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雁,一个人从出生,活到成年,如果没有爱,他早就死亡。我不认为这个故事中的女孩一点爱也未曾接受到,也许你放大了女孩的不幸,但如你所说,她不幸却又幸运。”
昭明看向我的眼神坚毅,“可是你要相信,冬雁。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所以小姑娘一定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爱乐园的。这个爱乐园是温馨,温暖,安全的避风港。”
我点点头,一时一股辛酸冲上脑海,鼻子一酸。
我长舒一口气,调整自己的表情,“那先生认为小女孩会恨吗?”
昭明的手不知在翻找着什么,在桌下,我看不见。
但他仍然与我对视, “有时候恨是爱的附属品,它就想女生买化妆品时送的小样,不是每次买都会送,每个品牌都会送。又将爱归为情的一种,那么爱恨一定分不开来。
不过我认为,那个小姑娘一定曾经恨过,长大后就不恨了,发现人生的美之后,她就不恨了。对吧,冬雁。”
我低下头,再控制不住自己,泪珠从眼中调到了手上,冰冷晶莹。
我深深明白,我的哭泣变得没有缘由,在一个平和交流的背景下,我泣不成声。
昭明起身用纸擦拭我眼角的泪。
他竟早料到我会如此,刚刚是在准备纸巾。
真细心的一个人啊,昭明。
我一时忘记什么叫分寸,抱住昭明,开始抽噎,“昭明。”
泪进了嘴,咸咸的。
他没有拒绝,只是用手拍着我的肩,轻轻地说:“别怕,我在。”
我将他的白衬衫紧攥在手中,靠在他的肩上。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菊花味,和他一样,如此淡然。
我想不起那一刻的感受了。也许我在惊叹他心思如此细腻,也许我什么也没想,仅仅抓住了一只温暖的手,便打算誓死不放开。
“昭明,我现在仍然不明白喜欢、爱为何物。可是就在此刻,我好想成为你的爱人。”我握住昭明的手,笑得自嘲。
一个不懂爱的人,此刻正说着充满爱意的话。
“小姑娘,一旦握住一个人的手,放开便是对他的伤害,注定余生,你我二人便要相伴。”昭明手掌的温暖不仅温了我的手,也暖了我的心。
没有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成为一个有爱的人。
我将头靠在他肩上,“昭明,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拒绝我。
还有呢?
教我何为爱,教我怎样成为一个有爱的人。
昭明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并且愿意陪伴一生。
第3章 冬雁
似乎我们就这样确定了关系,仅相识一个月。
快到连我自己有时候也不信。
五月后,我们相居一室
我问昭明,他为何读那么多书?
昭明拥着我,手指向黑夜中的满天繁星。
“读书,使我们在天黑时能闪耀光辉。”
我倚在他胸膛,是如火般的炙热,“昭明,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你曾在我的课上大放厥词,那时便记住你了。”昭明拍着我的肩,像小时候母亲哄睡自己的孩子。
不过我从未体验,是从书中看见的——母爱。
我不明,“我什么时候大放厥词了?”抬头看着昭明。
他的脖颈有一股好闻的,淡淡的,我喜欢的菊花香。
他刮了刮我的鼻尖,“我的第一堂课,你反驳我人为什么而活的观点。我那时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为了生活中的美好而活。’你直接站起来,像只小刺猬,说我的观点不对,我们的活着不谈为了什么,而是人生的过程。那才是最重要的。
的确,人生的过程最重要,有人浪迹天涯追自由,有人工作艰辛为买房。但对于自己是主角的人生,我们才最重要。”
我恍然有了那段记忆,记得我拆了昭明的台,他却柔声细语对我说:“同学,你先坐下。”
那时,离现在过去了将近一年之久。
我搂住他的脖颈,“是那时候开始喜欢的吗?”
昭明却摇摇头,“是欣赏。”
“喜欢于你我食堂冷饭相依,却也仍聊古今之兴时。”
昭明的眼里无限柔光,我腻在潭里无法自拔,“那日的春风拂过你眉梢,你笑时碰巧乱了我心跳。”
我羞得将脸埋在他怀里,“别的姑娘怎忍得了你的情话。”
他捧起我的脸,“这不是被你降伏了吗?小姑娘。”
然后一吻,入梦乡。
我一时才明白,他对我也算一见钟情,也算日久生情。
而我嘛,其实早在第一面就注意到了这个少年。
一袭白衣,温文尔雅。梦中少年郎。
而后暗自喜欢数月,恰逢缘分暗许,与心爱之人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秋天。
秋分那日,我将他带到郊外。
路上,我见梧桐微黄,散落满地。见天边候鸟南飞,见几个云喝醉了酒,相遇便成了晚霞。
我将手伸出,感受风穿过的感觉,“昭明,我打小就最喜欢秋天。”
昭明将衣服盖在我腿上,却不阻止我的举动,还笑着问我:“为什么啊?”
“人人谈起秋,只叹离别,又或丰收。秋天,如果能和爱之人在一起,便是一年最欢喜的时候。我身边的人总喜欢不辞而别,所以我格外爱秋,祈盼有一日,有人能陪我一起看日落。”
而后我站起身来,张开双手,感受风。
风吹过我脸颊,耳畔的碎发如不值钱的烦恼抛之脑后。
昭明单手开车,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腿,“小心点儿,先下来。”
我听话,重新坐回座位上。
“昭明,我给你唱歌好不好?”我笑得灿烂,想像秋花一样绽放自己最后的美。
“好啊,从来没听过小姑娘给我唱歌。”昭明淡淡一笑,如冬日里难见的太阳暖了我心头的冰。
“小时候常在想/长大以后的愿望/想去到很远的地方/做大人的榜样.”
“依偎在外婆旁/数着星星画月亮/她摇着蒲扇微微凉/连风都变慈祥/”
“月儿高高挂天上/满嘴桂花儿香/耳边歌声曲悠扬/那是她轻轻唱……”
风将石子带进了我的眼睛,我猛地低头,想揉一揉眼睛,却摸到了两行带有些温度的泪。
昭明见我如此,用手抹掉了眼角的泪,“别哭,我在。”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春风一样拂过我心间。
“想外婆了吗?”
我摇摇头,“只是想起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想起十岁那年夏天,我依偎在奶奶的怀抱里,鲜少的温暖充斥着我的鼻息,在炎炎的夏日,那样的绵软令我沉醉。”
我长舒一口气,“昭明你说,怎么没有写奶奶的歌,反而多写外婆的歌呢?”
“因为妈妈的妈妈也会向对待妈妈一样对待你,而奶奶,可能不会吧。我也不明白。”昭明垂下眼皮。
“昭明,你想家吗?平城离这儿可很远很远呢。”中秋时,便没见昭明准备回家看望父母。
记得那几日假他仅和我待在家里,他总待在他书房看书写作,我又在我书房里将我们二人的日常记录成书。
只是我看他那几日格外脆弱,比我更像即将枯败的菊,却仍然挺直脊梁,装作风雨不怕。
昭明叹了口气,又笑笑,“傻姑娘,有谁不想家呢?”
“那中秋,为什么不回去呢?”我本想,中秋同你见父母。
“我父母早已经离婚,我没什么家可言。”昭明故作看淡的神态被我看得透透的。
我不是第一日认识他,我知道,他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就很难受,却总还装作无所谓地安慰别人。
明明自己深陷痛苦,却如此温柔。
我不明这是为何?又能给自己一个回答:正因为我痛苦,所以不希望别人和我同样痛苦。
我信这会是昭明的回答,所以我从未问过他为何。
我才从昭明口中得知,原来他七岁那年,父母便离了婚,是外公外婆养大的孩子。昭明家算得上是书香世家,父母是老师教授,外公是个作家,平常写写散文。
昭明从小是被书喂大的孩子。从会识字起,读书。他不恨学,反而很喜欢读书。
十二岁时,便通诗文,写下的诗成了书,我也曾读过的。
我问昭明爱书吗?
他说,他十岁起疯狂读书,每日读,每时读,有空便读,其实是逃避现实的一种做法。他不理解父母为何离婚,为何说不爱二字便抛下一个孩子,所以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只求得一个避风港。
郊外。
我抱住昭明,“没事,现在你有我,我会陪你一辈子,一辈子。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以后有你我的地方,就是家。”
他拍拍我的背,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我长大了,便不执着以前的事情了。别担心,小姑娘。”
他总叫我小姑娘,他说我就是一个小姑娘,想要他用一生守护的小姑娘。
我总叫他昭明,但我更喜欢叫他“亲爱的昭明”。
这是我们二人的昵称。
郊外的芦苇大片,有风时像狗狗的毛一样柔顺,向着一个方向飘荡。
我拉着昭明,在芦苇丛里奔跑,一边大喊着:“有心爱之人相伴,何惧秋日一二忧伤!”
我回头,和昭明对视,我们笑得像小孩子一样快乐。
跑累了倒在田野上,“昭明,我爱你。”
他牵着我的手,“小姑娘,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太多,立秋傍晚从河对岸吹来的风。”
他曾将此作为睡前故事读给我听,我记得,这是宋小君的《下雨和见你》,下一句是:“和二十来岁笑起来要人命的你。”
“你总喜欢和我猜谜语,说一句爱我,很难吗?”我故作生气,内心却早已满足。
“我爱你,却怕今生你听多了,下辈子便不来寻我了。”
他总这样,甜言蜜语。
总这样,令我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老天收了我的钱,所以这辈子我们会相遇。”
“看来你做了一个好买卖。”
第4章 风从哪里来
我们好像就这样平凡又平常度过了好多年。
“昭明,快看镜头。”我握着手机支架,在镜头前挤出一丝心喜的笑容。
昭明正在厨房为我嚷嚷的减肥做沙拉,他的衬衫外套着一身围裙,感觉有些怪异。
却仍遮不住他的儒静。
他夹起一块虾喂给我,“好吃吗?”
“当然好吃啦,亲爱的做的都好吃。”我将脑袋凑前,殷勤地说。
他刮了刮我的鼻尖,稍带着些尾音,眼里全是爱意,“以后将你喂得胖胖的。”
然后对着镜头亲了我的额头一口。
他喜欢亲我的额头,他说,等结婚了就不止亲额头的,可现在他只亲那儿。
我明白了,婚前掌分寸,婚后爱濡沫。
其实平日里,我和昭明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书房里。
他喜欢在他的书房里一待就待一下午,练书法画水墨。
我喜欢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写作。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总喜欢在书籍中寻找生命的真谛和生活的真相。
经常读书一本书后,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失落感,我就跑到他书房里。
“昭明。”我小心推开房门,透过间隙看见昭明正站着提笔。
昭明见我叫他,向这边开来,“怎么了?”
我走过去抱住他,“嗯呢,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昭明放下笔,抱抱我,“嗯,刚看完了什么。”
我搂住他的腰,像小朋友一样用着稍微撒娇的语气说:“《地下室手记》。”
“很好的作品。”昭明摸摸我的头,“想和我一起画完这幅画吗?”
我点点头。
他站在我身后,紧挨着我。握住我的手,捏着毛笔沾沾墨水,在纸上作画。
是一幅山水画,连绵的山显得有些沉寂,天边画着几只大雁。
“你想提一首什么诗吗?小姑娘。”昭明低头贴在我耳旁。
我抬头便见他一双桃花眼里笑意不绝,一笑温柔如春风渡。
我低头看着山,“如果我想提毛先生的《咏蛙》,会不会和山不和?”抬眼也笑着对他说。
“又不是要展出的画,只要你喜欢,就算你提一句‘飞入芦花都不见’都可以。”
昭明让我来提字。我不善书法,握笔生疏写下——
“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
春来我先不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写完我看向昭明,期待他的评价。
他依然笑着,“春来我先不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一首豪诗啊。”
我故作生气,侧过身子,“你取笑我。”
他贴近我,“哪里啊,夸你呢。”
我将计就计,“那字好看吗?”
他也顺着我,“好看。字写得秀丽。”
“那你待会儿裱起来挂墙上,以后有朋友来家里让他们都见见。”我不依不饶。
“没问题,都依你,什么都依你。”昭明还耐心哄着我。
那日我就闹闹脾气,他却真的将画裱了起来,挂在了客厅最明显的地方。
他也什么事情都依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