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有些事,池屿说会告诉她,夏鸯愿意等到那天。
她拿定主意,径直开车去了红墅公馆。
临近傍晚,池屿家却黑着灯。
夏鸯按了几遍门铃里面都没反应,看样子他人没在家。
她站在车边等他,大概十几分钟后,那个熟悉的身影从街道尽头慢吞吞地走过来。
手里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
“池屿!”夏鸯朝他招了招手,池屿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把塑料袋藏在了身后。
“家里调料没了,我去买了点。”还没等夏鸯问,池屿就主动交代了。
夏鸯瞥他一眼:“第一,这是透明塑料袋。”
“第二,我不瞎。”
夏鸯摸了下他冰凉的手腕,秀挺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发烧刚好又出去吹风,还去买了这么多罐啤酒?”
“池小狗,你到底想干什么?”
池屿垂着眸子,没说话。
夜风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旋儿,飞快地离开这片胶着的静默。
夏鸯转过身,朝车的方向走,身后的脚步沙沙地跟在她身后。
她靠在车门边,等池屿的说法。
池屿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池哥!”贺童的声音有点着急,“你知不知道小夏姐在哪?我给她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池屿:“在我旁边,什么事。”
说完,他看了眼夏鸯,打开扬声器。
“小夏姐的朋友何棠月现在在我这儿,刚刚有个人过来找麻烦,她喝醉了上去就跟人家讲道理……”
池屿:“她被打了?”
贺童默了一阵:“那倒没有,我把那男的打了,交了罚款,现在失业了。”
池屿难得的笑了声:“那还得谢谢她,我早就看你这个兼职不靠谱。”
贺童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在会所外面坐着,她一直不说家在哪儿,我也不能把人领到书店去。”
“所以想问问小夏姐,何棠月家在哪。”
夏鸯刚才的问话还没等到回答,心中憋着股火。
“她住哪里问你池哥就行。”夏鸯声音紧绷,“他们是邻居。”
“……”池屿看了眼夏鸯,很快地接道,“打车来红墅公馆。”
“我不回家!我没家!”红墅公馆这几个字似乎戳到了何棠月敏感的神经,“我要和小贺帅哥在一起!我们现在就出发,马上带着贺阿姨环游世界!”
“嘟嘟嘟……”
贺童挂断了电话。
夏鸯和池屿之间的沉默气氛重新漫上来。
“来找我有事?”
“为什么又喝酒。”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落下。
池屿认命般叹了口气,靠在夏鸯旁边,仰头看着夜空。
“陈宥生给我打电话,说了你们开会的事儿。”
池屿声音空落缥缈,“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但他在电话里说他的博导是谢庚,这一切也就很正常。”
“他在电话里说,希望与我合作愉快。”
“我当时挺生气的,想直接打电话叫你不要去,离陈宥生远远的。”
他极轻地笑了笑,“我甚至想,干脆换份工作,或者不要上班了。就好好待在我身边,我有很多钱可以养你。”
池屿点燃一根烟,却没放进嘴里,而是用指节夹着,淡淡的眼神落在橘红色的火点。
“等冷静下来,我又觉得自己那么想真的是个混球。”
“你的生活、工作、未来,都该由你自己做主。没人有权利干涉。”
“就像这根烟,在外界环境不变的情况下,它有自己的燃烧速率,我加速它的燃烧,只会导致它更快地消失,或者烫伤我自己。”
他指尖的烟静静地燃烧,在昏暗夜色中时明时暗。
“想通了,但自己心里这股劲儿拧不过来。”池屿低垂着眉眼,声音微哑,“我就想喝点酒,压一压。”
池屿凑近了些:“鸯鸯,你别生气。”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奶奶过生日,吃了好多奶油蛋糕,满足o(* ̄︶ ̄*)o
(也因此消耗掉我最后的存稿了,(灬? ?灬))
第33章、迟夏
夏鸯有些惊讶, 但转瞬也明白了陈宥生的用意。
不管她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池屿,他早晚都会知道。
陈宥生之所以那样跟夏鸯说,不过是在她心底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让她和池屿之间,产生更大的嫌隙。
夏鸯轻叹一声, 或许陈宥生算错的, 只有她和池屿彼此莫名其妙的信任感。
“我会好好考虑。”夏鸯看了眼他手中的酒, “少喝点酒吧,伤身体。”
“好。”池屿的眉眼缱绻温柔,低低地应了声,“下不为例。”
他们在车边又等了二十分钟, 贺童和何棠月就到了。
浅红色出租车刚停下,何棠月摇摇晃晃地从车上下来,眼眸晶亮地朝夏鸯摆手:“小夏鸯!我在这边!”
说完, 小跑过来给了夏鸯一个结实的熊抱。
池屿皱着眉头把人拉开:“我家鸯鸯这小身板可经不起你这种重量级人物。”
“?”何棠月眉头一挑, 朝身后喊道, “小贺!你说我重吗!”
贺童正礼貌地跟司机师傅道别, 听见何棠月喊他,配合地摇头:“不重, 轻得像一片羽毛。”
池屿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个来回,笑了声:“贺童,我怎么感觉你们这气场不太对?”
“是不是, 太暧昧了点?”
何棠月趾高气扬得仰起头:“怎么了!我们现在处于恋爱考察期!”
池屿眉梢一挑,比了个OK的手势, 默默退到一边, 把展示的舞台留给何棠月。
“小夏鸯, 明天我们就要带着贺阿姨出去旅游啦~”
何棠月笑得眉眼弯弯, 温柔极了。
夏鸯一怔:“怎么这么快?”
“其实也不算快。”
贺童腼腆笑笑:“我觉得她说的挺对, 既然决定了就要即刻出发,珍惜和我妈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我们刚才办了出院手续,我妈特别高兴。”贺童摩挲着虎口,“虽然攒的钱没有我预想的多,但也够我们出去待一个月。”
何棠月在旁边嘟囔:“可以用我的钱呀。”
贺童没作声,幅度轻微地摇了摇头。
“总之呢,我们家小贺话说的很明确了,明天就出发。至于你们俩嘛,就自己玩吧。”何棠月点着夏鸯的鼻尖,“一个两个工作都忙,好好上班,人民教师就得燃烧自己奉献青春嘛。”
“每到一个地方我们就会给你们寄明信片,我也会在微信里发vlog,记得给我点赞哦~”
何棠月上前一步,拥抱住夏鸯:“明天是工作日,不要来送我们。”
“小夏鸯,人生的某条道路可能会需要你很勇敢,”何棠月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一起加油。”
-
贺童和何棠月要一起带着贺阿姨旅游散心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他们四人短暂的相会时间里,夏鸯和何棠月忙着拥抱告别,池屿像个长兄一样沉默不语,临走时给贺童的银行卡里转了五万块钱。
贺童死活不肯收,梗着脖子要把钱转回来。
池屿在他头顶胡乱地揉了一把:“收着吧,不是给你的。”
“让贺姨这一路都玩得开心点,算我和老爷子的心意。”
贺童沉默了很久,哽咽着说了声好。
最后离开时的场景堪称混乱,何棠月哭喊着抱住夏鸯不松手,池屿和贺童一人拉一个,拉开后何棠月又会趁人不备重新黏上去,他们耗费了十几分钟才把两人彻底分开。
——以至于夏鸯第二天早上起来时,胳膊又酸又疼。
她边揉胳膊边热牛奶时,才恍然想起,想问何棠月的事儿根本没问。
其实夏鸯心里明白,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看何棠月嫌弃陈宥生的模样,也不会比她知道更多的信息了。
牛奶呼呼地冒了很多泡泡,煮沸了锅。
夏鸯回过神来去摸奶锅的锅壁,又倏地把手缩了回来。
那样的高温,只是两秒钟就把指腹烫地通红。
夏鸯连忙关闭煤气阀,去洗手台上冲水。冰凉的水流刷刷地冲过指腹,胀而灼烧的痛感才渐渐削弱。
洗手台上的手机嘀嘀响了两声。
【小夏姐你好,我是蒋盼。今天举办的校园心理剧沙龙我想请个假,这个时间和我打工的时间冲突,老板那边没办法解释。】
夏鸯回了个好。
等等,请假。
她也可以和谢院长请假,说自己有事去不了。
或者干脆说生病了,没办法带队去比赛。
生病。
夏鸯觉得这是个绝顶好的主意,工作是首要职责,如果跟谢院长说她家里连着五天都有事,也有点不切实际。
既然决定装病,那就要装全套。最好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样的突发症状,看起来很痛苦,实际上没有表现的那么难熬。
这样谢院长看她难受的样子,一定不会责怪她请假的。
如果她不出现,夏鸯相信池屿在正经事上,会和陈宥生保持相对和平的。
夏鸯在网上查了一圈,觉得最符合她要求的就是重感冒和急性阑尾炎。
阑尾炎的出现有难度,毕竟阑尾发炎这种事不是人为可控的。
那么现在的重点问题是,要在下周,出发去瑞津之前,成功地变成重感冒。
于是,接下来的五天内,夏鸯尝试了洗冷水澡、在二十度的空调下喝两罐冰可乐、穿着短裤在空调温度超低的书店里坐了一天,以及在公园里跑到满头大汗又吹了十五分钟夜风。
就连例行去看望池爷爷,以及去徐医生的心理诊室治疗时,夏鸯都不忘自己的感冒大业。
夏鸯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好,徐佳医生跟着高兴。
她愉悦地说:“夏鸯,按照这个速度,你在半个月内恢复记忆不成问题,目前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夏鸯点头,然后往嘴里加了勺冰淇淋。
徐佳打量了她一会儿,奇怪道:“我这里很热吗?空调明明是二十五度的适宜温度,但你来了之后已经吃了两盒冰淇淋了。”
夏鸯笑了笑:“秘密。”
第五天早上,也就是他们要出发去瑞津的那一天,夏鸯的秘密计划彻底告吹,因为她依旧——非常健康。
健康到吕菡菡来送她时,不住地感叹:“小夏姐,你今天看起来很有精神啊,气色也非常不错!”
夏鸯唇边溢出一丝牵强的微笑。
带队老师除了夏鸯,只有池屿和陈宥生两人。
两个男人站在她身后,气氛冷凝得像隔了一座雪山。
徐子珩去清点完小组人数,然后把名单交给夏鸯:“小夏姐,全员到齐了。”
“好,辛苦。”夏鸯随便扫了眼名单,赫然看见最后一行写着蒋盼的名字。
大巴车的司机小跑过来:“夏老师,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夏鸯看了眼手表:“现在就可以走,我们人都到齐了。”
司机师傅是个很憨厚的中年男人,嗓音嘹亮:“同学们,可以上车了!”
学生们鱼贯而入,夏鸯站在车门旁边,准备最后再上车。
她身后的两个人还像门神一样站着,没动过。
等轮到他们三人上车时,后排座位已经坐满了,只剩前面的四个座位。
池屿和陈宥生各坐了一排,然后把眼神落在她身上。
池屿:“夏老师过来坐。”
陈宥生:“夏老师,我想再向你咨询一些互联网+的问题。”
夏鸯:“……”
秉着“与陈宥生保持距离”“在学生面前做好表率作用”这两条守则,夏鸯最后把眼神落在蒋盼旁边。
“蒋盼,可不可以把书包换个位置放?老师想跟你聊聊天。”夏鸯唇角泛起了一抹柔软的笑。
蒋盼连忙点头,立刻把自己的包放在了上面的行李架。
夏鸯坐下来后,一直跟随着她移动的两个视线也消失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
“小夏姐,你看。”蒋盼宝贝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一款很旧的手机,“我把你给我的手机带过来了,之前一直没舍得用,这次出远门我才特意放进兜里的。”
夏鸯看着自己的旧手机哭笑不得:“你一直都没用?那学校发的消息你怎么接收?”
蒋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次你给我办完电话卡,我就把它和手机放在一块锁在柜子里,也没开过机。”
“我舍友人都很好,有事她们都会告诉我。我平时用不上手机,没什么人跟我联系,开机充电再加上电话费,都挺贵的。”蒋盼抿抿唇,“我舍不得。”
“我不是告诉过你,生活费老师全包了,你只管好好学习,以后赚钱了再还给我。”夏鸯柔声说,“怎么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没有,小夏姐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蒋盼说着眼圈就要红,“我已经有了自由,不能贪心太多。”
“我爹和二叔他们再也没来找过我了,我长这么大都没体会过这样自由快乐的日子。”蒋盼声音哽咽,“要是我妈活着,肯定要我给你磕头的。”
“说什么傻话。”夏鸯揉揉她的短发,“我教你用这个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