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铁弗部一族和他一样, 骨子里都流着鲜卑人和匈奴人的血。而且如今的铁弗部首领赫连驳说到底还算是他名义上的舅舅, 对于慕容止现下的困境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于是在慕容止孤立无援,求上铁弗部时, 二人便密谋一番, 决定率先夺取仇池的武都和阴平二郡。
仇池地处北燕、魏朝以及吐谷浑的三国交界之处, 以山为依傍, 地势险要, 易守难攻。赫连驳虽不了解其中布防, 但因有慕容止带路, 赫连驳携三路队伍分别在七日内顺利进入阴平。
而仇池多年不训兵马, 对于铁弗部的偷袭措手不及, 阴平郡当夜便被赫连驳带领的军队生俘了几千仇池守城士兵。
而阴平郡内的百姓也皆遭匈奴屠戮,城池以内,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所幸延肆早已派离武都郡最近的郡县出兵支援武都,而他也在三日后领两千精骑抵达阴平。
赫连驳在得到延肆抵达的消息后,神色十分轻蔑, 但一旁的慕容止却是方寸大乱了。
“延肆怎么会来?!”慕容止面色惊诧, 根本不敢置信。想当初杨世林为了守住两郡, 连自己的亲身女儿都能舍弃, 且早已对外宣布阴平郡主殉国而死,延肆没拿到城池,话说早已与仇池是水火不容,更何况那延肆就是个残暴不仁的性子,如今竟然亲自带兵来支援仇池,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区区一个延肆,你有甚么好怕的!”赫连驳最是见不得慕容止这幅贪生怕死的懦弱样子,见现下不过来了两千北燕兵便把他吓成了这样,心中更是恼他无用。
“舅舅,你可千万别小看了延肆,此前他可就是带着五千骑兵把邺城攻下的!且上次淮水一战,他只带了两千人便将魏朝借我的五千精锐杀得片甲不留,这足以说明延肆他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啊!”慕容止怕赫连驳太过轻敌,立刻朝他辩驳道。
谁知赫连驳闻言更是冷哼了一声,看向慕容止的目光不屑。
“那也是你无用,手下的兵也更是无用!”
什么魏朝的精锐,不过是些病恹恹的士兵罢了。那像他们铁弗部的骑兵,一个个的可都是力大能抗鼎,杀人如砍菜的猛兵。
其实延肆的名头赫连驳也听说过,知道他确实是有一身好本事。当初延烈在时,听说这延肆便是他最称手的杀人好刀,出鞘必然见血。且他还听闻这延肆昔日上战场时也经常戴一张银色面具,直至那面具被敌人的鲜血浸透,他才会收手。
因此诸多迎战者一旦听到延肆的名头,也一个个都闻风丧胆。
但赫连驳对此却不全然相信,于他而言,这些传闻不过是些唬人的把戏罢了。
他虽从未与延肆在战场上交过手,但就凭借他们铁弗部丝毫不逊于北燕人的好战习性,他相信就算是今日与延肆在阴平遇上他也绝不会败。
“你舅舅我就从来没打过败仗,今日你且看着吧,我必定将那延贼的脑袋给你取回来!”
见赫连驳依旧如此自傲骄矜,慕容止心中隐隐忧心,又指着城外道,“当初淮水一战,就连那万人难敌的薛蛎都不是延肆的对手,二人不过交手几十下,薛蛎便被延肆擒在了马下,如今听说这薛蛎竟还成了他麾下的一员猛将,舅舅,若是我们与他硬碰硬,难免不会吃亏啊!”
“怂什么!现下还没上战场,你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亏你骨子里还流着咱们匈奴人的血!”赫连驳最瞧不得慕容止这幅怂样,当下就取了自己的刀走向城楼。
延肆此时已率两千骑兵抵达阴平郡的城门之前。
黑压压的大军,隐有破城之势。
暮色西沉,旗幡鼓动,空气中交杂着一股兵刃的肃杀之气。
赫连驳站在城楼之上望着那北燕军前为首的貌美青年,顿时勾唇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
他当这传说中的银面罗刹是个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呢,如今一见,竟是个比中原那些世家豢养的娈童还要美上几分的少年,赫连驳的心中骤然就生出了几分鄙薄。
就这样的人还能将他那外甥给吓得半死,慕容止当真是没用透了。
不是他吹嘘,就延肆这样的身板,他一拳都能揍倒三个。
赫连驳轻蔑想着,一边朝城楼之下喊道:“你便是延肆?今日你既来管我铁弗部与仇池的闲事,那便做好有来无回的准备吧!”
延肆半撩着眼皮,黑漆漆的瞳孔向上冷睨了一眼那城楼之上的张狂之人。
“是吗?”延肆扯唇,露出了两颗白森森的尖牙,“有来无回我知道,只是这无回之人是谁,那可就说不准了。”
赫连驳闻言冷笑,举起手中的剑高呼了一声。
“放箭!”
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此刻听见号令,一簇簇箭雨瞬间齐发,朝城楼之下的军队密密麻麻地射来。
“延贼,我已答应我外甥,今日必取回你的项上人头以报他亡国之仇!”望着那腾飞过去的箭林,赫连驳哈哈大笑。
延肆冷睨了一眼,丝毫不见慌色。
黑压压的北燕军也早有应对之措,对这袭空而来的箭雨,纷纷举盾防备,在延肆的利落挥刀之下更是一举破开了城门攻进阴平城内。
霎时两军交战,举刃厮杀的难舍难分。
铁锈味的血腥气四处涌动,纵然是生性好斗的铁弗兵也抵不过那些能生啖人肉的关中恶狼。
而赫连驳也没想到延肆竟然能这么快地破开城门,他心中虽然颇为震慑,但心中依旧不服。于是飞快地持剑上马,与延肆正面相抗。
而延肆那双黑漆漆的狭眸,此刻也正盯着他。
看着赫连驳的瞳孔黑得深不见底,如同一只盯紧了猎物的猛兽,锐利而阴狠。
赫连驳自诩骁勇善战,百战不殆。可此时他竟被这宛如蛇信子般的冰冷目光硬是给盯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攻城先攻心。
似乎是看出了赫连驳内心的一丝防备怯意。
延肆朝他扯唇,将手中的银面举高缓缓戴到了脸上。
…
这一战,北燕军赢得很顺利。
延肆不仅在一日之内斩杀了铁弗部首领赫连驳,还在城内搜到了四处躲藏的前凉国太子慕容止。
慕容止知道延肆的厉害,于是在得知城门已破的消息后便准备从小路逃脱,谁知延肆早已下令让人堵住了城内所有出口。
“延肆,你这个狗贼!”慕容止被士兵擒住,望着那马上的黑衣青年,目光愤恨。
延肆冷淡瞥了他一眼,将一个包裹随意掷到了慕容止的面前。
“见见你舅舅吧,他可一直念叨着你呢。”
慕容止瞠目,只见那散开的包裹里正是赫连驳的头颅。
头颅的双眼瞪大,似是死不瞑目。
慕容止心中震颤,他知道延肆厉害,可没想到他竟能如此轻易杀了赫连驳。早上还信誓旦旦说要给他取延肆头颅的人现下自己却只剩了一颗头颅。
“延肆!”慕容止咬牙,眼中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
“就知道这次是你搞得鬼。”延肆挑眉朝慕容止讥笑,“魏朝、铁弗部,下一个还想求谁?”
“无耻狗贼!”慕容止怒骂,“若不是你亡我凉国,我何至于像如今这般落魄!”他知道自己落入延肆手里,已然没有活路了,于是索性不管不顾地朝其破口大骂发泄起自身的愤恨来。
只是那被骂的人倒是一脸淡然,薄薄的眼皮微垂着,眼神轻蔑地似乎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如今乱世,亡国也只是你无能罢了。”延肆轻笑,眼底皆是讽意。
而慕容止则被延肆这幅不可一世的模样彻底激怒,更是一番愤愤。
但马上的延肆非但不见一分一毫的怒气,神色似乎还愈发不屑起来。
慕容止见状,目光更加怨憎,恨不得上前活剥了眼前的人。可当他目光落至延肆怀中衣襟微微露出的一角妃色香囊时,顿时明白了什么似的大笑了几声。
“延肆啊延肆,你以为你赢了吗?”慕容止死死盯着那香囊,若是他没看错,这香包可是那日杨娇珠身上所挂的。
延肆懒得再搭理他,刚要下令命人将他拖下去,却听慕容止朝他高声大喊:“延肆,想必你很喜欢杨娇珠吧!”
延肆闻言立刻掀眸看向他,神色隐隐不耐。
“她生得那般美貌,你当然喜欢。”慕容止说着露出一抹轻笑,看向延肆道:“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杨娇珠这样的美人在怀,何人能无动于衷呢。”
慕容止看出来了延肆对杨娇珠的在意,既然延肆如此喜欢那个杨娇珠,那他就要故意膈应他,让他知道,他视若珍宝的女郎,是如何在他的怀中动情绽放的。
听到这话,四周众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可延肆的那双眼睛却黑压压的,看不出几分情绪。
但慕容止却十分不满延肆这幅不咸不淡的模样,他继续拱火道:“那你可知她被我掳走的那几日是如何在我身下婉转成欢的?她那副活色——”
“噗哧”一声。
一柄长刀自马上利落飞下,一下子便贯穿了那说得正起劲的人。
慕容止瞪大双眼,“生香”两个字硬生生堵在了喉眼,他低头看向胸口的长刀,目光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慕容止望着一步步走到了自己跟前的延肆,顿时目眦欲裂,感觉到胸口上血液的流失,身体控制不住地晃荡了几步。
“本还打算多留你一些时日,只是可惜了。”延肆冷笑,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慕容止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的尘土飞扬,他双眼瞪大,似是极不甘心的模样。
“你再生气又如何,杨娇珠她就是——唔!”
延肆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慕容止吐出一口热血,只觉痛不欲生。
“你碰了不该碰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延肆冷眼望着他,修长的手掌缓缓握住刀柄,猛地拔出了慕容止胸口上插着的长刀。
鲜红的血溅在了延肆苍白的脸上,漆黑的眼底阴郁得可怕。
慕容止痛得连连大呼,终于生出了无边的惊惧,他望着面前阴戾如恶鬼的延肆大呼求饶道:“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求你饶过我吧!”
可那身姿颀长的青年却依旧一脸漠然。
脚下的力度不减丝毫,直到地上的人断了气,延肆才擦了擦刀刃上的血。
“今天的话谁若是敢说出去半个字,便是和他一样的下场。”他冷声,眼底一片寒意。
作者有话说:
写剧情的我:脑子呢?脑子去哪儿了?
写车的我:兴致勃勃,激情昂扬!
这仗打完,延狗回去和女鹅开启甜甜的吃肉生活~
第48章、床笫之间
娇珠得到延肆大获全胜的消息时已是三日后。
虽知晓延肆打仗向来厉害, 但现下得此消息,女郎还是微微安心了。且延肆这一去快半个月,她屋子里头都安静了不少。夜里就寝, 被院子里不知名的鸟雀叫声给惊醒时, 娇珠竟有点颇为想念延肆在的时候。
几日前娇珠听闻铁弗部攻进阴平郡之后,屠杀了无数无辜百姓,城内已是尸堆如山, 血流成河了。她想象了一番那般场景, 只觉骇然痛心,而后便是夜夜梦魇。
她出生阴平, 长在阴平, 虽后来阿娘逝世娇珠随杨世林迁居武都, 但阴平的人与物依旧是她幼时最宝贵的回忆。阴平与她而言, 不仅仅是个地名。
薛嬏这几日进宫, 总觉娇珠魂不守舍, 乌润的杏眼下还浮着两抹淡淡青黑。当下便猜到是仇池被攻一事让小娘子忧心。
于是柔声宽慰道:“阴平郡已顺利收回,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我见你这几日茶饭不思, 似乎都清减不少了。”
娇珠躺在榻上,虽是翻着话本子, 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这会子听薛嬏说她清减了,便耷拉着眼皮懒懒散散地回了一句。
“瘦了多好啊,我还嫌自己长肉了呢。”
薛嬏见小娘子有气无力似的, 伸手便要拉她起来。
“来, 快和我跳五禽戏, 保证你神清气爽。”
薛嬏这些日子算是看出来了, 娇珠这个小娘子平日里吃的不少,却极不喜欢动弹。日日吃完便躺,躺完便吃,实在是个惫懒女郎。
但薛嬏可是自幼习舞,所以时常锻炼,甚至有时与娇珠正聊着天呢都要劈腿下腰练练自己的柔韧性。
娇珠一听又要动弹,直接瘫倒在了软榻上。
“好累啊,好累啊,我不想动啊。”
娇珠何曾想到,薛嬏明明看起来温柔似水的跟个仙女儿似的,可对于让她动起来这件事却是十分的执着。就从上次娇珠颇有兴致地和她学了一段舞后,薛嬏瞧出来她不常动弹后,便逼着她去学那五禽戏,每日不跳还不行那种。
“你累什么,才吃完午膳哪里就累啦。”薛嬏可不听她狡辩,三两下就将小娘子从榻上揪了起来。
“来,快跟我一起跳。”
于是娇珠只能被迫跟着薛嬏跳着那延年益寿,养生保健的五禽戏。先是学虎侧脚仰天,再是学鹿引项反顾,而后又学熊,正仰以两手抱膝下,再是学猿,攀物自悬,伸缩身体,最后学鸟扬眉鼓力。
娇珠学着薛嬏翘足伸臂,颈项之间已然出了一身薄汗。
薛嬏回头见她已两靥粉红,娇’喘微微时,便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停下了动作。
娇珠见她停下,自己也立刻停了下来,直接仰面躺在了软榻上,小脸绯红一片。
五禽戏讲究“任力为之,以汗出为度”。长期锻炼便能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延年益寿。因此薛嬏觉得,对于不喜欢动弹的娇珠而言,此戏便是最佳锻炼之法。
“可是觉得浑身通畅,神清气爽了。”薛嬏坐下问她。
娇珠虽觉得乏力,但确实感觉神清气爽不少。
“还是嬏嬏有法子。”娇珠朝她撒娇,抱着薛嬏的胳膊蹭了蹭。
…
延肆抵达晋安时,天色已渐黑。
十几日前,出发时还是钩月,而今日十六,月亮已成了个满圆。
一进宫门,还未解甲宽衣,延肆便直接去了宝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