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你让着些大姐姐,你大姐姐性子就是那样。”他这话的意思,便是信了许冬藏所说。
赵氏在一旁笑容消失,余光打量这小贱人,她果真是变了,会耍手段心计了。
许施都发了话,赵氏再揪着不放,便显得她无理取闹了。许施最喜欢她的一点,便是她善解人意。
所谓善解人意,就是从不忤逆他的意思,不和他对着干,对他千依百顺。
这事儿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去了,许冬藏与小莲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小莲还没缓过神来。
她直愣愣地看了眼许冬藏,又转回头去,呆滞许久,终于缓缓开口:“三小姐,我不是在做梦吧?”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
小莲咧开嘴,“天哪,三小姐,奴婢一开始还以为是你被大小姐欺负得掉水里了,奴婢都吓死了。结果奴婢过来,看见你在救大小姐,更是惊吓了。奴婢心想,完了,大小姐出了事,夫人和老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没想到三小姐不仅没有被罚,还让老爷送了好多东西过来。三小姐,你也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许冬藏掩嘴笑,她当时哪里是救许如慧,分明是趁她挣扎的时候,把她往水里按了好几下,以报这些日子以来的仇。
至于怎么做到的,她总不能说,因为她的宅斗文看得多吧?
许施觉得亏欠三女儿,便命人给她添了好些嫁妆。赵氏与许如慧简直要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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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府邸那边之事都已经打点好了。明日便可搬过去。”
大凌的祖制,皇子成婚时封王建邸,迁出宫去。
出了宫,他们的行动便会自由很多。
江聊嗯了声,向来身残体弱的三皇子,此刻只着一件中衣,立在风口,影子叫宫灯扯得细长,有种微妙的破碎感。
“殿下,许家的探子来报。”
“说。”
东风将探子所传一五一十通禀,原来这位许三小姐还真不是个怂包。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棘手了。
江聊听罢,纤长细指在衣料上轻点了点,近乎呢喃地轻笑出声:“英雄不问出处?有点意思。”
第6章
许如慧没什么大事,很快便醒了。可她丢了脸面,一觉醒来便记着要找许冬藏算账,一番询问之下,得知许冬藏竟还什么事儿都没有,甚至还得了许施的关怀,她那口气便直冲天灵盖。
这口气不吐不快,若不趁着许冬藏还没嫁出去时报了,日后可就没这么方便了。因此,许如慧第二日便带着丫鬟盛气凌人地冲到许冬藏的院子。
自从赵氏被扶正,她做这嫡出的许大小姐也十几年了,又得许施偏爱,一直在府中横行霸道。府中的下人们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的,任谁都不敢拂她面子。
许冬藏院门里的人照规矩要拦她,“大小姐,您不能进去……”
许如慧没这耐心,又在气头上,索性一巴掌甩在那小丫鬟脸上,将人打得歪向一旁。她领着人推开门,不管不顾地开口:“小贱人,你长本事了是吧?谁给你的胆子……”
她的话戛然而止。
院子里不只有许冬藏,还有许施。
许施负手而立,面色难看,似乎十分嫌弃许如慧这副做派。许施因激发了心中的愧疚,前一日已然派人送来了许多吃穿用度,第二日想了想,又亲自过来。
许冬藏对他的到来不算意外,男人嘛,愧疚的时候总想着要补偿你。果不其然,许施问起这些年许冬藏的情况。
许冬藏虽然觉得这副嘴脸很恶心,可明白这种时候不能表现出来,反而得装得很柔弱,而且最好不要直接诉苦。嘴上说着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行动上却要表现出来自己的窘迫。
如此一来,他就会更愧疚。
许冬藏言行合一,在许施问起赵氏与许如慧姐妹有没有欺负她时,便低垂一双杏眼,天真柔弱地开口:“父亲说笑了,咱们是一家人,何来欺负之说。我拿母亲与二位姐姐当亲人,母亲与二位姐姐待我自然也是如此。”
瞧瞧!她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果然,许施听完她的话后,脸上的愧色更添三分。
“你……很懂事,如此甚好。”许施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许冬藏便趁机端茶递水,表现自己的温柔体贴懂事。
许施接过茶水,“你大姐姐是被我们惯坏了,你多忍让她些。”
许冬藏如温顺小白兔般点头,嗯了声,“我晓得的。只是……也有些羡慕,若是父亲也能……”
说话的艺术,此时就该欲言又止。
许施叹了声,拍了拍许冬藏的手。
正当父女温情之际,许如慧便闯了进来,张口闭口便是粗鄙之语,全然不顾姐妹情分。而许冬藏呢?半点不计较,还这般忍让。
许施看着这个从小偏宠到大的大女儿,皱起眉来,忽然闪过一丝厌恶,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住嘴!”许施朝许如慧喝道,“你怎么说话呢?谁教你说这种话?对着自己的亲妹妹,没有一点做姐姐的气度和架势,我就是这么教养你的吗?”
许如慧有些懵,父亲从来不会想起许冬藏的,所以也不会来看她。她怎么会想到今日,恰好父亲也在?
她张了张嘴,意图辩解,看了眼一旁低着头的许冬藏,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肯定是这个小贱人和父亲说了什么,颠倒是非黑白。
“父亲,你千万别被她蒙骗了双眼,她昨日盛气凌人地讽刺女儿与母亲,女儿气上心头,这才忍不住想教训教训她……”她告状。
许施听在耳中只觉得无比讽刺,他身后站着的三女儿乖巧听话懂事,而眼前的大女儿举止泼辣跋扈,到底是谁盛气凌人,一眼便知。
“够了!你竟一丝悔改之意也没有!”许施是武将,一直脾气很大,“罚你回去闭门思过,在你三妹妹出嫁之前,不得迈出院门半步。”
许如慧不服气,“父亲!”
许施最讨厌别人忤逆他,因此烦躁地叫人把许如慧强行带回去,不许她再开口。
许冬藏心中暗爽,面上仍旧是乖巧的模样,还流露出一丝担忧,为许如慧开口求情:“父亲,大姐姐她……”
被许施打断:“好了,你不必为她说话。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许冬藏只好“被迫”闭上了嘴,目送许施离去。
确认许施走远之后,许冬藏忍不住关上门哈哈大笑,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个许如慧平时嚣张跋扈,动不动就挤兑欺负人,这回吃瘪了吧。
听说许如慧被关起来之后,在院子里摔了一大堆东西。赵氏要找许施求情,也被许施训斥了一顿,说她教女无方,如此下去,日后许如慧肯定嫁不出去。
许冬藏心情大好,晚饭甚至多吃了两碗。
只是到了夜里,许冬藏又忧愁起自己这桩倒霉婚事来。
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她了,听说皇上已经给三皇子封了王爷,王府就在玄武街上,听说已经进进出出地忙碌起来。
许冬藏想起江聊,又闪过那天晚上他杀人时眼里的冷厉,不由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逃跑也跑不掉,她又不认识人,只怕连城门都出不去。
好烦。
许冬藏热得一脑门汗,坐起身来,呆呆地直视前方许久。
忽地听见一些细微的声响,许冬藏还未反应过来,那些细碎的声响便化作一声巨大的响声,破窗而入,随着声音一道闯入的,还有一袭黑影。
“谁?”许冬藏心提起来,视线紧张地从身边逡巡一圈,试图寻找一个能防身的武器。不久前小莲在做刺绣,随手将剪子放在了床头,她将剪子攥在手里,小心翼翼起身朝着黑影的方向走去。
屋里的灯早吹灭了,借着月光,许冬藏慢慢走过去,还未等走近,忽地身后出现了一个气息。随后,她的嘴巴被捂住。
许冬藏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死到临头。
下一刻,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嘘。”
竟然是江聊!
作者有话说:
小修了一下,去掉了封号。
第7章
毫不夸张地说,许冬藏那一刻真觉得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她脑子里忽地闪过那天夜里的画面,那一幕在后来的几个夜里一直折磨着她,一颗心连同她细嫩的脖颈一起发凉。
“你……我……”许冬藏语无伦次地开口,嗅见江聊的气息在她耳畔萦绕。
成年男子的充满侵略性的气息,让许冬藏慌乱不已。只不过,还混合着一点血腥味。
血腥味?许冬藏忽地一愣。
在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那股血腥味变得愈发浓烈,根本无法忽视。
难道是她的脖子已经被抹了吗?许冬藏被这个念头吓得绷直了脊背,可是她没感觉到疼啊?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碰了碰自己脖子,发现完好无损。
再下一瞬,许冬藏的肩头一沉。
是江聊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她肩头。
“哎哎哎……”许冬藏手忙脚乱地接住往下坠的人,手上黏糊的触感让人心惊。
江聊受了很重的伤,有多重许冬藏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流的血堆了一地,她擦地都擦了半个时辰。这大晚上的,动静还不能太大。
许冬藏愤愤地拧干手上的抹布,看了眼一旁昏迷不醒的江聊,骂了句脏话。
她不知道江聊发生了什么事,总而言之就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房间里,并且晕了过去。而她呢,作为一个善良的人,实在没办法见死不救,只能耐着性子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
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伤口,毕竟以前受了伤都是直接去医院,有医生会处理好一切。怕惊醒小莲她们,许冬藏只敢点一盏床头灯,借着不甚分明的光,查看江聊的强势。
他的伤口在前胸,好在没靠近心脏,但还在流血。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外衫,黏黏糊糊地透着股腥味。许冬藏看着这场面就发慌,她深吸一口气,用剪子剪开他的衣裳,用干净的毛巾给他擦拭血污。
但江聊的伤口还在流血,许冬藏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屋里没有金疮药之类的东西,只好期盼血能止住。
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阴暗地想,要不别止住了,干脆让他失血过多而亡,这样她就安全了,也不用被良心谴责。反正不是她没救,是她没救得回来。
偏偏事与愿违,过了会儿,他伤口的血竟真的止住了。
许冬藏有些无语,喃喃自语道:“大概这就是祸害遗千年吧。”
她撇嘴,随便从他衣服上剪下几块布条,拿着剪刀的时候,忍不住做了个扎他的动作,临了,又忍住了。她没这个胆子杀人,哪怕这个人威胁到了她的生命。
灯光下江聊的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和他的人设更加相符。其实江聊生得很好看,眉目五官都很英俊,只可惜……一想到那天晚上,他长得再好看,许冬藏都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事情出乎许冬藏的预料,她现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地上的血迹都已经清理干净,许冬藏直起身,锤了锤腰,累得够呛。
她打了个哈欠,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江聊,人还没有转醒的迹象。
还霸占她的床,烦死了。许冬藏啧了声,转去一旁的榻上睡觉。
她很累,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忍不住地想一些事。
想她自己,也想江聊,想他们这桩婚事,从天南想到海北,最后还想起了烤鸡。
直到昏昏欲睡。
睡也不敢睡得太死,怕江聊醒过来后对自己起杀心,因此隔一会儿就要睁眼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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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聊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环境。幔帐幽香,显然是女子闺阁。
昨夜的记忆他尽数保留,所以明白这是什么地方。昨夜事出从急,他只能选择来这儿。若是落在那些人手上,他绝无活路。至于进了这扇门,是不是活路,其实江聊没有把握。
显然,他赌对了。
这位许三小姐的确如传闻中一般,是个“善良”的人。江聊挑眉。他慢慢撑起身,检查自己的伤势。伤口传来阵阵痛楚,江聊连眉都未皱。
在目光触到伤处的下一瞬,那张苍白而英俊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但处理得认真又潦草,至于这包扎的功夫,可真是丑得十分别致。
江聊翻身下床,看向一旁矮榻上睡着的人。她睡姿极为随意,半条腿垂落在榻边,另一条腿却横在另一边,脸颊贴着枕头,被挤压出一个令人发笑的表情。
江聊移开视线,打量起她的房间。陈设简单,值钱的东西屈指可数,可见她在这许家过得不怎么样。根据查探到的消息,这位许三小姐不得宠,性子也内敛木讷。不受宠像真的,至于内敛木讷,江聊暂且持保留意见。
这会儿晨光熹微,正是离开的好时候。再晚些,便容易叫人发现。
江聊敛眸,临走前在她房中寻了寻那玉牌的下落,并未有所获。
他眸色微沉,看了眼还在酣睡的许冬藏,一个闪身从窗户跳出。
许冬藏是被馋醒的,因为昨晚想到了烤鸡,连梦里都是烤鸡的味道。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忽然反应过来,江聊!
她朝床的方向看去,已经空空如也。
江聊走得干净,没有任何人发觉他出现过。许冬藏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揣测,他到底是去干嘛了,把自己搞成这样?
很快,许冬藏就知道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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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你再说一遍。”
小莲不解地重复了一遍,“三小姐,奴婢说,昨夜有刺客胆大包天,竟然行刺太子殿下,听闻太子殿下如今还昏迷不醒着呢。”
“……”
她可算知道,江聊昨晚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了。合着他去行刺太子了。
嗯……他竟然要自己动手去行刺太子,混得不是很行的样子?
这是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是,她是不是可以去举报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样她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