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从表面上看,蹊跷不多,算是滴水不漏。”
若是小厮演技再好些,小废物没对她说那句话,他们也不会疑心那小厮,之木去的慢些,就查探不到。
少年睡熟,侧脸半隐半现在丝被间,颜色比织锦绣上的芍药还要妖冶,她看过去,过足了眼瘾。
“太子必然不会相信这番说辞,”娄无衣不打算插手,她只想暗中观察,“等着看吧,必要时帮太子一把。”
之木:“属下明白。”
“畏罪自杀?”
灯下雪袍烨烨,银丝边冶着光,晏阙朱神色却黑沉不已,目光紧抵着座前弓着腰的近卫。
以元规整低着头,神色自然,“殿下,查探而来的消息便是如此。”
晏阙朱眸色偏棕,平日里是很温和的模样,但冷下脸来看人,便让人觉出几分雪山之巅的冷凝。
“以元,你是觉得孤蠢笨不堪,还是觉得这世上真有这般简单的事?”
“殿下,属下只是觉得……”为九皇子和李家叫板,并不合适。
后半句以元没敢说出来,他知道就算说了,按照太子的性子必然也不会听,毕竟九皇子受了伤,太子不可能会姑息了事。
“你还查到了什么?”晏阙朱不相信他的手下只有这点本事。
以元心下叹息,从怀里取出两颗扣子,不敢隐瞒。
“从井边还有井底找出来的,属下检查过,不是小厮身上的。”
那么招摇的两个字刻着,他瞎了才认不出来。
不是小厮身上的,那是谁的,答案不言而喻。
周检上有人对九殿下暗下毒手,必然是平日里和他不对付的人,小九向来乖巧懂事,和他起矛盾不对付的人,掰数手指来算更没几个。
晏阙朱想了想问,“小九周检可有和人闹架?”
以元如实回答,“没有,文试上小时主子把李二公子的考卷弄坏,其余的再没什么。”
李二,李家,四皇子。
晏阙朱拿起那枚扣子,扣面两个大字堪比指名道姓,他借着烛火端详,先前猎场上的事他已经查明白,是那李二偷鸡不成蚀把米,书院里前日他又丢了面子,今日周检的事……
“暗中去查李家,带着这两枚纽扣,限你两日内给孤答复。”
以元不敢耽误,“属下遵命。”
*
九皇子周检受伤,别的不急,急着让皇上看伤口,看完后,非常理直气壮要了半月的病假,还让宫里御神机给他做副轮椅。
老皇帝也是真的宠爱儿子,说给做就给做,御神机效率极高,轮椅三天就送来了风栖宫。
恰好那日天气不错,隐隐有点初春的气氛,九皇子心情极好,抱着小时坐着轮椅让人在宫里推了几圈。
好巧不巧的和四皇子碰面,四皇子面相憨厚,总是敦厚的笑,今日也不知是遇到什么喜事,眼角眉梢少见挂了些淡淡的矜傲。
“九皇弟,几日不见,腿可好些了?”
“好的在呢,”晏尘时起身蹦跶两下,“殿下能蹦能跑,能走能跳。”
四皇子笑眯着眼,“那是极好,看来不久就可以在上舍见到九皇弟了。”
闻言,晏尘时顿时垮下小脸,“四皇兄,咱们不说这个行不行?”
四皇子愣了一下,想起来他这九皇弟平日作风不由笑开,差点忘了他这不学无术爱玩爱闹的性子。
“好好好,”他好说话的点点头,视线不可避免的看到晏尘时身后的轮椅。
“皇弟这副轮椅……”
“御神机给殿下做的,坐起来很舒服,”晏尘时很有些炫耀的劲儿,“怎么样四皇兄?”
他又没坐过轮椅,只能根据外观来大概评价一句“不错。”
念及之前的承诺,四皇子思考片刻还是问道,“那四皇兄答应给你做的轮椅,九皇弟还要吗?”
九殿下头都不抬就接受,“要啊,不能辜负四皇兄好意嘛。”
又似不经意道,“母妃前阵子还夸四皇兄人好呢。”
愉贵妃……四皇子眉间矜傲稍稍压淡几分,他能被父皇委以重任,既要自己争气,还有母妃暗地里周旋。
而愉贵妃若是想要什么,只需要开个口,父皇便会予她,更别说面前的九皇弟,要星星要月亮,父皇都可着劲的宠上天。
世上之事,不公平是常态,父母之心,不偏长是假话。
生在帝王家,四皇子深知真情难得,却每每在看到面前少年时,忍不住滋生一丝嫉妒。
大抵老天总是偏爱美人。
他什么也不必做,只是在那里,父皇的目光便会看向他。
而他的母妃,也是宫里所有皇子最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谁不希望自己有愉贵妃那样的母妃,功课做错不必挨罚,上课迟到不会打手心,玩闹时还会带着阖宫上下陪他,会做可口的饭菜,从不严苛板着脸训他。
好多个时刻,皇子们都觉得九皇子和他们活在不同的世界,他们有步步如履薄冰的艰辛,有不得不奋力争取的荣宠,还有寄予他们厚望的母妃。
但他只负责开心快乐的活着,像是世间烦扰均与他无关,是真正千娇万宠养大的金枝玉叶小皇子。
也不是没人嘲过九皇子这样会被养废,可愉贵妃那个女人,四皇子想起他母妃的话来,当真是极聪明的。
她收养了生母早早去世的太子,盛宠之下,太子之位牢不可破。
任谁都知道,太子对九皇子多么爱护,若是太子即位,面前少年的好日子仍会继续。
而他们究其一生,始终不如他。
这多少是让人有些心生嫉恨的,四皇子承认,他也不例外。
面前少年见他不言,坐在轮椅上逗着狗玩,眉眼纯粹无忧无虑,开心肆意的模样,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他忽然有些明白,自己那个表兄为何偏偏与老九不对付。
这般顺遂的命道,谁会不看红眼呢。
可能人都存在破坏欲,也或者人都见不得美丽的事物永存。
四皇子突的冒出念头,若是愉贵妃失宠,太子失势,他这九皇弟还能否笑得这般无忧无虑。
“四皇兄,四皇兄?”
“汪!汪?”
四皇子猛的回神,面色温和,“抱歉九皇弟,皇兄方才在想何时把轮椅给你送去。”
“不急呢,四皇兄有空送来就是,”晏尘时瞥了一眼他身后,期盼不已,“我见四皇兄刚才很开心,是父皇赏赐皇兄近来无需上课吗?”
“哈哈……”四皇子摆摆手,“差不多,四皇兄要去冀淮一趟。”
冀淮是哪里,九皇子不知道,但听起来就要出远门,九皇子很羡慕。
“真好啊,四皇兄可以不上课。”
四皇子被他这话说的又笑了笑,但这事他不欲多加攀谈,借口回宫收拾东西离开。
晏尘时乖乖点头,看着人走。
直到人影消失,他神色间乖巧便淡下来,斜斜扬着眉,泪痣妖冶生姿,曲着手指搭在怀里小时头上,闲闲敲出几道弧度。
“算计人表情都不收敛,真没用。”
作者有话说:
( ̄ー ̄)十宗罪之嫉妒
猜你表兄几时死
第19章 求求了
周检之后,娄无衣便没见过晏尘时,知道他偷着懒不愿意上课,她也没法子来见,而且临朝世家多,贵女多,宴会更多。
更别说初春之时,拜客的帖子如雪花般降落她府上,碍着她表姐贺梓汐的面子,娄无衣倒没有全都拒绝。
但怎么说也拒了大半,到愉贵妃这召见的帖子递来,她是半点没犹豫,当即就决定进宫。
之木在旁边看着,思索半晌,“主子,你对九殿下是否有些……”过于关心,这几个字他没敢说出来。
娄无衣接过话,“有些关心他对吧。”
之木嗯了一声,惴惴不安退了退,准备跪下,担心主子苛责他多事。
“确实有点,”娄无衣自己回想过来,发现关心的有些多,但那小殿下生的妖冶精致,性格却单纯懵懂,行事作风活像萨摩耶成精。
你看,长相踩在她审美点上,性格刚好拿捏住她,又很像狗。
很难不多关心两眼啊。
娄无衣光是想想就手痒,但凡人在她面前,估摸手就要伸向他脑袋了。
脑子里跑完火车,她冷静自持,“但不多,还不至于让我乱了分寸。”
见她态度并未不悦,之木胆子稍稍大了点。
“主子,属下认为您能和人交心,在乎人是好事,但九殿下他……”之木对娄无衣的目标最了解,也最能明白她。
“他是太子那边的人,”看起来冷情的主子,其实也不过才十四岁,情爱一事说不准,但关心主子两句总没错,“主子适当交心即可,若是太过,日后恐怕会伤神。”
娄无衣活这么多年,从没人教过她不要为人太过费心,以防日后受伤,她人生中体会到的道理,都是她自己看出来摸索出来。
说来,她很烦有人对她做事指指点点,但她没办法对之木话里话外真切的关心置之不理。
已经重活一世,做点改变也好,多一个关心她的下属,总比冷冰冰的服从机器要好。
娄无衣抬眼看向面前暗卫,目光轻淡毫无波澜,语气缓缓道,“之木,你觉得九殿下像什么?”
那九殿下像什么?
之木是个合格的下属,主子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埋头思索半盏茶,他想出来一个不敬的回答。
主子却像有读心术似的,瞧见他这样,便猜出来他想到了。
“但说无妨。”
索性府里无外人,之木闭眼说道,“属下觉得,九殿下和他身边带着的狗有几分相似。”
说完这句,之木睁眼,恰好看到主子眉梢微微挑了挑,他便知道自己这是说对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有些时候甚至觉得那狗都比他心眼多。”
九殿下傻憨憨的,就知道吃睡玩。
娄无衣眉梢挂着笑,“那便是了,之木,本王分得清轻重。”
不过是像萨摩耶一样的笨蛋美人,和那个位置比起来,孰轻孰重,她可不会拎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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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栖风宫时,晏尘时却没在,愉贵妃说他坐轮椅出去炫耀了,娄无衣止不住笑,还真是小孩子一样。
愉贵妃问起她近来状况,事无巨细贴心至极,娄无衣挑挑拣拣说了些。
近来天气越发暖和,愉贵妃在自己殿里穿的薄了不少,布料轻透,水红袭纹锦衬得她娇美可人。
她瞧着自己满身粉嫩,再看面前少女玄青底绣暗纹长裙,不由轻蹙秀眉,“无衣,你年纪小,怎地穿这般颜色暗的料子。”
娄无衣可不觉得有什么,“平日里在国子监,颜色重些免得弄脏。”
话是这么说,愉贵妃眉头依旧紧皱。
小姑娘穿这些颜色,到底有些违和,等她打量了一圈面前少女,心底禁不住升起讶异。
娄无衣年纪小容貌出落得极明艳,穿深重的颜色倒也不是太突兀,反倒能把容貌里的攻击性压淡,而且这种颇具压迫感的装扮,在她身上毫无违和。
隐隐透着高位者的威压,更显出她的贵气,简直是各家夫人争抢最热门的贵家小姐。
再说别的,她长得漂亮又懂事,会说话又肯上进,正如她自己说知书识礼婉婉有仪,真是符合得很。
愉贵妃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把人哄着做儿媳,但一想娄安年那边估摸不答应,她只好把这念头压下来。
野火烧不尽,不用春风吹就生。
念头压也压不住,愉贵妃装作很是贤淑的模样,非常有贵妃的端庄,小声八卦,“无衣来临朝月余,可见得哪家公子学识渊博,玉树临风?”
愉贵妃跳话题的本事,当真是和她表姐贺梓汐有的一拼。
“没……”娄无衣顿了顿,摸不出她意思,只觉得话里有深意。
但见愉贵妃目光灼灼,表情十分期待得到结果,她忽然觉得这神色很熟悉,思绪微转,哦,想起来了,贺梓汐和她说起八卦就这样。
于是,“太子殿下担得起一句芝兰玉树,无衣那表兄也是临朝贵女口中的翩翩佳公子。”
愉贵妃表情没有太意外,小阙体弱但十足优秀,那贺家大公子她也有印象,是小阙的伴读,她记得这两人还被称为临朝二杰,是极为出彩的男儿郎。
姑娘家目光总是会放在优秀的男子身上,这是很正常的。
但是她的临朝第一美人废物儿子,无衣那是半句不提啊。
愉贵妃有些感伤,“说起来小阙年纪也够了,该是娶妻的时候。”
大儿子娶妻,家家贵女上赶着嫁,小儿子……破要求卡的死严,谁吃饱了撑的嫁过来。
这种事她这未出阁的女子最好别搭腔,但看愉贵妃当真忧愁,她便安慰道,“临朝想嫁给太子殿下的人应该不少。”
愉贵妃戚戚点头,那是肯定,哎,她挑都挑不过来。
就是……天可怜见,要是无衣瞎了眼看上她那废物儿子多好。
刚冒出这个想法,愉贵妃立马心里默念,娄安年我没想做什么啊,我就是单纯问一问你女儿,我肯定没打什么歪主意,你别多想啊。
然后,“无衣,你觉得小时如何?”
“率性肆意,单纯可爱。”
一看这表情,就没什么想法,和那些贵女对待小时一样,比她这个亲娘还要妈。
愉贵妃脸一垮,贵妃的作态都拿捏不稳了,放弃了放弃了。
儿啊,娘带不动你。
也罢,真把人骗到手当儿媳,娄安年怕是要从漠北带兵打进临朝。
但又没完全放弃,愉贵妃心中疯狂双手合十,贺姐姐你泉下有灵保佑我儿子跟你女儿在一起呗,求求了,我真的很需要无衣这个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