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朝云后,迎来满室沉静。
景迎趴伏很久,翻身躺旁边,看天花板发呆。
过了会儿平复心境,寻到她汗涔涔的手掌,仔细温柔地扣住。
淡问:“爱上别人了?”
时稚紧紧扣住他的手,用力地摇头道:“没有。”
景迎睫轻颤:“我的问题?”
她也摇头了。
却是迟疑两秒后摇头的。
景迎疑惑片刻,汗滴从光洁额头滑进乌黑鬓发里,空调凉气钻进渗汗毛孔,他扯过薄被盖住两人,从后面搂住她:“哪一条?”
时稚困乏,意识暂时离家出走,没有将这个问题纳进耳中。
“我哪点让你不满意?”景迎冷静而卑微地重复。
时稚回神:“都好,你什么都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该回来,不回来就不会知道。”
景迎思绪纷乱。
什么叫她不好?出轨了?立刻被心里否定,她不是这样的人。
或许一夜情?
如果真是也没关系。两人本就相隔异地,犯了小错误他能理解,能接受,能包容……
“和谁不好和卫嫣……”时稚昏昏欲睡喃了一句。
听到那个名字,景迎浅色的瞳眸急剧微缩。他不敢置信,想和她辩解,但最后只是神色复杂地抿紧唇,重新把自己挤了进去。
无缘无故冷落他两年,只因为她提前回来过,看见了他和卫嫣做的那些事情,是吗?
…
一觉恍如一梦。
时稚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透,她撑着疲惫身子坐起,迟缓想到,他好像折腾了第二回 ,最后抱她去浴室清洗。
她有说什么吗?他弄的时候好像非常生气。
记不大清了。
时稚腰酸腿软,下床时差点儿摔倒,扶墙壁走出卧室,方看阳台伫着一道身影。
想了想,过去陪他。
晚间的风不算凉,缠着烟味儿倒有些燥。
景迎刚点了这根烟,知她不喜欢他抽,自觉挪去阳台角落,一只胳膊趴台边上。
时稚因他的沉默避让,没有主动靠过去:“我……”
“也对。”他忽然说。
客厅没开灯,卧室里的光束吝啬倾洒,光线昏淡。男人面容在暗昧阴影里模糊不清。
“什么?”时稚没听懂。
他那片烟雾缭绕,呼出来的烟即刻会被风吹散。
“我本来就是烂人。”景迎淡淡自嘲。
时稚皱眉:“你不……”
“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刚还和我睡?”景迎侧过头看着她,语气深沉复杂:“你不想睡,但凡对我说个不字,我不会逼你。”
时稚面色凝重。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把那件事说出来了吗?
说出来了……
真的说出来也好。
时稚丁点儿想不起,但醉酒的她比清醒的她更勇敢。
也罢,摊牌吧。
时稚落寞低眼,说:“你可以和我辩解。”
晚风带走男人的轻笑,烟味在那刹变得很浓。
景迎散漫地直起腰,转过颀长挺拔的身形,缓缓语速:“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罪名就已经成立,辩解再多都没什么意义。”
话音淡淡的,整个人散发的气息也比较冷。
晚风轻扬起时稚的长发,在她肩头飞舞。
心里有点儿难受,时稚突然想逃避这个话题。而且听了他的话,倒真不像有越轨行为。
“对不起。”她说,“当我没说过。”
“小稚,”景迎并不因她的道歉心生庆幸,眼神寒凉,“你单方面判决了我。”
时稚眼眶忽地发酸。
她下定决心不回短信,不接他电话的那刻,判决就生效了。
甚至没有审他。
还道什么歉?
平白把自己衬托得又白莲又无理取闹。
“你哭了。”景迎哑道。
时稚抹掉眼泪,目视前方,迎着干燥的晚风。
“我总是这样,不管好的坏的都能弄哭你,”他一字半句都在贬低责怪自己,“烂人一个。”
时稚愠怒:“你不是。”
指间香烟烧到底,景迎把烟蒂碾进花盆的泥土里。
他像以前一样从后面搂她,小臂环过颈,温热泪滴掉落皮肤上,烫得他四肢僵硬。
“别哭。”他嗓音低哑,女人单薄的身体在他怀里颤:“小稚,我只问你,你喜欢烂人那话……”
知道他要问怎样的问题,时稚下意识抓住环在颈前的手臂,指腹之下是狰狞的疤痕。
他因女人突然抓住小臂的举动顿住话,缓了会儿问出下半句,“还作不作数?”
时稚说:“喜不喜欢,爱不爱,能不能在一起,在一起之后又能不能走到最后,这四件事,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
景迎轻声:“现在不可以了?你要半途而废?”
时稚心里好难受:“你辩解,我会信你。”
“小稚,”景迎亲吻月光下她乌黑的头发,“以前念高三的时候,我和你说过什么。”
以前……
时稚咬住唇,被他咬破的那处重新渗出血珠。
甜腥味让她清醒了些,不少记忆纷沓而至。时稚眼眸氤氲,低头缓缓亲吻住他腕间狰狞的疤。
作者有话说:
1.男主这事儿另有隐情,不要妄下判断。
2.非狗血出轨。
3.有耐心就往下看。
4.女主非傻白甜,配角也都有脑子。
5.禁止人参公鸡。
📖 校园篇 📖
第2章、青春
高中篇/正文
–
景迎捏着钝口刀片割自己手腕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
他以为很疼的。
实际仅最初具有痛拉感。
血从伤口渗出、慢慢流淌,才会有次于解脱的轻松感。
昨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被抽干骨髓,旁边的亲生父亲要他赶快去死。
他死了,灵魂从躯干里颤巍巍地逃出。他看见自己躺在鲜血遍布的手术床上,周围没有一个人。他游荡片刻,手术室进来了两个白大褂,将他抬到另一张移动手术床上,给他盖白布,把他推走。他想跟,却发现根本离不开冰冷的手术室。
他在焦虑中惊醒,汗湿枕畔。
梦醒后是无穷无尽的茫然,接近临界点的空虚。
像醉酒,脑子是懵的,思绪浑浑噩噩,感觉一切都不重要。仅存的理智催促他必须快点清醒。
他选择拿起了刀。
薄弱的曦光打在少年精致如蝴蝶翅膀般的眼睫上,微风缱绻着院子里馥郁的桂花香。
他沉浸流血带来的快/感,听见短信提示音,纹丝不动半分钟后,从窗台外收回长腿。
她又发消息来了。
早晨六点钟,一如既往。
小稚:【早好。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天气好的时候多出去走走,不要辜负美景哦。】
伤口不深,血依旧从腕间有规律地滴落,砸在深色木地板上。
他盯着短信认真看了会儿,像在做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好。】他敲下这个字,下楼翻医药箱,倒双氧水冲洗伤口,拿绷带把自己手腕缠上了。
打扫卫生的王妈目瞪口呆地看他做完这些,半晌说不出话。
他像不知痛,清洗消毒时面无表情,连缠绷带都慢条斯理的。
王妈不敢询问,等他上楼,赶紧告诉司机老陈。
老陈等了一会儿,他才背着书包出现在院中:“我送你?”
景迎:“不用。”
老陈目光滞在他手腕:“景总让我帮你约新的心理医生。”
墙边桂花开得正盛,景迎恍若未闻。
他走进车库,推出一辆山地自行车,骑离景家的院子。
老陈面色凝重望着少年人清隽薄削的身影离去,叹了口气。
近期景总不在家,半个月前去国外出差,临行前吩咐照顾好他。
他心性不定,孤僻时全天说话不超过五句,心情好时会出门,出门不让跟,跟就关门自闭。
今早发生的这出不知是为何,但割腕是第一次。
他的状态令人担忧。
老陈不得已将景总搬出来,希望他可以见一见心理医生。
–
112路公交的第七站,有一个很多年的老报亭,景迎停下来买烟,准备挑一本杂志。
心头余躁未消,他站路边把烟盒里最后一根抽了。
半分钟后,路边相继停了两辆公交车,后面一辆的前车门正对着他。
他踩灭烟,将堆在下巴口罩重新戴好,刚要抬脚走开,有双手忽然搀扶住了他。
一个好听的女声说:“前面有台阶,我扶你上去。”
景迎:“?”
他微侧过头,掠低了眼,隔墨镜看见一个女生。
女生搀着他往前走:“你眼睛怎么弄的啊?”
景迎:“……”
他抽出胳膊淡道,“该治眼睛的是你。”
时稚惊讶地张开了嘴,目送他走向老报亭。
误把正常人当成盲人的乌龙,并没有让她失去好心情。
她方才刚赶到站台,看他被其他人不小心碰到,反应迟缓,再加上墨镜,就以为他是盲人。
这会儿,她注意到路边的山地自行车。
黑色调,外观炫酷。
她观望附近,短时间不确定车是谁的。
唯有报亭前那个被她误认成盲人的男生,背影高高拽拽,酷得像车主。
八月底仍比较热,男生穿着深灰色休闲裤,米白色长袖无帽卫衣,薄款的不知面料,质感很垂。他单手拎住书包,往里面装杂志。
墨镜,口罩,长袖长裤,他不会感觉热吗?
时稚趁人没来,打开手机摄像,给自行车拍了张照片,以彩信发送,却提示对方接收失败。
视线再落回眼前的自行车上。
前轮的碟刹夹器缠着几道缝纫白线,她没多想,雷/锋精神上头,要把白线扯出来。
景迎买完东西,转过身就看那女生在他车边弯下腰,两条长腿纤细笔直,匀称耐看,黑色短袜和白皙肤色对比鲜明。
女生后面的广告牌前,站着一个单肩挂书包的男生,正举着手机,以各种角度去拍女生的腿。
景迎走过去停在女生身后,口吻淡淡的:“你在干什么?”
时稚刚把白线解开抽下来,闻声惊了一跳,转过身看见男生和她距离过近又惊了一跳,后退时书包撞上自行车把手,下一秒听“哐啷”倒地的动静,又又惊一跳。
“……”三连惊直接把时稚惊懵逼了。
幸好路边没有行人和车辆,自行车仅仅是倒地了而已。
等他一只手把自行车拽起,时稚连忙道歉:“对不起!”
景迎扫了一眼她:“站好。”
时稚准备鞠第二个躬立刻僵住,挺直了腰板。
她脸色通红咬住唇,神色是做错事非常忐忑的:“对不起。”
景迎长腿一跨坐上车:“手机拿来。”
时稚:“…啊?”
景迎:“你鬼鬼祟祟,是不是偷拍了自行车照片。”
被道中的时稚:“我……”
“未经他人允许,偷拍私人物品属于侵权行为。”景迎胡乱掰扯,“如果没有拍,拿来给我看。”
他说话声不大,字里行间咄咄逼人,不容置疑和反驳。时稚感受到对方浓浓的威胁,想说你如果乱查我手机,也是属于……
“还有你。”景迎对她身后说。
时稚回头,看见一个男生,穿着和她同一个学校的校服。
“我又没拍。”男生冷道。
景迎目视前方:“要么给我看,要么给警察看。”
时稚顺着他的视线看前方,正有骑行交警值岗。
她忽然想到父亲。
“看就看,说了没拍。”男生把手机给他。
景迎翻相册,把拍腿的照片删除彻底,再还回去。
男生发现照片消失不见,看了眼景迎,又看了眼磨磨蹭蹭要把手机交出去的时稚。
“操,真他妈服了。”看公交车来,男生骂了一句走开。
时稚递上手机:“拍了一张,我会把它删……”
话没说完,
山地自行车走了。
时稚有一秒的呆愣,耳边是公交车停车时的叹息。
她赶紧摸出书包侧口袋里新办的公交卡,排队上车,视线追了会儿骑远的自行车,直到刷完卡,走到后车门紧紧挽住扶手,如梦初醒。
什么情况??
想了一会儿没头绪,时稚纳闷地甩甩脑袋,继续发短信报备:【我上公交车了,今天是学习第一天,祝福我吧。】
几分钟后。
小景:【站着还是坐着?】
时稚:【没有座位。】
小景:【抓扶手,小心站不稳,摔倒了我扶不到你。】
时稚嘴边笑出了浅浅的小梨涡,看着就很乖的杏眼微微弯起。
大约半年前,她在父亲最后的生命里遇见了小景。那天医院的白色走廊,她坐地上哭得稀里哗啦,小景拉她起来,“地上凉。”
她两条腿都麻了,没站稳跌进他怀,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