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更衣水平,陆憬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前往里间的脚步一顿,他问:“有事?”
“那个……”嗫嚅半天,白染染深吸口气道,“你有看见过我枕头下的小册子吗?”
陆憬却问:“昨夜的事,还记得多少?”
“记得什么?”白染染抬眼望他,那双荔枝眼里干净又纯粹。
很好,全忘了。
陆憬气笑了。
作者有话说:
520快乐!
第十六章
白染染觉得周围的温度陡然下降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看见了?”
“没有。”陆憬拂袖往里间走。
没有看见就没有看见,生什么气呢?
白染染莫名其妙。
她自认没做错什么,自然干不出那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儿。
索性也不跟着进去了,转身去找张叔。
虽然小册子不翼而飞,但好在没被陆憬瞧见,否则她也别做人了。
心中的大石落地,忙起事情来也格外投入。
白染染和张叔说了她准备在绣罗裳开布行的设想,张叔听了也是拍手叫好,但执行起来却犯了难:“布行要新建,不知夫人打算如何布局呢?”
这个早前白染染去绣罗裳考察过,如今心里头已经有想法了。
不过语言表述太苍白,白染染让张叔先回去,等她画好草图再叫他。
可脑中想的和笔下画的却是两回事儿。
白染染看着画上歪七扭八的四不像,气得丢下笔。
她眼下是真心悔过了,早知当初就不该逃学,好好跟着夫子学作画的。
画画讲究的是基本功,现在在想找补,也是来不及了。
白染染皱眉思索了一番,忽然灵光一闪。
是了,家里不正有个现成的文曲星嘛!
白染染忙不迭去找陆憬。
他正在后院练剑。
白染染赶过去时,陆憬身着素色劲装,长剑在他手中似游龙,衣袂翩跹,而他足不沾尘,轻若游云,仿若画中谪仙。
白染染瞧过些画本子,里头描写的侠客舞刀弄枪,身轻如燕,而今这些侠客在她心中终于都有了脸,是陆憬的模样。
她离得太近,陆憬怕伤到她,干脆利落地收了剑,“还有事?”
“还”这个用得很巧妙。
白染染听出来了,他还生着气呢。
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成日里气些什么,肚量怎么就这么小呢?
白染染腹诽,总归有求于人,面上却是笑嘻嘻的。
她点点头,又快步走到陆憬跟前,学着话本里侠士的调调,抱拳道:“江湖救急!”
陆憬垂眼望着她头顶的发,等着听下文。
白染染却不继续说下去了,只牵过他的手,自顾自地往书房的方向跑。
她手掌小而柔软,陆憬一时间竟也忘了松开。
待进到书房,她拿出刚刚的画比划了一番,最后满含期翼地望着陆憬,道:“你懂我意思吧?”
听是听懂了。
陆憬看着桌案上被白染染称之为“布行”的画稿,嘴角抽了抽:“润色?”
白染染也觉得哪怕对方是文曲星下凡,让他在自己这副画上润色加工成能让工匠们看懂的样子,也着实太为难人了。
于是她讪讪笑道:“倘若相公愿意另起一副新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陆憬算是发现了,她也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叫他相公。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抬脚往外走:“明日起晚间空出时间来,我重新教你学画。”
偷鸡不成蚀把米。
还学画,她都多大了?
白染染也生气了,“明珠,叫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她就不信了,满京城这么多画师,她还偏求他一个不成?
-
直至酉时,白染染方从街上回府。
失望,太叫人失望了!
泱泱大国竟然连一个能听懂她说话的画师都没有!
白染染泄了气,连带着晚饭也不吃了,径自跑去书房钻研,连陆憬何时进来的都不曾察觉。
“手怎么抖成这样?幼时没练过如何拿笔吗?”
白染染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又要画歪斜,就被厚实的手掌握住,陆憬温声道,“工画最讲究线条,行笔要稳,速度要慢,像这样。”
他说完又松开手,“你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呢?
白染染只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畔,带起一阵颤栗。
她红着脸推开他,赌气道:“你来干什么?才不要你管。”
“嗯。”陆憬轻声应了,像是对她后一句话的回应,而后道:“饿吗?”
明知故问。
白染染撇了撇嘴不说话。
陆憬大抵也没指望她能回答。
他打开带来的食盒,里面是一碟梅花糖蒸栗糕。
白染染认得的,是醉清风新出的糕点。
不瞧见倒还好,既瞧见了,才觉出饥肠辘辘。
白染染正衡量着是面子要紧还是饿肚子要紧,陆憬却已经放下那碟糕点,抬脚走了。
白染染望着重新合上的房门,微微出神。
所以陆憬特意过来,不是为了来看她笑话,而是怕她饿着来送吃的吗?
倒显得她小肚鸡肠了。
-
白染染又画了半个时辰,画还是那幅老样子。
她揉了揉酸麻的手腕,意兴阑珊地回到寝院,洗了澡涂了香膏,陆憬还没回来。
白染染便躺在美人塌上等他。
她想着还是要给他道声谢,顺便再服个软,陆憬这么好说话的人,怎么也该同意了。
她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睡去,翌日醒来,人已经躺在床上,陆憬早就出门了。
彼时天空骤然乌云密布,下起了大雨。
“这天怎的变得这样快?老爷早上出门时天光正好,怕是没有带伞呢。”明珠望着窗外,边替白染染梳头边道。
白染染眼眸一亮,忙道:“快去备马车,我去给陆憬送伞。”
明珠想劝白染染让小厮去就行,本就是寒冬,再下着雨,路上怕是会冻着。
可白染染却执意要去。
等到了宫门外,明珠才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有多多余。
白染染怕冷。
马车里铺了厚厚一层羊绒毯,中间的炉子烧着银丝炭,上面一壶水正煮沸了冒着热气。
白染染手里忙着泡茶温杯,还不忘分神和马车外的伴鹤说:“你在门口看好了,瞧见你家老爷出来,就赶快派人来知会我一声。路上记得和他说,就说……”
白染染清了清嗓子:“夫人一看到天色变了,顾不上梳洗打扮就出府给您送伞来了,还执意要在宫门外等您。这雨大风大的,我们劝都劝不住,最后还是体力不支,被明珠搀扶着送上马车的。”
白染染说完这一大串话,茶也泡好了。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吹了吹上面的茶沫,“伴鹤,你怎么不说话?”
她说着喝了口茶,掀开窗帘往外看。
就这一眼,尚未咽下的白茶就在喉间猛地转了个弯涌进鼻腔,呛得她直咳嗽。
陆憬就站在马车外,风雨如晦,宫墙高深,他手上撑着把油纸伞,身着一抹暗色的红,身型挺拔如松柏,很是震撼夺目。
前提是,白染染没有瞧见他脸上的似笑非笑。
白染染咳得厉害,最后还是陆憬上来替她拍背才停下来。
好不容易顺了气,白染染也顾不上别的,只着急道:“你听到了多少啊?”
她问完又觉得不妥,想了想,伸手去扯他的衣摆,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因着刚刚咳得狠了,她眼眶殷红,含着泪,看上去像是受惊的小鹿。
只是这只小鹿对他几分真几分假,却是无从分辨了。
陆憬忽然生出抹无力感。
罢了。
本就是个小姑娘。
他和小姑娘置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陆憬轻声叹道,“你送的伞我用了,没淋到了雨,”
陆憬顿了顿,又道:“布行的结构图,昨夜我已经画得差不多了,等回去给你看看,有需要修改补充的地方再提。”
他每说一句,白染染心中的愧疚便多一分。
她不可置信:“你昨晚一直没回来,就是在替我画这个吗?”
“不是替你。”陆憬纠正,“我们是夫妻,绣罗裳不该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不过是画幅画,比起你的付出算不得什么。”
他嗓音一贯温柔。
单膝点地蹲在她对面,与她平视。
白染染陷进那双杏眸里。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温柔到骨子里的人呢?
说得每一句话,都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温柔到无可指摘。
而这样的人,现在是她的相公。
白染染心里某根弦,莫名被触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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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白染染难得安静下来。
反倒是陆憬主动开了话茬:“明日起,我会兼任翰林院学士一职,进宫给皇子讲学。”
边关无战事,镇国大将军这个头衔便可有可无了。
毕竟是双科状元郎,总不能闲着,给他安排个夫子的身份,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白染染点点头,“那以后午饭我们就不等你了?”
“嗯。”陆憬道,“还有一件事,过两日便是春节前最后一个旬日,按照晋朝惯例,这一日会设国宴,你要陪我一道参加吗?”
“我不去。”白染染想也不想就道。
她拒绝得太快,陆憬垂眸看她。
白染染咬了咬唇。
既是国宴,必是要见到萧煜的。
好不容易清净了一个月,别再见了面重新勾起他那些见不得人心思。
白染染犹豫着是否要将实情和他说。
他会信她吗?
相信她自然是最好,但倘若不信呢?
还是算了吧。
反正现在她和萧煜相安无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想多陪陪你父亲。”白染染道,不敢去看陆憬的眼。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晚啦,挂水的时候还在赶更新,我大概是世界上第一个因为嘴巴溃疡而挂水的人吧(风中凌乱.jpg)
第十七章
车厢静默了一瞬。
陆憬道:“染染,你有事不用瞒我。”
白染染心跳莫名一滞,小声道:“我没有。”
陆憬应了声,像是信了她的话,只道:“你不想去便不去。”
白染染默默松了口气。
说话间,马车已行到镇国府。
陆憬先行下了车,接过伴鹤递来的伞,站在车头扶着白染染下来。
大雨倾盆,豆大的雨滴顺着府宅屋檐如水柱般落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马车内外温差太大,骤然下了车,白染染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
陆憬一手撑伞,一手拦她进怀,“下次不用来送伞。”
“要的。”白染染反倒开始较劲。
她想起宫门外另外几辆来送伞的马车,偶尔风吹窗摆,马车内的官眷各个华服锦衣,妆容艳丽,实打实将她比了下去。
“还要再穿漂亮点。”白染染在心里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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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照惯例去往玉清阁看望陆严彦。
老爷子越来越嗜睡,说话也显得吃力。
不忍打扰他休息,两人没聊两句便出了院子。
往知春苑走的路上路过梅林,刚开不久的梅花被雨水冲刷得七零八落,落在泥地里。
陆憬负手走着,目光偶尔落在那些凋零的梅花瓣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空气有些沉闷。
每次从玉清阁回来,心情都会沉重几分。
白染染长舒口气,去牵陆憬的手,“我们快些走吧,我还想看看你给我画的画呢!”
她笑着勾了勾他的手指,又痒又软。
陆憬便也笑了:“好。”
很快行至知春苑,陆憬让伴鹤去取画,两人先去了书房。
书架上书不多,只零散摆放着一些白染染爱看的风月话本,和许多她喜欢的女儿家的玉石摆件。
书桌上是时下最新的女子文房四宝,笔杆花纹精致小巧,很是好看。
梨花木做的座椅上放着一只金丝靠枕,上面绣了几朵荷花,书房四角则放了几盆发财树。
陆憬常年不在,书房全然是按照白染染喜好来的。
昨日陆憬来得突然,白染染也没觉得,眼下才意识到他一个大男人,站在这里有多格格不入。
白染染这才想起来问:“你昨日是在哪里作画的?”
“烟云轩有处书房。”陆憬道。
镇国府虽大,但白染染搬进来时只有她和老爷子两人,烟云轩就没派人打扫过。
她昨日占着这里的书房,倒把人逼到别的院子去了。
白染染有些讪讪,急忙找补道:“你就用这间吧,我平日里也不爱看书,最多看看账本,独占这里,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你若是怕被打扰,我去寝院看也一样。”
“不会打扰,也没有大材小用。”陆憬柔声道,“若你不介意,往后我便和你共用一间书房。”
他说话总是叫人心情愉悦。
白染染笑着点头,“好呢好呢。”
伴鹤恰在这时送来了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