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安低下头,喝了一口冰水,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没有别的了?”
宁织里十分懊恼:“没了。真的不喜欢啊,我挑了好久的,早知道就带你一起去挑了。”
江临安抿着唇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宁织里不明所以:“不喜欢也不用生气吧?我再给你买别的就是了。”
江临安别过脸:“我不要你给我买别的。”
宁织里也来了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以前当乙方的时候就够难伺候的了,怎么现在更难伺候?”
江临安攥紧了拳,转过来盯着她:“所以你是嫌我麻烦,想用钱打发我?宁织里,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宁织里一愣,脸上忽然蒙了一层红云,然后咬着唇,开始组织语言。
江临安当她是默认,心重重地坠落下去。他无力地摇摇头:“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原来如此。”
宁织里眼见着他眼里的光尽数熄灭,原本意气风发的人,转眼只剩颓唐,虽然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误会。
她瞪大了眼睛:“等等,大哥,你知道什么了?我还没说呢。”
整整两日的期待化为灰烬,江临安只觉得疲惫。
“你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宁织里站起来,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倾向对面:“那你怎么想?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我能怎么想,你都……嗯?男朋友?”江临安猛然抬头,对上女孩盛满星光的眼睛。
宁织里捕捉到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熊熊火焰,挑了挑眉:“不然呢?事已至此,不谈恋爱很难收场的。”
江临安仰头看了她片刻,微微起身,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
这个吻很轻,却如一记重锤抡在宁织里心口,她四肢僵硬麻木,所有的感官都集聚道唇角方寸之地,感受到江临安轻柔又小心翼翼的碰触。
两人的唇只碰了一瞬,就分开来。宁织里如在云端,不知是怎么坐回椅子上的。
她忽然想起宁知梦那天问她的问题,为什么认识这么久都没接吻呢?要是早接吻,一定早就沦陷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可是,等到现在,也不错。
这顿饭菜色昂贵,但宁织里食不知味。哪怕是再好的食材,似乎也没有他的新晋男友好吃,令人回味无穷,挥之不去。
她犹豫了半天,暗戳戳问他:“你开车来了吗?”
江临安点点头:“你待会儿要去哪,我送你。”
宁织里绞着手指,耳朵可疑地染了粉色:“我没事儿,就问问。”
江临安看她神色,心中了然,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这么着急,先吃饭。”
宁织里挥了挥拳:“我哪里急了?是你先勾引我的,撩完就跑,不讲武德!”
江临安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唇边:“我吃饱了,你呢?”
宁织里立刻伸出手:“您好,麻烦买单!”
江临安按住她的手,从服务生手中拿过账单:“今天我来,以后都我买单。”
宁织里有些迟疑:“今天可以让给你,以后咱们再商量。谈恋爱嘛,有钱出钱,有色出色。”
江临安熟练地签了单,笑道:“那和以前甲乙方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宁织里想了一想:“有区别呀,以前我是你爸爸,现在是你女朋友,我足足降了一辈,亏大了好吗?”
江临安站起身,朝她伸出手,骨节匀长,充满诱惑:“那我好好补偿你一下。”
第41章 、明黄
二人牵手走出餐厅, 像所有初尝情爱的男女一样,片刻也不舍得撒开手,即便在电梯里, 也是十指紧扣。
从四层到B2,宁织里从没想过几层楼的距离会有这么长。
“其实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但是要过阵子才行。”宁织里忽然想起来。
“是什么?”
“我的毕业作品,上次在美院毕业展上,你说喜欢……”说到这里, 她忽然想起,那天他说喜欢的似乎不只这幅画, 于是垂了头,耳尖蒙上一层红晕。
江临安心中的巨石终于彻底放下来。
“我当然喜欢,可是那幅画你不是已经卖了吗?”
“我不想卖了, 我更想送给你,而不是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看懂它的有钱人。”
江临安低下头, 在她耳边轻语:“谢谢,我很喜欢。”
他的气息轻柔又温热, 让人心痒, 让人难耐。
宁织里想把他推开, 却又舍不得,正纠结着,听见他状似不经意地问:“织里,我记得你说过自己不会爱上画廊老板,可如果他能看懂你的画呢?”
宁织里听他提起王醒然新书中的情节, 一把把他推走:“这位先生, 你还拉着我的手呢, 就非得这会儿提你的老相好?”
江临安百口莫辩:“不是, 我是想说……”
宁织里忽然做了个“嘘”的手势:“等会儿,我妈来电话了,这电梯信号还挺好。”
电话接通,田凌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狂吼:“宁织里,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等我和你爸回去审问!”
“妈你稳重点儿,慢慢说,我触犯那条天条了?”
“呵呵,装傻是吧?你上午是不是在Constantin买了一块限量腕表,还是男士的?不用辩解,我打听过了,你最近和一位模特走得很近,你挺能耐啊,趁着我不在国内,都敢拿我的钱养小白脸了?”
宁织里看了一眼江临安,赶紧捂住听筒,缩进电梯角落:“你跟谁打听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能解释,但现在不太方便,我晚点给你回电话。”
“呵呵,我还不知道你,想拖延时间找人串供吧?你不用费心了,我和你爸已经在机场了,凌晨就到家,你老老实实在家等着被打断腿吧!”
田凌挂了电话,宁织里缩在墙角茫然无措。
江临安听了个大概,上前把她扶住:“别担心,叔叔阿姨回来我上门拜访,我会说服他们同意的。”
宁织里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事儿急不得,我先探探他们口风再做打算。你贸然上门,把他们气出个好歹,肯定不肯让我出国了。”
江临安听到最后一句,手上一紧:“你要出国?”
宁织里手臂一疼,惊叫一声,才想起这事儿从来没跟江临安说过,但此刻心里全被父母不接受他的担心填满,一时不知从哪说起,于是点点头:“嗯。”
“叮——”电梯到了B2层。
刚才她那么心心念念的B2层,现下两人却都没有了兴致。
江临安见弄疼了她,赶紧松开劲,带她出了电梯,再也忍不住,急切问道:“去哪?什么时候走?”
“巴黎美院,九月份开学,八月下旬走。”
江临安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声音无比艰涩:“你早就计划好了。”
是陈述的语气,申请巴黎美院不是一日之功,依宁家父母的性子,要说服也不是容易的事,她定然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是她的人生规划,而自己,并不在这份规划里。她要出国,不是他们关系的变数,他才是她计划里的变数。
宁织里看他神色,忽然忐忑起来,她抓住他的手臂:“我还有两个月才走,三年就回来。”
“三年。”江临安扯了扯嘴角:“如果今天阿姨没打电话来,是不是要一直到你上飞机,我才知道这件事?”
宁织里从没见过他这副表情,连连摇头:“不是的,我是想告诉你的,只是之前……我以前没想到要和你在一起,所以觉得没必要说这些,现在……现在我是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
“是吗,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宁织里才刚确定自己对江临安的心意,一心想着怎么能不被爸妈拆散,对这事儿没有细想,此刻被江临安一问,不由得有几分委屈。
“我们刚在一起,都还没有好好谈恋爱,就要说分别多扫兴。我是想过几天,找个机会慢慢跟你说。”
江临安缓了语气:“宁织里,你想没想过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几天?你晚告诉我一天,我们能一起计划未来的时间就少一天。还是说,你只想高高兴兴谈恋爱,没有想过以后?”
“我不是!我……”宁织里想反驳,却只有论点,找不到论据。
江临安早就知道,自己只是她用以消遣的漂亮玩具,但他没想到,这个玩具还是季节限定。
初见那天,宁织里横冲直撞冲到他生活里,要加他的微信。然后他第一次给人做模特,第一次去游乐场,第一次漫无目的地坐公交车,第一次吃街边小吃,第一次被人画在画里,也第一次把别人放在心上。
宁织里对他而言,是一个意外,可他把这个意外放进了未来每一个计划里。是他想得太多了吗?
见她一脸无措,江临安叹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回家。”
江临安一路上没有说话,宁织里不时偷偷瞧他的脸。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肌肉紧绷着,本就清晰的下颌角愈发凌厉。
她搓着安全带的卡扣,没敢搭话。
车子停在宁家门口,宁织里磨磨蹭蹭不愿下车。
江临安等了片刻,然后解开安全带,打算去给她开门。
宁织里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可怜巴巴道:“你生气了吗?”
江临安冷着脸坐回驾驶座:“生气,很生气。”
宁织里晃了晃他的手臂:“那可以不生气吗?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这种撒娇的姿态,似乎一恋爱就能无师自通。
“现在不可以。”
“那什么时候可以?”
“等你想清楚,你的喜欢是哪种喜欢的时候。”
宁织里不明白:“喜欢就是喜欢,分什么这种那种?”
江临安转向她:“当然不一样,想要在一起是喜欢,不想分开也是喜欢。”
宁织里似懂非懂,低头想了一会儿。今天不说清楚,等父母回来闹个天翻地覆,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和他好好解释了,索性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
“可是……江临安,我遇见你之前就决定要出国留学了,我花了好的力气、准备了很长的时间才争取到这个机会。如果我能早些认识你,也许我会留下来,也许不会,但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放弃。”
江临安把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衣料从她指尖摩擦而过,终究什么也不剩,她心里一空,眼眶却被眼泪盛满,匆忙转头望向窗外。
她竭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低落,却忽然感到一只手在她头顶摸了摸,江临安叹了口气:“宁织里,我说让你放弃出国了吗?”
“嗯?”宁织里转头望向他,瞪大了眼睛,一时不妨,眼泪滚了出来,落在腮边。
江临安的手沿着她的发丝缓缓下移,揩去她脸颊的泪水:“只要你下定决心,山海都不是问题,可你连搬山移海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说我生不生气?”
这个擦泪的动作,明明是安抚,却像打开了宁织里的开关,她不再控制,也控制不了,眼泪越流越凶,转眼打湿了江临安的掌心。
江临安无法,只能把她搂在怀里,任她眼泪鼻涕流了一身,两人之间隔着控制台,姿势别别扭扭,却也顾不得了。中间她几次想说话,但一张口就是抽噎,又把话憋了回去。
过了半晌,江临安的衣襟湿透,她才勉强恢复了平静,吸着鼻子道:“我,我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喜欢你,谁知道这玩意儿还分门别类这么麻烦?你,你明明说不着急让我慢慢想的……”
江临安给她递上纸巾:“我本以为我们有很多时间相处,你也有很多时间可以看清自己的心意,可是你马上要一走三年,所以心急。别哭了,眼线都哭花了。”
宁织里一个激灵,赶紧打开遮阳板照镜子,用纸巾擦了又擦,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没画眼线,那是睫毛膏。”
江临安弯了弯唇,忽然想到现在正是严肃的时候,于是重新板了脸:“再给你一天时间,你先回家去,好好想清楚。”
宁织里急着表明心迹:“我已经想好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也不想和你分开,我一到暑假就回来看你,平时还可以打电话……”
她还要再说,却忽然被封住了唇,用一双微凉的、柔软的唇瓣。
未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转眼烟消云散,青天白日的,她好像看见了漫天星河。
这是一个很浅淡、很克制的吻,江临安只停留了片刻就离开了,仿佛就是为了堵住她的话。
他摸着她脑后的发丝,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喑哑:“我要你想好了再说,不只是这个暑假,也不只是留学的三年,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是不是都愿意和我在一起?”
江临安的话仿佛从云边传来,遥远又清晰,让人晕眩,让人沉迷。
她盯着他湿润的唇瓣,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旖旎,说什么废话,再来一次,别说三十年,三百年也认了!
第42章
江临安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实在有失磊落, 宁织里的脑回路弯弯绕绕,放任她自己回去想这么关键的问题,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岔子。
生死攸关的时刻, 他只能施展美色推波助澜一下。
那个吻很轻,转瞬即逝,耗尽了他全身的自制力。一离开他就后悔了,搞什么欲擒故纵?对宁织里这种外强中干的小姑娘,说不定蛮不讲理地把她弄个七荤八素更有效。自己也不用如此难受了, 简直是自讨苦吃。
他哄着宁织里回了家,打开窗户深深几个呼吸, 一连劝了自己一百八十遍“来日方长”。刚刚静下心来,忽然听见有人敲窗户,回头一看, 竟是宁织里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