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璋目眦欲裂,竟是她搞的鬼!怪道震霆没来。
顾锦荣这会子可谓豁出去了,拼着背离人设,也要将萧玉璋的面皮撕下来,省得她贼心不死,给顾家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我也想问呢,公主为何借陈爷爷的名义请我爹过去,还穿得那样单薄,是觉得府里的炭火不够取暖么?”
她语气天真,众人却轻而易举听出话里的嘲讽之意,的确,好歹是位公主,怎这样不检点?加之萧玉璋追求顾震霆的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起初因为薛氏下落未明,众人倒也感念她一片痴心,可如今正主儿已经出来,别人一家三口都团聚了,她还死皮赖脸的缠上去,当真恬不知耻。
今日这番作为,更是将皇家的脸都丢尽了。
萧玉璋何曾受过这番羞辱,且是栽在一个小孩子身上,不禁头昏脑涨,望着顾锦荣那副天真娇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便想给她一耳光。
却被顾震霆抬臂挡下。
薛氏则上前将女儿抱起,带到身后。她虽不赞成锦荣的做法,可事已至此,自然得一致对外。
她自己背后教训是一回事,谁也别想当她面伤害锦荣。
萧玉璋望着面前和乐融融的一家子,只觉得她数年来的希冀都成了笑话,他们把她当什么了?
顾震霆冷冷道:“公主,请您自重。”
好像她是个毫不相干的人,哪怕在她出了这样大的丑之后,他想的依旧是保护那对母女。萧玉璋深吸口气,感知到周遭或嘲讽或畏惧的目光,已经是这种局面,不会再更糟了。
她蓦地说道:“顾将军,本宫的确心悦与你。”
顾震霆面上无半分波澜,“微臣谢公主深情厚谊,但,微臣家中已有妻女,恕在下不能从命。”
萧玉璋凄惨地一笑,眶中流出清泪来,“是啊,你有你自己的孩子,那么我们的孩子呢?”
宾客们的脸色更精彩了,今儿这是吃到大瓜了呀,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们没看到的?
陈家夫妇脸上则流露出微妙的尴尬,萧玉璋再怎么泼辣,毕竟是个女子,也不至于拿这种事开玩笑,莫非竟是真的?
顾锦荣蓦地领悟到此女多么刻毒,她仿佛铁了心要将脏水往顾震霆身上泼,这是爱之深恨之切么?
站在桂花树下的顾湘湘脸上则同时交织着困惑与惊喜,她真是顾伯伯的女儿,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薛氏握紧女儿的手,顾锦荣则轻轻在她手心按了按,劝慰母亲不必听信这种谣言。
顾震霆脸上倒是平常,也不见多少气愤,只缓缓道:“公主,您当真要闹得鱼死网破么?”
萧玉璋正得意,才不管对方怎么想的,兀自委委屈屈地道:“诸位试想,若非有此过往,我何必让湘湘跟他姓顾?又认他作义父,天底下好听的姓氏何其多,难道就非他不可么?”
目中柔肠百结,“震霆,我知当时不过意乱情迷,你我又各有家室,份属命里缘浅,可你,难道连亲生骨肉都不认了么?”
有好事者便窃窃私语起来,是啊,再怎么畏惧流言,哪能说撇下就撇下?就算佳偶成怨偶,对孩子也得负起责任来呀!
顾锦荣都快气成河豚了,弄得她亦有些疑疑惑惑,难道真是真的?岁数上倒是有可能,可爹爹当时离家才几载啊,这么快就禁不住诱惑了么?
萧玉璋跟她的老汗王丈夫毫无感情倒是正常。
顾震霆此时却开口了,“湘湘过来。”
顾湘湘晕晕乎乎地走过去,众人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将这场闹剧看完。
萧玉璋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打算认下?吃这个哑巴亏?
顾震霆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转头对萧玉璋说道:“公主,我可以告诉您一句实话,这孩子绝非微臣骨血,这一点您心知肚明。事实上,她也跟您没有半分关系。”
萧玉璋愣住了。
顾震霆遥遥看向她身后站着的老嬷嬷,“葵姑,你来告诉你家主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9章 报恩
葵姑福了福身, 端正肃容上前,为难道:“主子,您今日之举实为不智。”
硬要将顾大人拉下水就罢了, 还非得在小小姐的身份上做文章——便真如她所言, 污蔑了顾大人的清白,可主子自己的名声难道就会好么?她是代表大周去与北狄修好的, 凭空冒出个野种算怎么回事?消息若传开,只怕两国立刻就会起干戈。
也因此之故, 葵姑本打算相瞒的,这会子势必不能再助纣为虐了, “顾将军说的是实话, 小小姐与将军并无关系, 亦非公主您亲生。”
萧玉璋恶狠狠地瞪着她,连她的亲信都被顾家人收买了么?她竟不知这老奴也会叛变。
萧玉璋冷哼一声, “可笑!我十月怀胎生下的血肉,会不知她是谁的种?”
葵姑万般无奈,上前将顾湘湘的眼皮挑起, 让众人检视她暗棕色的瞳孔,又分开她头顶细缝,叫人看到里头金黄斑驳的发丝。
这小姑娘跟玉璋公主实在没有半分相像,甚至不像大周人氏,而是纯粹蛮夷血统。
葵姑叹道:“公主当时初来西北水土不服,怀胎的时候更是百般不适,好容易冒着千难万难将孩子生下,哪知那孩子先天不足, 第二日就因惊风而夭折, 奴婢怕公主伤心, 才从附近的牧民那里买来一个婴孩,假充是小小姐。”
她是见过那些失去孩子的女人是如何发疯的,萧玉璋背井离乡远嫁异族,情绪本就不稳定,葵姑哪里还敢火上浇油?不得已只得想了这个笨法子。顾将军后来察觉些端倪,特意来找她求证,葵姑便拜托顾震霆代为隐瞒,顾将军心地善良,真个瞒得一丝不露。
葵姑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哪晓得公主对将军的情愫日益滋长,好容易逃离了北狄那片苦海,不说安分守己平静度日,倒天天厮缠着顾将军不放,如今还冒出栽赃陷害的昏招,葵姑再不站出来澄清事实,都觉得自己像为虎作伥。
萧玉璋只觉得身形摇摇欲坠,怎么会,湘湘怎会不是她的孩子?她千辛万苦将她从西北带出来,又好吃好喝供养她许多年,如今才发现她的付出竟是场笑话!
她亲生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没来过人世!
那她算什么,这些年她赖以为生的精神支柱,原来不过是孑然一身。
萧玉璋望着那张满是异域特征的脸孔,只觉得万分陌生,她尖叫一声,重重坠了下去。
公主晕倒了,人群重新变得骚动不安,一拨人忙着上去掐人中施展急救,另一波则赶紧入宫请太医,萧玉璋今日出乖露丑是一回事,可若真病在陈家,在场的都有责任。
也有人疑心公主不过是装病,为了给自己寻个台阶,今日一股脑爆出这么多秘密,足够街头巷尾谈论个十天半月的了。
万般喧嚣中,唯独顾湘湘茫然立在原地,不知该向前还是向后,就连手都没处放,只无力地抓在衣襟上。
此时此刻,她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甚至不属于这个地方。
顾锦荣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用指尖戳了戳她脸颊上的小涡,含笑道:“其实我觉得我俩长得挺像的,或许我也是捡来的罢?”
这句状若玩笑的安慰彻底击垮了顾湘湘心防,她蓦地扑到锦荣怀中,嚎啕痛哭起来。
陈丹姝看场面这样伤心,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什么才好,想了想,轻轻说道:“我把那碟紫花糕都留给你罢?”
因这道点心颇费工夫,府里做的也少,以前顾湘湘每回过来,两个小姑娘都免不了一番争抢的。
陈丹姝此番举动,从她的角度已经很慷慨了。
顾湘湘哽咽着抬头,隔着顾锦荣的肩膀远远看着她,“一碟不够,要两碟。”
陈丹姝:……行吧。
她只是少了顿宵夜,人家可是没了爹妈呢。
*
萧玉璋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据太医诊断,有些神魂失散的迹象——亦即所谓的“疯迷”,陈家只得先将人送回公主府,一面再向宫中禀告,看该如何安置。
至于顾湘湘这个烫手山芋么,陈家多少有些为难,好在顾家倒是愿意接手,陈氏夫妇便忙不迭地将人推了过去,否则萧玉璋一辈子不见好,这人难道留一辈子么?
临别时,锦荣专程去找老太爷道歉,她发誓自己绝对不是有意的,只当时实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换了个年轻力健的,保不齐就被玉璋公主诱人的胴体给迷惑去了,也只有老太爷这样饱经世故又刚直不阿的,才能最大限度保留清白。
老太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才不肯受这通彩虹屁忽悠。
顾锦荣尽量放低姿态,“陈爷爷,您不会真生我气了吧?”
她还是很看重跟陈家人的友谊的,就算舍得下陈家,她也舍不得陈家那几个好厨子呀,顾锦荣遂蹑手蹑脚地上前给老太爷捶背,软语道:“陈爷爷,您说罢,究竟怎样才能原谅我?”
老太爷正闭眼假寐,闻言偷偷睁开半只眼睛,“果真?”
顾锦荣连忙握拳发誓,“我保证说到做到。”
老太爷这才满意颔首,“那好,自今日起,你每日午后都来陪我下半个时辰的围棋,我便既往不咎了。”
家里人都怕他,更别说坐着对弈了,震霆的棋艺倒是不错,奈何技巧太高,性子又急,老太爷毕竟上了年岁,脑速跟得上,手速也不济,往往噼里啪啦一顿输,自个儿倒觉憋屈得慌。
还是锦荣这妮子招人疼,又妙语连珠的,跟她说说笑笑,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老太爷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其实他哪里在乎被利用,更何况压根就没吃着亏,确切说还赚了——到他这把年岁都能有美人投怀送抱,真真是开天辟地的艳福。
顾锦荣暗暗犯难,她倒不是不会下,只压根没那个耐性去学老僧入定,何况老太爷说是半个时辰,若兴致上来,拖半天都是有可能的。比较起来,她还宁愿去钓鱼呢。
顾锦荣狡黠地寻了个借口,“爷爷,我是很想陪您的,可我还得上课呢。”
忽然间变成勤奋上进的好学生,萧逸见了必会大吃一惊。
老太爷摆手,“无妨,那就休沐时过来好了,平时我也懒得扰你。”
何况他有先帝钦赐的丹书铁券,偶尔棋瘾犯了,想什么时候进宫就什么进宫,这小妮子总是逃不出五指山的。
顾锦荣哪知道老太爷心里的弯弯绕,高高兴兴答应下来,混不晓得自己的休息时间已经被一老一少被瓜分了。
萧玉璋这顿自爆使得皇家大为丢脸,虽得朝廷极力镇压,然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有惋惜的,有笑噱的,倒是没人再拿顾震霆这位曾经的“准驸马”打趣了,摊上这么一个疯婆娘,还不知是福是祸呢,幸好及时跳出火坑。
薛氏也因此舒心许多,夫妻间的嫌隙悉数消解,她非但不吃萧玉璋的醋,还特意到药铺买了许多党参、黄芩、茯苓、朱砂等等送去公主府,供她养病补身之用,可惜萧玉璋现今连人都认不出,更别提消受这些补药了。
至于顾湘湘么,好容易来到她朝思暮想的顾伯伯家中,却不似先前那般欢喜,而是终日垂泪。
顾锦荣劝道:“你若愿意,我让爹爹遣人送你回家去。”
这个家自然指的是北狄,边境此时虽不大太平,只要有心,总能闯过去的。
顾湘湘摇头,“我不回去。”
葵姑把什么都跟她说了,她的生身父母是因为家里穷才肯卖孩子的,可既然做出这种事,对儿女能有多少感情?
她害怕自己会被第二次卖掉,草原上也讲究聘礼嫁妆这些呢,她可不想沦为生财之道。
顾锦荣望着这小丫头日趋秀丽的面孔,不得不承认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虽然跟京城的闺秀比起来略微粗糙了些,放在北狄那种环境没准竟是大美女呢。
顾锦荣便道:“那你便留下吧。”
等她跟萧逸成婚,家里空空荡荡,薛氏也孤单,多个作伴的正好。
“真的?”顾湘湘先是惊喜,随即悟出她言外之意,委屈地耷拉着嘴角,“你是觉得我嫁不出去吗?”
这可是你自己猜的,我一个字都没说。顾锦荣良心发现,到底耐着性子安慰了她几句,才哄得她脸上多云转晴。
顾湘湘却有点担心她反悔,立马保证,“我会减肥的,以后餐餐只吃一碗饭,至于菜么,你挑剩下的给我就好……”
本是为了说明自己好养活,话到末尾却不免有些委屈。
顾锦荣没好气道:“谁稀罕你省下那点粮食?将军府还没穷到闹饥荒。”
顾湘湘于是甜甜地扑到她身上,姐姐姐姐唤个不停。
锦荣叹道:“你真是命中魔星,大约我上辈子欠你的。”
多一个打秋风的,对顾家财政并无太大影响。可想到萧玉璋背后的大把财富,顾锦荣却忍不住唏嘘,倘若萧玉璋再无恢复清醒的可能,那些财宝得落入谁手?还有曾提过的铁矿,恐怕也只能暗埋地底不见天日了。
顾湘湘听她自言自语,弱弱地举手道:“我好像知道那铁矿的所在。”
她记得母亲有个藏东西的暗格,就在书房背后的影壁上,至于钥匙她虽记得不甚清楚,一个一个地试应该能试出来。
如不出所料,里头应放着老汗王临终时给公主娘的地图。
顾锦荣这下才发觉自己真是捡到宝了,她用力在顾湘湘脸上吧唧了一口,揉着她的头道:“算你还有点小聪明。”
顾湘湘渐渐大了,很不满对方还把自己当小孩子看,用力往脸上抹去,果然擦了一手的唾沫。
锦荣睨着她,“这叫以牙还牙。”
顾湘湘蓦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过类似的举动。
这个姐姐果然很记仇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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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福星
因着进献了那张藏宝图, 皇帝龙颜大悦,对顾震霆愈发和颜悦色,“爱卿, 你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还以为萧玉璋一疯, 这秘密将无人知晓,哪知却被顾锦荣撬开了引子——若非两个女孩子交情极好, 那顾湘湘未必肯告诉她,首功在谁, 皇帝还是很分得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