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阙朱笑意深了几分,忽然夸道,“娄无衣,你胆子很大。”
称帝这种事,莫说女子有心,便是同在皇室的其他皇子,那些个没地位的都不敢妄想。
而她身为女子,又是臣下,却有此等雄心壮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岂止是大胆。
娄无衣也笑了笑,隔着火堆和他相望,“人活着总要有个念头。”
“你怕不仅仅当它是个念头。”晏阙朱洞悉道。
“所以,”既然已经清楚,就再说的明白点,“太子殿下想跟本王说什么?”
晏阙朱也不隐瞒,直白道,“孤愿意助你登上皇位。”
山洞外风声轻轻,漆黑的林间有不知名的虫子叫,草丛里窸窸窣窣,木枝燃烧的噼啪作响,合在娄无衣耳边,她却半点听不到,脑海里只有太子这句话回响。
“晏阙朱,你在打什么主意?”一国储君帮乱臣贼子夺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们合作,”晏阙朱翻了翻衣袖,换成另一面烤着火,“我帮你,这个意思难道不明确?”
好端端求合作,娄无衣思绪一凛,“你难不成是怕我在这崖底杀了你,病急乱投医?”
“那你敢不敢动手?”他神色矜贵,即便雪色长袍上沾着斑驳泥点,看起来依旧如雪高洁,芝兰玉树。
他问的是敢不敢,不是会不会,也不是能不能。说明晏阙朱是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也看出来她的杀心。
“为何不敢?”她挑眉反问。
“同落崖底,我死你生,出去之后会面对什么局面,”晏阙朱姿态纡尊降贵的弯腰添了根柴,笃定十足,“娄无衣,我不信你想不到。”
“那又如何?”她不做肯定,也不否定,再次反问他的看法。
“那又如何。”太子殿下轻整袍角,重复一遍她的话,“便是直接与皇室撕破脸面,回漠北带兵而下,两方交战,直取临朝。”
娄无衣顿了一下,正眼看向晏阙朱,他似乎笃定至极她能胜,火光摇曳边,他目光清润摇头叹息,复又继续。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开战攻打,是最次之法。”
“娄无衣,你可不是拎不清的人。”
晏阙朱明明白白说的清楚,娄无衣未置可否,她当惯了上位者,也是个合格的商人,能够成本最小化得到丰厚利润,是她一直以来的做事风格。
她嗤笑一声,“晏阙朱,你倒是分析的清楚。”
他未置可否,低头笑了笑,不忘初衷,“那么要合作吗?”
作者有话说:
四五皇子都合作了,他们俩当然也要合作。
感情戏不会虐,无衣宝贝上辈子已经很苦了,所以她犹豫不决有顾虑很正常,但是她本来就是骗师兄来混进东宫想杀太子的,她是很冷情的人,只对小时(指九殿下)会顾及几分。
剧情线是要走的,鸣春涧后回临朝,就要解锁新人物了,还有更大的BOSS没正式出场呢,只要没出现九殿下,剧情大概率合乎逻辑性。
第30章 你们好呀
娄无衣嘲弄般的轻扯唇角, 意味深长,“与虎谋皮,我心难安。”
晏阙朱心知谈合作也要提自己的要求, 否则对方空得好处, 也觉得蹊跷,“我当然不会白白与你合作。”
她神色坦然,似乎早有预料。
他抬眸看过来,表情认真, “我助你登上皇位, 你将后位许给小九。”
娄无衣淡然的神色霎时僵住, “?”
见她神色僵硬,晏阙朱叹了口气,把自己和愉贵妃的打算说与她,末了补上一句, “我知道以你的本事,配我家小九似乎有些委屈。”
娄无衣理性思维完全被太子一句“后位许给小九”碾碎,脑子混成浆糊,差点脱口而出“不委屈不委屈”。
还好太子又继续说话, 截断了她的失态之言。
“但我方才所言没有半分虚假,皇位于我是浮云,对小九来说更是累赘。”
他确实有能力坐上皇位,也有本事坐得稳,可前半生已经在这几尺宫廷里历尽凶险, 命途未卜长短, 若能余下些时日活着, 他想做自己的事。
母妃自养育他起便说过多次, 他可以学着小九一样任性些, 他总循规蹈矩,直到十二岁那年,他问母妃,能不能不当皇上,去山里当个隐逸居士。
母妃当即大惊,让他重复一遍话,他有些害怕,想到平日母妃的疼爱,便壮着胆子重复了遍。
晏阙朱此生无数次都想,母妃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亲,即便他是世界上最不称职的太子,母妃也点头说好。
“我十二岁便立誓,护母妃小九一生,此些年里铲除异己,收拢官员,也都是为小九登上皇位扫清障碍,让他在我离宫隐逸后也能安稳。”
但正如众人所见,九皇子晏尘时懒到令人发指,他对皇位毫无兴趣。
而娄无衣听到太子有心隐逸,莫名的想起自己在上舍初见他穿一身白衣,当时她便觉得晏阙朱不像太子,更像隐士。
原来他也确实有此意。
不过,“让九殿下即位,他那样子如何处理朝政?”
“所以母妃原本打算垂帘听政。”晏阙朱并无隐瞒,他知道娄无衣意思是小九如今看起来笨蛋,但母妃考虑的是小九很懒。
母妃不愿意他和小九受委屈做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又说皇位必须是栖凤宫的皇子所出,于是宁愿自己受累。
娄无衣回想这段时间和愉贵妃打交道,觉得这个打算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眼下小九喜欢你,你又有心称帝,我说的合作自然是真心实意。”
他顿了一下,想到之前对娄无衣的关注,语气莫名,“何况我见你对小九并非毫无动容。”
毕竟小九天生讨喜,很难不让人另眼相待。
而娄无衣却一直没说话,沉默的看着他,像是在斟酌,又像是不在状况。
晏阙朱叹了口气,明白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合作之事,对娄无衣来说为时尚早。
“若我说的话还不能让你相信,等出去后,让母妃亲自跟你商量也行。”
“不必,”娄无衣听到愉贵妃,顿时就回过神,她停了一瞬,稍微抬了抬下巴,“你能做主?”
何止是做主,能用皇位换娄无衣这个弟媳,他觉得半点不亏。
再说母妃,更是高兴的见牙不见眼。
“若是母妃知道我和你谈拢,她改日便会去祭拜贺姨,可能还会给娄将军写封信炫……告知。”
娄无衣抬手制止,“倒也不必现在就告知我爹爹。”
晏阙朱点头,他也是说说而已,母妃早先提过,若是娄将军知道他们的主意,漠北铁骑,可不是哄人的言论。
山洞外被月光覆了一层淡淡的纱,映的石块透着亮,风很温柔,树很蓬勃,连眼前的火堆也格外赏心悦目。
太子的话似乎很离谱,但娄无衣仔细回想近些天他的态度,愉贵妃每每和她说起话来,旁敲侧击的问语,其实都有迹可循。
尤其事关九皇子,那么所有的不合理就都还是挺正常的。
她心情轻松不少,在晏阙朱看来是双赢,于她而言,更像是天上掉馅饼。自从在感觉到自己对晏尘时的心意后,她每次和他相处,都是倒数着时间来算,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和太子撕破和平假象。
以至于那些相处的每一秒,让她都格外珍惜,她是喜欢晏尘时,可也不至于喜欢到放弃那个位置,所以只能趁着还未言明敌对,多见见他。
否则这鸣春涧之行,她也不会来。
在掉落悬崖来到这个山洞之前,娄无衣为自己没有对太子动手懊悔无数次,而现在,她却无比庆幸,庆幸自己犹豫不决,庆幸和太子同落崖底。
若是没有这一遭,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局面,更不会知道太子和愉贵妃近来频频示好,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心里落下块大石头,话里不由多了几分轻松,“晏阙朱,合作愉快。”
柴火噼里啪啦,太子苍白的面容被映出几分血色,显得红润不少,他瞳色浅,柔和着看人便格外温润,像品质极好的暖玉,莹莹生辉。
“娄无衣,你要待小九好,他只是有点懒有些小孩子气,在一般人眼里不够聪明也不像正常的男子,也可能会让你觉得没有保护力,甚至还需要你去保护他。”
他慢慢的说着话,时不时小声咳嗽两下,眼睛却很亮,哪怕面上病态难掩,提到九皇子,他便只像个寻常百姓家的兄长絮叨着。
“但你信我,小九很好,我以为这世上没有别的男子比他和你更般配。”
他说完这句话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夸弟弟不太好,毕竟无论让任何人来看他二人,都是娄无衣吃亏当冤种。
“我怕你日后觉得吃亏。”他提到皇弟,神色总是柔和,又很认真的和娄无衣分析利弊,很坦诚的和她合作。
是娄无衣最欣赏的合作方类型。
“也怕你登上皇位后,撕毁我们之间的约定。”似乎女子喜欢的都是强大而又能依靠得住的男子。
他的小九,总的来说不算太合格,有能力有头脑,就是没有野心,好像世上人都认为男子要有雄心壮志,女子应该温婉贤淑。
可太子却觉得奇怪,是谁规定的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不分出身贵贱都可以称帝,那为何要分男女。
所以他从不觉得娄无衣有心称帝是离经叛道的,他只是很意外,也很佩服,即便当时他们还敌对难和。
那么男子称帝如何,女子必然也是同样,也就是说,若是日后娄无衣即位,难免会有后宫。
而娄无衣这人,不像是耽于情爱的女子,更像是无所谓情爱,一心功利,只要对她有益,后宫塞满也行。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为小九担心。
“我说的称帝,是你此生只能有小九一人。”他神色缓慢的冷下来,直直看向娄无衣。
“否则就算那时大局已定,”浅色的眸子结上冰,像是阖着厚厚的雪,“孤也能让你在那皇位上坐的不安稳。”
她没应声,只是脑海里浮现出那双弯弯笑眼,咧着嘴笑得像萨摩耶的少年,抬眼闭眸可见精致,容貌似妖却单纯如稚子的九殿下。
他扑到她怀里,在她颈边轻蹭,软着声音撒娇,送给她第一捧花,毫不掩饰的担心,用尽最大的坦诚对她献出炽热的欢喜。
以至于,哪怕她做好准备面对他们没有结果,却依然几次三番犹豫不决未对太子出手,这实在不符合她一直以来的作风。
想来晏阙朱实在多虑,他不知道,对娄无衣来说,这笔合作是她前世今生谈的最值的一笔。
她无视太子冷凝的目光,轻笑出声。
“晏阙朱,你且往后看。”
看我将你护了半生的弟弟,如何宠得更加肆无忌惮,天下无人敢轻看。
夜色渐渐,风吹慢慢,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眸里含笑,轻声道下一句不轻不重的承诺。
尚且未知,日后他甚至会劝她别太纵着小九。
*
搜寻一夜,依旧不知通往崖下的路。
愉贵妃难得冒出火气,斥责几句侍卫,骂完人她又头疼的捏了捏眉心,也清楚不能完全怪侍卫。
晏尘时知道后,决定去看看那悬崖。
被愉贵妃直接驳斥回去,平白无故也跑去悬崖边作何,莫不是想偷偷摸摸跳下去找人。
九皇子眨眨眼睛,“这个方法,对我来说还是太苛刻了些。”
儿子一耍宝,她就很难继续板着脸,神色轻松几分问,“那你去做什么?”
“昨日雁满楼说的话不无道理,皇兄和姐姐并非好事者,自然不会招惹毒蛇,却一下子引来两只,必然有蹊跷。”
闻言,愉贵妃面色沉思,把他这话听了进去。
“你怀疑临朝有人动手?”
晏尘时摇摇头,“他们不敢。”
“问题可能出在那两条蛇身上。”
都说母子同心,愉贵妃几乎瞬间明白过来他意思,脸色顿时一变,鬓边珠钗晃了晃。
“你想去找那两条蛇?”愉贵妃深知儿子不走寻常路,但蛇这种生物,是人都觉得有些发怵。
“试试呗,我多带些人,”晏尘时倒是无所谓,反正也就两条蛇,“再把雁满楼也带上,可能用得上他。”
“带他干什么?”愉贵妃不解,侍卫还能帮忙打蛇,小满怕是要被打。
“侍卫回报,崖边有打斗痕迹,还有血……母妃你别捂心口,”晏尘时无奈继续解释,“人血和蛇血侍卫当然分得清,是蛇受了伤。”
愉贵妃收回手大惊,“你还打算让小满给那两条蛇处理伤口?”
她不由的蹙起秀眉,努力思索,非常有求知欲,“小时,母妃当年怀你没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晏尘时:“……”
“你自己教我的万物有灵,现在又嫌我胡说八道。”
再说了。
他就是试试,也没想着能成功。
虽然,为此甚至还把御医给他特调的金疮药给带上。
抵达悬崖之前,雁满楼都还没从自己可能要去给蛇包扎伤口这个消息走出来。
不是,就算是当兽医,毒蛇也不在他医治范围内吧。
他打量一路晏尘时,目光始终带着探究,寻思着这就是他师妹喜欢的人?果然不是寻常男子。
“殿下,昨日便是在这里。”之木停下来,指着面前,又把昨日的情形详尽的说了一遍。
提到果树,众人目光都望过去,又没人懂植物,都觉得没什么问题,而是更关注地上的打斗痕迹。
只有雁满楼神色微变,朝着那果树走近两步,晏尘时当然注意到他。
他声音扬高,偏了偏脑袋问,“神医,你一直盯着树看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