱找我画封面?”
春晓担心起来:“那你还敢答应?你说她会不会想坑你?”
“废话,她就差把‘坑你’俩字写在脑门上了。”
“那怎么办?”
宁织里对着镜子,给嘴唇补上嫣红的色彩:“趁着假期,陪她玩玩咯,让江临安好好看看他女神是个什么人。”
“织里你变了,你以前很单纯的。”
“没办法,为父则刚。为了让我的乙方宝宝早日清醒脱离苦海,我只能以身饲虎以身证道了。”
她抿了抿唇,转过身来:“春晓,我认真跟你讨论一个问题,你会爱上你的画廊经纪人吗?”
春晓悠然坐在宿舍床铺上,身子往后一仰:“你会爱上你的乙方吗?”
“我和他……”宁织里一时语塞。
一开始,她是垂涎他的美色,激发了自己的创作热情,可她渐渐发现,江临安这个人真的很难懂。时而装b高冷,时而又温柔体贴;明明是关心,却不肯承认;对自己忽远忽近,忽冷忽热,召之即来,却不肯有求必应。
她很想弄懂她,可是她没有时间了,她只有这个暑假而已。
“我和他,是季节限定。”
第33章
宁织里成功被春晓的灵魂拷问弄失眠了。
书上说了, 当你提到花,想到的是一朵特定的花,那么你就爱上了那朵花;当你提到鱼, 想到是一尾特定的鱼,那么你已经不配做一个海王,离情有独钟不远了。
可是。
可是她是因为没有别的乙方才会想到江临安的嘛。
书上说的又不是都对。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用片刻的缺氧来驱散脑中杂乱的思绪。
一开始,是惊为天人, 垂涎他的美色。
然后是觉得他气鼓鼓的样子很有趣。
后来他时而对自己指手画脚,时而又温柔体贴, 时而高冷装比,时而乖巧讨好,让人辨不清,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她猛地抬起头,跪坐在床上, 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对嘛,说什么爱与喜欢, 她连他是怎样的人都说不知道。
宁织里向来知道时间宝贵, 所以从小就是行动派, 她立刻给乙方打去电话:“睡了吗?十万火急,我有问题要问你!”
江临安看了看表,已临近午夜,他本在参加跨国视频会,听她语气着急, 立刻了站起来。
“什么事?慢慢说。”
“你身高多少?”
江临安一愣:“你不是说有急事?”
“这就是急事, 很急, 你快说嘛!”
江临安轻轻摇了摇头:“等我一下。”然后回到笔记本电脑前, 说让大家先讨论,自己十分钟后回来。
“188。”他对着听筒说道。
“跟我想的一样。体重呢?”
“77kg。”
“也在我估测的范围内,看来我还是很了解你的嘛。那你生日呢?”
“6月23日。”
宁织里一惊:“那不是没有几天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幸好我今天问了,不然就错过了。”
江临安低声笑道:“你是准备给我写同学录吗?”
“同学录是什么东西?”
江临安一顿,无声地感叹了一下岁月如梭,代沟如天堑。
“你喜欢什么颜色?”宁织里忙不迭又问。
江临安看了一眼自己给她设置的备注,笑道:“五颜六色。”
“对你影响最大的人是谁?”
江临安边打电话,边在房间里漫步,此时正走到桌边,上面摆着一张全家福。
那是他五岁的时候拍的,江一德揽着母亲唐斯艺的肩,自己坐在她膝上,三个人都笑着,看上去岁月静好。而从那以后,母亲日益衰弱,再也抱不动他,父亲也日益沉默,再也没了笑容。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母亲的脸颊,低声说:“也许是我父亲吧,我一直在按照他的期望活着。”
可即便他这么努力,也不曾获得他的肯定。
这是江临安第一次提到他的家人,宁织里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他除了是自己的乙方,还是别人的孩子,别人的朋友,别人的同事。
她打开床头的抽屉,找出一张速写纸,上面是他抱着铁柱微笑的样子。那天他想要这幅画,却因为是画给甲方爸爸的线稿,被她拒绝了。后来她在数位板上照着它重新描了线,留下了这张草图。
这幅画多半出自她的想象,那天他并没有把铁柱这样亲昵地抱在怀里,背后的海棠花也早已凋谢大半,但他那日,确实朝自己露出了这样温柔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