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里,除了我妈,没人疼我。”
蒋盼神情恍惚地看向夏鸯和吕菡菡:“我准备逃走的那天早上,被蒋立国发现了。”
夏鸯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撕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没收了我的身份证。”
“撕了?”吕菡菡瞬间反应过来,“你有没有把碎片带过来?只要钢印还在,没准还可以正常入学!”
蒋盼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小塑料袋,里面是几大块硬碎纸片。
“我从村口垃圾堆旁捡回来的。”蒋盼唯唯诺诺,越说声音越小。
“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垃圾堆啊!”吕菡菡飞快地解开塑料袋,把纸片拼凑在一起,夏鸯在旁边帮忙,蒋盼紧张地看着她们动作。
“呼,还好。”吕菡菡长出一口气,“钢印没毁,纸片齐全,我帮你把它都粘好,然后和院里申请入学。”
蒋盼眼眶红得不成样子,一个劲儿地朝两人道谢。
“下一步你想怎么做。”夏鸯给蒋盼倒了杯热水,“身份证可以想办法再补办,你的录取通知书可以重新粘贴好,特事特办。”
“之后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蒋盼喝了一小口水,鼓起勇气说:“我没想花蒋立国的钱,我想申请助学贷款,再加上打工,我可以养活自己。”
“至于家里的事,”蒋盼垂下眼帘,轻轻开口,“我不想再管了,我也管不了。”
“天色不早了,你一直待在院办也不是办法。”
夏鸯话刚说了一半,蒋盼立刻站起身:“老师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马上就走!”
夏鸯:“你走去哪里?”
蒋盼:“我去学校操场住一晚就行。”
夏鸯揉揉她的头发,温和道:“这几天走了几十里山路,你得好好休息。”
“一会儿我带你去学校附近的宾馆开个房间,你放心住。”夏鸯握住她的手,“谁来问,我都不会说你在哪里的。”
夏鸯和吕菡菡交代了一下其他事情,又把这件事和谢院长报备过后,带着蒋盼去学校对面的宾馆办理入住。
-
把蒋盼安排妥当后,夏鸯开车回家。
今天忙了整整一天,外加酷热天气,夏鸯没什么食欲吃饭。
洗过澡后,夏鸯从橱柜里翻出包鸡蛋挂面,下了点随意应付了空落落的肠胃。
她刷碗时,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宋唯真:【诚邀夏鸯女士莅临本人的签售会,会后将邀请夏鸯女士共进晚餐。】
夏鸯想了一下,回道:【周几?我排一下档期。】
宋唯真迅速回了消息:【???几日不见已经这么抢手了?(在周六)】
周六,是夏鸯去青榆疗养院做志愿者的日子。
夏鸯:【尽量吧,那天我有事。赶不上签售会的话,大作家记得给我留几本书。(可以预定周六晚饭)】
宋唯真回了个飞吻的表情包,迅速下线了。
夏鸯收拾干净厨房,身上的汗意又蹭蹭地往外冒。
最近她的空调不太好用。
冷气不足,偶尔还会出现罢工的情况。
秋老虎还没走,但怎么说也到了夏日末期,夏鸯懒得去修。
连下班时间也被学校资料、互联网+、徐医生的康复计划和疗养院的池老爷子占满了,哪有时间搭理空调的好坏。
夏鸯叹了口气,摘下围裙,认命地踩上沙发软垫,开始修理空调。
左右也弄不明白,夏鸯鼓捣了一会儿决定放弃,想过几天找个专业师傅来家里看看。
手机在茶几上嘟嘟响了。
“喂,小夏鸯。”何棠月埋怨似的开口,“怎么回事啊,我不联系你,你就不主动联系我。”
“你这样真的很像渣女诶。”
夏鸯被逗笑了:“最近挺忙的,没什么时间。”
何棠月对着新做的美甲吹了口气:“那明天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这几天我可能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夏鸯把蒋盼的事大致给何棠月讲了一遍,叹道,“我刚当上辅导员,就遇上这么大的事情,真是太考验我了。”
“操!这什么品种的人渣???”何棠月在电话那边生气,“什么时代了还搞卖儿卖女这一套?”
“自己没本事就会窝里横,这么会卖怎么不卖他自己?”
“是卖不出去吗?”
夏鸯笑了:“怎么你比我还生气?”
“等等,”何棠月忽然顿住,“我怎么觉得蒋立国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
夏鸯唔了声:“可能是这名字比较大众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儿,算了,等想起来了我再告诉你。”
何棠月顿了几秒:“我今天给你打电话的主要目的是告诉你,陈宥生已经回国了。估计明天飞机就能到青榆。”
“他昨天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想问问你的意见。”
夏鸯听见陈宥生的名字又有点生理不适。
她把这种感觉跟何棠月说了。
“害,他应该也不是啥坏人,就是个普普通通装逼犯,老BKing了。”何棠月笑得很大声,“是不是虽然不记得他,但仍然被总叫去图书馆学习的恐惧感笼罩着?”
夏鸯心里的不适感被何棠月的笑声疏散了不少。
确实,她不记得陈宥生,直觉上的不适感或许只是之前有过什么小矛盾。
徐医生说多接触认识她的人有助于恢复记忆。
可以更快地想起小竹马。
也可以更快地,在竹马和池屿之间做个决断。
而且,如果真的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怎么会大摇大摆地回国,到青榆大学读博士,还会主动和身边人要她的联系方式?
“夏鸯,你不要因为我的话有负担,给不给联系方式都随便的,我和他没什么交情。”何棠月说。
“没事,一个联系方式而已。”
夏鸯说:“给他吧。”
作者有话说:
二更~【被榨干50%】
第20章、迟夏
第二天一大早, 夏鸯就被一直震动的手机铃声吵醒了。
新生还没开始军训,原本她今天没什么事。
计划的睡到自然醒被人搅乱,夏鸯也什么起床气,只是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睛, 接起电话:“喂, 你好。”
“小夏姐, 我是吕菡菡!”吕菡菡声音极小,“我用我男朋友手机给你打的电话,你赶紧来学校。”
“我们俩早上出去吃早餐,在校门口遇到一群看起来特别不好惹的人, 在学校警卫处登记进去的。”吕菡菡声音很急,“我去登记簿上看了,领头的人就是蒋立国!”
夏鸯瞬间清醒过来。
“你别急, 我马上就到。”
说完, 夏鸯迅速洗漱完毕, 换好衣服, 开车去青大。
夏鸯在院办楼下遇到了池屿。
“我听谢院说了你留了个离家出走的学生的事儿,”池屿没拦她, 跟着夏鸯的步频往电梯走,“夏鸯,你刚上班, 就做这么棘手的决定,是不是……”
夏鸯脸色绷得很紧, 步履未停:“池老师, 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批评我。”
她难得呛声池屿:“池老师原来是个迂回讨好, 得过且过的人吗?”
“只要我当一天老师, 我就会保护好我的学生。”
“这件事我没做错。”
“谁说你做错了。”池屿轻笑一声, 姿容散漫地跟在她身边,“我是说,你做这么棘手的决定,是不是考虑给自己找个靠山?”
“比如我。”
“……”不等别人说完就无端臆测的情况从来没在夏鸯的身上发生过。许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胶着局面让她措手不及,以至于失了方寸。
夏鸯飞快地瞥他一眼,找了个生硬的借口:“池老师,请你注意下自己的身体。”
“因。伤。退。役。”
“夏老师,我想提醒你。”池屿挑了下眉,“我只是恢复后不再适合高强度训练才选择退役。
“不。是。残。疾。”
“……”
两人到院办门口时,门前站了五六个面部黝黑,看起来身强力壮的男人。
池屿站在夏鸯身侧,漆瞳淡淡地扫过一行人,状似无意般向夏鸯挪了一步,把她挡在身后。
“几位是?”池屿问。
几个男人中最矮的那个上下打量他,微微变形发黄的手指从嘴边拿下烟卷,嘁了声:“妮儿她老师是个女的,给我打过电话。小子,叫她来说话。”
夏鸯轻轻拍了下池屿的后背,从他身后走出来。
蒋立国又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夏鸯,跟周边几人嘿嘿笑道:“这城里的女娃就是生得好,你看这老师,白净水嫩的不像话。”
蒋立国身边有蠢蠢欲动的男人朝夏鸯看过去,刚一抬眼就撞上年轻女老师身边男人的凌厉目光,像是从地底下爬上来的十殿阎罗,要把他生吞活剥般吓人。
那个眼神和他们老家山上,眼睛冒光的野狼一模一样。
“蒋先生,我不知道您今天的来意是什么。”夏鸯与蒋立国一行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蒋盼一直没来学校报道,如今已经逾期,不能入学了。”
“您现在求情也是没办法的。”
“求情?”蒋立国点燃了烟,劣质烟丝和尼古丁混在一起,味道令人作呕,“我接过你的电话,早就说过妮儿不念了。”
“妮儿几天前从家里跑出去,现在都没回来。我听村里人说她从垃圾堆里鬼鬼祟祟地把录取通知书翻出来,一路往青榆市里跑,我就知道她是想来青大报道。”
“这位,夏老师是吧?”蒋立国优哉游哉地吐了个烟圈,“你把妮儿交出来,咱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
“要是你不交……”蒋立国冲周围人使了眼色,“哥几个说,夏老师这么好心肠收留蒋盼,是不是也好心肠地替她嫁人啊?”
“要是夏老师嫁过去,我还能多落点彩礼钱。”
周围的男人哄堂大笑。
池屿心下一沉,怒气沿着背脊直冲到顶。
夏鸯上学时就是好强性子,别看着人柔柔弱弱像只小白兔子,骨子里却极其争强好胜。
自尊感尤为强。
连老师一句无关痛痒的批评,都会偷偷躲起来掉眼泪的人。
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她又凭什么受。
池屿眸色漆黑,沉郁得如同翻卷的黑云。指节在身侧蜷紧,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当池屿的戾气即将失控时,一只绵软微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向后抻了一下。
“蒋先生,我没见过蒋盼。”
“如果你执意带人在这里骚扰,寻衅滋事,我会报警。”
夏鸯素白着一张脸,眼尾有点红,她身上细微的颤抖通过抓住池屿的那只手,尽数传递给他。
她害怕,委屈,无辜被人侮辱,却仍旧笔直地站着,镇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后退一步。
池屿渐渐把心里翻腾的情绪压制住。
这里是她的工作场合。
这是她的工作。
要信任她。
蒋立国脸色微变,瞧着这两个老师都不像是会撒谎的人,一时之间也有点拿不了主意。
他下意识看向跟在他身边的弟弟蒋立民。
蒋立民趴到他耳边:“哥,我们再等等。”
“这些人都是我在青榆干工程认识的弟兄,实打实一条心,不会被这娘们儿三言两语吓倒的。”
蒋立国定了神,又瞥了他们一眼,耷拉着眼皮去一边抽烟了。
夏鸯脸色发白,仍没忘了池屿冲动易怒的性格。
在学校办公室和家长打起来,传到学生耳朵里,池屿以后还怎么当老师?
“蒋先生,这里是管理学院的教务办公室,不方便你们在这里等人。”
“我说过,蒋盼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
“蒋盼——”
走廊里忽然传来吕菡菡的喊声。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
下一秒,蒋盼通红着眼睛,砰的一声撞开了门。
怀里抱着她昨天穿着的长风衣。
紧接着进来的是吕菡菡,她喘着粗气走到夏鸯耳边,小声说:“小夏姐,我按你说的在楼下拦蒋盼,没拦住。”
蒋立民咂咂嘴:“老师,你这么骗我们可有损人民教师的光辉形象了。”
“你不是说蒋盼不在这儿?”
蒋盼像一头小豹子一样冲过去,挡在夏鸯面前:“那是我让夏老师说的!”
“你要打要骂朝我来!”
“二叔打你干什么呀。”蒋立民咧嘴一笑,露出排黄牙,“二叔和你爹就是接你回去的,我们妮儿有福,以后嫁给有钱人家过好日子,可别忘了你二叔。”
“我不嫁!”蒋盼喊道。
“你不嫁?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还不能给你定个婆家了!婚丧嫁娶历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你说不行就不行的道理!”
蒋立国啪叽着嘴,吐出口浑浊的烟雾:“你从小到大花了老子多少钱,赔钱货,现在让你孝敬孝敬你老子,挣点嫁妆钱,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能嫁给人家,也算你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