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温说:“其实现在还不错。”
“但是我没有时间了,”安纳西扭头,他摘下帽子,头上没有一根头发,五官瞬间由深邃转为凹陷,他重复道,“我没有时间了。”
“这只怀表,很像当初我送她的那一个。”安纳西说。
那天之后,郁温和安纳西没有再见过面。
一周后,导师发来一个文件,是有关于智能普及的调查,文中提到几个落后的国家,其中便有暹罗国,曼城是暹罗国的首都。
当晚,郁温通过几个常驻小镇的滑翔爱好者找到了安纳西,她表明了自己记者的身份,也含糊概括了自己要去曼城的行程。
安纳西很激动,甚至把他那么多年和大使馆建立的关系网告诉了郁温。
这算“意外之财”。
如果能与大使馆取得联系,她自己的调查也会方便许多。
郁温进曼城并没有直接与大使馆取得联系,前三天她先忙了自己的事情,稍微有点眉头才去找安纳西提及的出租楼。
到了之后才发现,小十年过去,出租楼已经被闹区取代,“西施”最后一次出现的那间水果店也成了人/流量并不小的咖啡店。
郁温每日不定时不定点地出现在咖啡店,偶尔待上一时半刻,偶尔路过,偶尔坐一整天,终于在第十天,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咖啡店会揽客,甚至会主动为人介绍工作或者住处,而他们选择的人大多都是落单的女生。
除此之外,他们对待乞讨者也很友善。
那么精致的咖啡店,却不担心乞讨者的频繁来往会影响他们的客流量和顾客心情,甚至会在不经意迎面碰上时主动为乞讨者让出位置。
就好像,乞讨者的工作,也算他们的提成一样。
更甚至,乞讨者的地位,需要他们主动谦让。
乞讨者每天不一样,也并没有规律可言,有的时候同一个人可能出现好几天,也有的时候一连几天都是不同的人。
这个女孩,刚出现三天。
就这三天,她就敢试探。
“她怎么试探你的?”大使馆的人问。
郁温坐在会客室,手边一瓶水,她手上有脏污,是刚刚那个女孩弄的,这里没有湿巾,大使馆的人让她用纸沾水擦一下。
郁温随便搓了两下,没动水,回答说:“她看我的眼睛,在求救。”
大使馆的人:“眼睛?求救?”
“你怎么那么确定?”他们问。
“因为我见过很多。”
每一次暗访,深查,记录,拍摄,整理。
无数次,无数句。
救救我。
是试探,是信任。
是希望。
-
隔壁会客室。
“为什么选择向她求救?”大使馆的人问,“你怎么确定她会帮你?”
勺利还在惊恐,哪怕进了大使馆,这片土地仍然不属于自己的国家,空气和温度让她窒息,她双目空洞,好一会儿才低喃一句:“她像姐姐。”
“经过我们的调查,你没有姐姐。”大使馆的人说。
“我不是说我的姐姐,是姐姐,”勺利说,“我就觉得她会帮我,我能感觉到,她是中国人,就算她不救我,也没关系,我并没有做什么,他们不会怀疑我。”
话落,门被推开,勺利抬头看去,一个穿着背心的卷发男人进来,这么热的天,居然没有把他晒黑,他一进门就说:“嗨,终于见——诶?”
大使馆的人咬咬牙,很无语地把文件拍在桌子上,回头,瞪眼:“又不敲门!”
卷发男人“嘿嘿”一笑,“走错了,在隔壁?”
大使馆的人点头,“赶紧滚。”
卷发男人随手比了个敬礼,关上门离开。
他刚转身就和一个人撞上,那人抱着文件迅速躲开,翻个白眼喊:“投胎啊!”
“不是啊,”他笑眯眯的,一咧嘴露了两颗虎牙,“投怀送抱啊。”
“滚啊!”
“那么凶干嘛?水蜜桃都是又软又甜水又多,你看看你,除了名字什么和桃沾边?”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领导的喊声:“周桃!快点拿来。”
周桃举了一半的文件收起来,恶狠狠瞪他一眼,刚要说“来了”,文件就被抢走了,她:“哎!死卷毛!”
“嘿!领导,给。”
领导一抬头,“哦,卷毛你来得正好,之前跟你联系的那位记者已经到了,在会客厅,这次事情有点大,下午你们要去趟警局,周桃呢?”
“来了!”周桃小跑。
领导翻看几眼文件重点,咔咔盖章,把文件递给周桃,“这个,一会儿送去领事馆。”
周桃喊:“好!”
她前脚离开,卷毛凑上去问:“漂亮吗?”
此时大使馆门口驶来一辆黑色商务,车子停下,车门打开,男人下车。
他个子很高,腿长,几步迈起来已经让其他人跟不上。
等他们走进大使馆,领导余光瞥见,立刻一抬手,冲卷毛喊:“滚。”
卷毛抬头看一眼,来人面冷,一双眼睛很深,全身皆是高定。
呸,资本家。
卷毛立刻应一声:“好咧。”
转身就走。
刚巧会客室的门打开,卷毛迅速凑上去,轻手轻脚跟上刚出来的女人身后,然后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捂住了对方的眼睛,“嗨,猜猜我是谁?”
他说的当地语,郁温没听懂,但大概能猜到。
也能猜到这人是谁。
她一笑,正要说话,身后人忽然低声说起中文:“快走快走,晦气晦气。”
嗯?
郁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捂着眼睛往前推,郁温看不见路,怕摔,她忙不迭开口:“慢点慢点慢点。”
哒。
皮鞋跟落地。
脚步声停下。
男人偏头看向一侧,一个行事毛躁的男生正捂着一个女生的眼睛往前走,男生个高,几乎遮挡了女生一大半,但从男生脸上的笑意不难看出来,他们应该在调/情。
大使馆时常接待一些国内组织的学生游玩参观,这男生看着年轻,应该还在上大学。
目光微垂落在女生肩头,长发,乌黑。
不远处领导已经起身迎接,满目笑容地往这边走,司机忍不住提醒:“步总。”
步西岸回神,一敛眸收回目光。
此时领导走近,主动伸手:“步总,终于见面了。”
步西岸淡淡一笑,“周大使,幸会。”
“周副周副,”周副笑言,“咱们去会客室?”
步西岸抽回手,点头说好。
几人转身进入旁边的会客室,周副一看桌子上还有瓶水,忙不迭喊人进来收拾。
步西岸扫一眼桌子上的水,瓶口没开,他直接拿在手里,“没事,新的。”
周副笑,“都说步总白手起家,现在一看,确如传言,年轻有为。”
步西岸指腹轻轻摩擦水瓶面,垂眸时浓密眼睫敛去眼眸深色,片刻低声说句:“也不年轻了。”
作者有话说:
步总:我老了,某些人却在和别的男人调/情。T_T
郁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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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地点不便写实,代称如下:
六角国:法国。
阿尔卑斯的阳台:法国东部小镇,安纳西。
玛丽安娜:法国别称,惯代漂亮优雅的女人。
勺利:中国广西壮族漂亮的姑娘。
暹罗国:泰国。
曼城: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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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忘记发红包了,今天100个。
第三章
步西岸此次亲自前来是为了和驻扎在暹罗国的中方各领域合作,近几年互联网发展迅猛,智能普及度极广,国内市场几乎饱和,国外市场严重两极化,一方比中方发达,一方极为落后,比如暹罗国。
其实步西岸更想开拓的市场在南亚,但是这种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需要过渡。
暹罗国是一个非常适合过渡的国家。
大概几年前,米国也曾试探过这边的市场,他们的大使馆和领事馆目前使用的追踪覆盖系统相较于他国要更成熟,不过因为这边的条件限制,发挥的作用肯定不如预想那么完美。
步西岸这边其实也提前埋了试探,只可惜……
会客室的椅子不像公司里用得那么舒适,但也勉强有椅背扶手支撑,步西岸坐姿不算端正,目光落在桌子上的水瓶瓶身上,似在沉思。
片刻,他淡淡抬眸,口吻很平静,“还没联系上吗?”
周副表情很凝重,“还没有。”
这时有人敲门,周副看过去,“进。”
有人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类似收音机的东西说:“周副,两分三十八秒前忽然接收到三秒信息。”
步西岸看过去,“现在呢?”
那人表情落寞又愧疚,“现在没了。”
紧跟着又一个人进来,招呼没打一声直接说:“时间太短,很难分析波动,定位范围也有点广。”
“广也有个范围。”步西岸说。
后进来的那个人犹豫一下说:“在考山。”
屋内一瞬静默。
考山多为背包客,酒吧居多,是相对来说还算比较热闹的区域,但是那里交通非常不便,司机基本自成一派,倘若有人有心拉拢,一个大活人想从那里掩人耳目地出来应该不太现实。
“这个……”周副有点尴尬。
毕竟他们的“合作”只是“试营业”阶段,实在不方便把更多官方的人牵扯进来。
步西岸手撑着头,没说话。
是司机出来表态说:“没事,已经很麻烦你们了,这种小事我们自己处理。”
-
“你这事处理得漂亮啊,”卷毛一边走一边说,“快的话,估计这两天那女孩就能回家了。”
郁温笑笑说是。
俩人走着聊着,卷毛停在一辆重新喷了漆的摩托车旁边,他把挂在车把手上的黑色头盔拿下来递给郁温,郁温没接,“不是去吃饭?”
“是啊,”卷毛已经跨坐到车上,他看着瘦,力气不小,简单一撑支起车子,扭头看她,“不过要去我师父那儿吃,我师父想见你。”
郁温只好戴上头盔,坐上车的时候说:“想见我今天怎么不来?”
本来一直和她沟通的就是他师父,卷毛属于半路杀出来的。
“懒呗,”卷毛发动引擎,偏头,“坐稳了?”
“嗯,走吧。”
卷毛看着毛躁,开车倒是稳妥,也不求速度,直到第三次被电动车超车,郁温忍不住问:“没油了吗?”
卷毛乐得不行,“急什么,遛遛呗。”
“哎你坐过摩托车没?”他又问,“就我这种,贼酷的。”
卷毛的头盔应该是认真挑的,质量不错,样式也洋气,护目镜是贴了黑膜的遮阳款,透过护目镜看曼城,像在看末日电影。
感官也仿佛蒙了一层薄纱,人一瞬间从真实的世界掉入时空隧道,恍惚一刻,郁温前方男生的肩膀渐渐变宽。
顺着肩膀往上看,少年后颈骨微凸,皮肤很薄,却似盔甲,怎么也穿不透。
他头发不卷,也不够柔软,有一点少年倔强的弧度,风过,不倒。
但是她已经闻不到洗发水的味道了。
也记不起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耳边风速不够快,没法带她回到十二年前。
都过去十二年了。
郁温轻眨眼睫,眼波闪动,几秒后才说:“坐过啊。”
“坐过更酷的。”
“真假?”卷毛想回头。
郁温拍他肩膀,提醒:“看路。”
卷毛嗤笑一声,“哎。”
“嗯?”
“知道什么叫大松把不?”
郁温沉默一秒,说:“停车。”
卷毛以为她有事,立刻停车,“怎么了?”
郁温毫不迟疑,“下车,保命。”
卷毛大笑两声,在郁温下车前把车开出去,“神经病吧,谁用摩托车大松把啊。”
郁温“嗯”一声,“所以我要下车。”
卷毛笑得不行,停下车,单腿支在地上的同时不忘说一句:“我不是让你下车啊,我这是等红灯。”
郁温笑笑没接。
这时从后面过来一辆黑色商务,停在他们并排处,郁温下意识偏头看一眼,车窗贴着黑膜,映着她和卷毛的身影,卷毛也扭头看了一眼车子,一秒挪开,还伴随一声:“嘁。”
郁温想起刚刚他说的“晦气”,忍不住说:“你仇富啊?”
“啊,是啊,”卷毛语气不爽,“不让啊?你不是也穷?不应该跟我一起同仇敌忾吗!把头转回来!别看了!”
郁温失笑,但确实扭回了头。
主要是怕车内有人,她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人的情况,一直盯着也不礼貌。
而且……
凭她那么多年的工作经验,车里应该确实有人。
并且,也确实在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