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绽起身,稍微整理头发,打开房门。
闻经年身上穿着淡灰色的居家服,最上面那颗扣子没系,露出瘦削的锁骨。
“醒的这么早吗?”徐绽声线带着慵懒沙哑,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
闻经年明显是洗漱过的,身上带着沐浴液好闻的气息。他的头发是干的,应该没有熬夜整个通宵。
“嗯。”他垂眸看着徐绽,“现在有时间吗?”
“......”徐绽眼皮都不怎么能抬起来,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
最终她点了点头。
闻经年推开徐绽的房门,走进她的卧室。
清晨的卧室空气沉闷,原本清淡的香氛气味此刻也显得有些甜腻。徐绽捞了一个抱枕盘腿坐在床上,闻经年则坐在了窗边的粉色沙发上。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徐绽问。
“我想和你结婚。”闻经年靠在沙发上,他翘着二郎腿,口吻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
徐绽却一下清醒了。
普通人求婚应该会选择一个比较浪漫的场合,没有鲜花气球至少也会有一枚戒指。
但很显然,闻经年不是普通人。
所以他选择在清晨五点多敲开她卧室的门,直截了当又不带任何感情的宣布他的想法。
“我不同意。”
徐绽一口气闷在心里,看着闻经年的眼睛拒绝了他。
“为什么?”闻经年问。
完全不相信闻经年能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徐绽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因为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求婚。”徐绽又说,“而且,我不想再结婚了。”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的事情。”闻经年目光沉静看向徐绽,仿佛在告诉她,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能够一成不变的。
和徐绽的这段感情在闻经年的预料之外,关于未来,他甚至也没有什么成形的想法,直到今天早上醒来。
闻经年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犯了错误,闻震拿着藤条一下一下抽打他的掌心,最后闻震暴怒,抬手就准备给他一巴掌——和往常一样。
可这时候,徐绽却站了出来,她把手里装满果冻的袋子摔到闻震头上,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
他们跑了很久,穿过了迷雾和黑暗,闻经年却在即将到达光明的时候醒来。
醒来心里一阵空。
迫切想要徐绽在身边。
对于闻经年的回答,徐绽没有回应,她沉默不语,眉头微微蹙起。
“是因为之前那段婚姻吗?”闻经年问。
徐绽别过脸,没说话。
秦复离开之后,徐绽便在新闻发布会上当众宣布,这辈子再也不会结婚。
平心而论,秦复对她已经不能更好,徐绽甚至不觉得这世界上有任何人能够比秦复对她更好。
在她人生充满黑暗的时候,他奇迹般出现,对于她的过去,他不计较,又排除困难给她婚姻。
婚后,秦复对她也很是尽心。
可即便这样,即便徐绽已经一再告诉自己不要过于贪婪,有许多瞬间她仍然不免后悔进入婚姻。
“闻经年,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吗?”她认真思考后问他:“我喜欢你,在乎你,我们有各自的生活,我已经很开心了。”
进入婚姻会让人丧失保持清醒的理智,会情不自禁更多的在乎对方,会下意识想要控制对方。
会让人变得不够可爱。
闻经年看着她,抿唇没说话。
“你工作忙,我能理解,可以安心先去休息,你也能静下心处理公务。”徐绽看着闻经年,“但如果我要你陪我呢?我要缠着你呢?”
“抱歉。”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徐绽垂眸轻轻吸了一口气,“话题有些沉重了。”
可这的确是她的亲身经历。
跟秦复结婚三年,很多事情是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在变化的。
从起初两人即便再晚也要一起吃晚餐,到后来他加班越来越多只能各自吃饭,徐绽心里说没有沮丧那是假的。
其实她也不是每次拍戏结束都要秦复亲自开车来接她,只是习惯了最开始他的殷勤,日子回归正轨之后难免有一些失落。
去年秦复还忘了她的生日。
甚至有一次晚上,徐绽半夜醒来,发现秦复竟然在卫生间自己解决需求问题。
当时她心里震惊又难以置信,只能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回到床上佯装从来没有起来过。
那晚她一夜没睡,一边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秦复又没有做背叛她的事情,她不应该难过,可又忍不住想,自己明明在他身边,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总之并没有什么触犯底线的大事,可诸如此类的小事常常让她在意很久。
像是硌人的小沙子,甩不掉,却一次又一次让她强迫自己降低心理期待。
明明想做一个大度的妻子,支持陪伴着丈夫就好。可不知不觉间却也不能免俗。
第一次和秦复大吵一架是因为什么徐绽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那天她特别不开心便拎着包冲出了家,到楼下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看到一对大打出手的中年夫妻,两人歇斯底里用最恶毒的话痛骂对方,还互相叫嚣着立刻要去离婚。
徐绽永远忘不掉那一刻她的感觉——因为她意识到,这样一对夫妻,曾经何尝不是像她和秦复那样恩爱。
经历了才知道,很多时候即便人能预料到最坏的结局并不遗余力地去避免,可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向不好的结果坍塌。
徐绽和秦复的坍塌戛然而止在秦复离世的那一刻。
那之后她便决定,不会再进入婚姻。
闻经年起身拉开窗帘,外面天雾蒙蒙的,反而让房间愈发压抑。
他转身居高临下看着徐绽:“我不管你从前经历了什么,现在又是怎么想的,但你不能把我想象成任何人。”
闻经年比徐绽想象的要平静许多,即便昨晚熬夜处理公务许久眼底已经有了一片青灰,可此时此刻,他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要清明许多。
他说:“这对我不公平。”
第34章 霜序
徐绽很想解释。
这次她真的没拿闻经年跟秦复相比。
只是经历过才知道, 许多事情都还是有一定无法避免的规律的,所有人都说经营婚姻很难,从前她不信, 可经历了才知道, 她也只是众生之一。
但她知道单薄的话说服不了闻经年。
“你现在不想要婚姻, 我没意见。”闻经年转身走近徐绽,俯身凑近她的脸, 徐绽清晰看到他鼻梁上的小痣, “你应该明白我真正想要的什么。”
他轻轻捏住徐绽的下巴, 嘴唇轻轻贴了贴徐绽的额头。
“但你是我的女朋友。”
接下来是鼻尖。
闻经年的唇很凉,他身上带着薄荷的气息,这是徐绽常用沐浴液的气味。
“无论是约会、做/爱, 还是见双方的朋友父母,”他用鼻尖蹭了蹭徐绽的脸颊,而后往下轻轻吻上她的唇,但是只轻轻碰了一下便很快分开,“对于你我而言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闻经年的声音很近、很轻, 徐绽像是被他下了蛊,从耳朵到脖颈一路滚烫下来,她毫无招架之力。
更无从分辨此时此刻他的情绪。
在这方面, 闻经年从来都是很克制,从前也只是止于亲吻。
可今天他却仿佛变了一个人,格外主动。
动作也尤为恶劣,和平时那个彬彬有礼的模样完全不同。
可即便他手上身上的动作粗暴,大部分时候, 表情却仍旧能纹丝不动, 只轻轻皱眉, 偶尔嘴角溢出一丝低吟。
彻头彻尾的斯文禽兽。
清晨,窗外太阳都还未露面,外面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浅灰色的雾气之中。
徐绽的卧室并不大——她偏爱小卧室,总觉得这样会有安全感,而沉闷的空气因为急烈的呼吸声变得愈发厚重。
她起初紧张,想提醒闻经年自己还没刷牙,挣扎着要起身去洗漱,可却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抓了回来。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包括结束之时。
狭小四方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面红的气息。
徐绽眼角带着泪痕躺在闻经年怀里,回想起刚才那战栗和失控的感觉,仍不免面露薄红。
从前和秦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经历,可刚才那种感觉......前所未有。
她拉起被子一角遮住脸,试图背过身不去看闻经年。
却被闻经年按住肩膀拽了过来。
“怎么?”闻经年强迫徐绽看着他,“躲什么?在警察局的时候不是很厉害。”
徐绽别过眼,声音一点底气都没有,“那会儿不是有你撑腰。”
“那现在呢?”看着徐绽这样躲闪的模样,闻经年越发想要逗弄她。
“现在......”徐绽轻轻哼了一句,闭口不再说话。
“还有。”闻经年微微挑眉,“刚才哭什么?”
“谁哭了。”徐绽一把扯过被子包住头,声音也有些瓮声瓮气:“你看错了。”
隔着薄薄的被子,闻经年搂住徐绽,贴在她耳边附近的位置,轻声带着笑说:“哭了两次。”
徐绽尴尬又安静地沉默着,明明中央空调把房间温度调节地很适宜,她背上却止不住开始流汗。
“徐绽。”闻经年强行拉开徐绽裹着头的被子,凑到她面前不怀好意地说:“你的反应很奇怪。”
本就心虚的徐绽睁大眼睛看向闻经年:“哪有奇怪。”又忍不住低声自语:“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坏。”
闻经年更确定心里的想法了。
他微微勾唇,哑声说:“你不会是从来都没有,真正舒服过吧?”
“不是的。”徐绽急于反驳,“怎么会,我毕竟也是有过.....”她的声音弱下去,“有过一段婚姻的人。”
闻经年低低地笑了,胸腔也跟着微微颤动,他眼睛带着笑意,就这样直勾勾看着徐绽。
徐绽恼了,将头缩到闻经年怀里坚决不再去看他。
闻经年收起脸上的笑,动作温柔将她揽到怀中,手轻轻摩挲她凌乱的头发。
她身体瘦削,缩在闻经年身旁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徐绽,我想了解你。”
闻经年看着她裸露在空气中瘦削洁白的肩膀,心里一阵软,声音也愈发低了下去,像气音:“想了解你的全部。”
从前总以为自己可以只喜欢她,不去管她的过去。
可现在才发觉,他想参与她的一切,哪怕那些过去会让他不快。
闻经年提结婚被徐绽拒绝之后,她原本以为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奇怪,可是并没有。
被拒绝的闻经年似乎并没有很介意这件事。
日子恢复正轨,闻经年直到国庆前一天都在加班。
徐绽当天没有行程,但因为这天是钱盈盈的生日,她提前一天便去取了预定好的生日礼物——钱盈盈喜欢珠宝,这是她早就托珠宝公司定做的一只手镯,整体黑金打造,镶嵌宝石,适合钱盈盈强势的性格。
生日宴在一个会所里办的,钱盈盈没带男伴,所以全程跟徐绽她们坐在一起聊天,徐绽问上次那个帅哥怎么没来,钱盈盈不以为意地说性格不合早分了。
中间徐绽出去接了个闻经年的电话。
闻经年下班回家没见到人,问她去哪,徐绽解释了一下。
“要去接你吗?”闻经年问。
“不用。”徐绽走到庭院里面一个安静的长椅上坐下,“这里离家很近,而且我经纪人也在。”
“你国庆节有安排吗?”
徐绽一愣,原来这个工作狂心里还真有节假日的概念。
“不是特别紧急,就是打算去参加一个美食品鉴活动。”徐绽说,“你有什么事情吗?”
徐绽的厨艺老师说后天有个美食品鉴会,到时候会有好几位国内外知名的大厨参加,大家一起交流厨艺、品鉴美食,还可以自己动手尝试,而且活动在一个风景秀美的湖心岛举行,最适合放松。
“那推掉吧。”
不知为什么,听到跟厨艺、美食相关的事,闻经年就下意识有些排斥。他说:“我想带你见个人。”
“好。”
因为拒绝了闻经年结婚的要求,徐绽心里总免不了或多或少对他有些愧疚,况且这个美食活动固然可以放松,但总归免不了交际,交际又会让她累。
“国庆七天的安排我都推了。”闻经年最后说,“之前总是忙,忽略了你。”
夜晚的庭院有凉风吹过,不远处假山上泉水声在夜色中格外清冽幽远。
她以为闻经年始终把工作放在第一,原来他也会考虑到她。
可想到这里,她又不免警惕起来。
她现在只是还不习惯闻经年对她的贴心,所以才会觉得愉快。但若是任由自己这样沉溺进去,恐怕之后闻经年对她再好她也会习以为常。
就像之前和秦复。
欲壑总是难填。
可她还是让把接下来七天里原有的行程全部推掉了。
国庆假期第一天,徐绽照例睡到下午才起床,洗漱好打开卧室门却闻到米饭的香甜味。
她下意识去看客厅的桌子,上面并没有外卖。
闻经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办公。
总不至于是闻经年在煮饭吧,徐绽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又觉得不可能。
可她还是忍不住走到厨房往里面看了一眼——
闻经年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黑西裤,正端着一盘糖醋鱼往外走。
看到徐绽,闻经年下意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你醒了?”
徐绽的生活方式并不健康,但很规律,没有工作安排的话,她会在下午三点左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