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管不顾,直要去抢《文心雕龙》,他伸长手臂举到最高,语调依旧温和,“你先回答我。”她红了眼眶,却刻意强忍着泪,“有意思吗?”他真的未曾理解,重复默念四五遍。她揭晓谜底,“拿捏我的情意、践踏我的真心、怀疑我的清白、猜忌我的处事。秦意仁,你要杀人,不过抬手便翻云覆雨,探囊取物般容易。何苦这样折磨我?”
他要替她擦泪,被她躲开了,“爱恨痴嗔,众生平等。你是帝王,千人瞩目,万人之巅。我门第衰微,不堪匹配。但我一直都觉得,你没有将我当做一个舞娘、一个婢妾、一个供你发泄的物件儿。我憎恶卑微地索取、下贱的讨要。婆婆曾多次告诫我,要我莫许高门显贵,免受轻慢侮辱。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仙韶院里,以我与婉宁姿最盛。她已枯萎,我不想重蹈覆辙。倘你对我只是逢场作戏,要我传宗接代,绵延香火,为皇室奉献。我已做到了。但我最初就告诉过你,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厚道的、以诚待我、时刻维护我、信任我的人。假使你不是,就请放开我。”他颤抖着手,霎时间将她箍紧,“我是真心!衡皎,别恼。昨夜是我气急了,我……错了。”
她疲惫地跌坐,他便会意将她抱到榻里,瓮声问她:“你产后虚弱得很。我见脸色犹苍白,这时候动不得恼怒。要么再传卞春晖来诊诊脉?”她摇头,恹恹地说:“不必了。”
他言听计从,“好,好。那好好歇一歇,过一阵子就会恢复如前。”说着将书捧给她,她接过来,抚着尾页的笔墨,不甚爱惜。
他龙章凤姿,鸾姿鹤骨,人群里那样的瞩目,只悄然回顾便引人沉溺。他忽而衔住她的丹唇,她起初是闪躲、推搡,但拗不过,最后顺遂了心,张臂环紧他的颈子。他覆压而上,耳语着问:“今夜……愿意么?”
她蕴着泪,哽咽着,“真真拿你没办法。”他便温柔地解她的系带,扶她躺倒。还是昨日的茜红肚兜,他先是啮那粉蕊,引得她口中吟哦,三回四趟不停手的揉搓。
春溪荡漾,她半撑了身,嗔怪地流转着杏眸,“愈发没正经,哪儿学来的花式?”他正入主题,将她银条似的股撑起,濡搅抽提着。她汗津津的,只觉得身上空落落的,便要起来搂他。他忙伸臂撑着她的腰,扶她坐于腿上,“疼不疼?”
她蹙着眉头,攀着他的肩说还好,“意仁,瞧着我昨儿的耳铛怎样?”他素不在意零碎的小件儿,又听她盈着笑,“我遣迁瑛去司宝斋打的。人家还说薏米样式儿的,真少见了!”
他抱着她的腰肢,未盈一掬,软玉温香,千金难求。“我的婷婷这么好,都是我高攀了。你起先说门第,远眺国朝,哪个女子跟我家匹配?父母之命,我素不信的。你瞧瞧张氏,初到像个菩萨,不久像娘,再久像嬷嬷。真个儿像爹爹说的,愈看愈厌烦。”
下身动着,她沉醉地咬着唇,将悉数婀娜咽了,抚他的眉眼,“意仁,我真怕。怕她是我的前车之鉴。怕你哪日得了更好的娘子,转头对我弃而不顾。”
他裹住她的唇,“我倘是朝三暮四的,也不止这十阁娘子了。你得了空暇也翻翻册子,瞧我从前多节制呢!”她不乐意了,“什么?你什么意思?是我要你这样?”说着耸动着要避退,他忙扶她的臀,“别!是我瞧见婷婷就情难自禁,爱难释手的!”
她哼了声,再过了一刻,有些疲惫了,“意仁,央及我些罢。明儿我擎早去慈宁问候的。你闹久了,我要没精神了。”他答应了,推进快些。只瞧白光耀眼,双双登了极乐。她睁不开眼,累到一个梦也不曾做。
翌日。她于慈宁清点着账簿,拿笔墨记着数。葱茏如嫩笋尖的柔荑拨弄着算盘,驾轻就熟。“瞧着流水不差,只错个三四钱。”周太后摆摆手,指了指座儿,“你这孩子,也忒实诚了。我只请你来帮扶,倒拿自己当账房先生了。”说着打量她,“哟,怎么今儿憔悴的很?”
衡皎有些赧然,拿绢子掖了掖额角,装傻充愣,“是吗?”周太后掩唇打趣,“前日闹着风寒,昨日官家留了宿,对着病人痴缠不放?”她愈发抬不起首,绞着祍腰。
周太后莞尔笑说:“哥儿们满月酒那日,他在集英后殿就闹出动静了,都快而立的人,还跟毛头小子似的。”衡皎猛地起身,揣着手,只觉得臊死了,“都是……都是妾不好。我们做小辈儿的,还让您跟着操心……”
恰逢今上意气风发地来了,瞧着她惘惘地站着,脸泛着酡红。忙攥了她手问:“怎地了?哪里不舒服?澄时,快传……”她扬声遏制,“官家!妾不妨事。”他才顾得和周太后请安,“姐姐慈安。”周太后瞧着他急三火四的,取笑道:“我正跟娘子提起戊寅那日,说……”
他立刻截断了话,“姐姐!那晚都是我的过错!”又填补道:“昨夜亦是。是我偏要缠着贵妃,才使她精神不济。”周太后睹着小夫妻俩,“介融啊,你可轻省些。瞧你家娘子累的,像干了粗活。”他搀衡皎先坐,“姐姐甚少传婷婷来的。今儿为着哪桩?”
周太后哭笑不得,“放心。不是要给你塞人。我如今眼力不济,寻你娘子来给我瞧瞧账。她呀,脑筋快,那算盘拨的麻利,不过一刻钟也就统清了。”衡皎欠了欠身,“您过奖了。”
今上却说:“原是要婷婷费神来了。既成了,姐姐要怎么行赏?”他平素与周太后不亲,并不会厚着脸皮讨要甚么。成了帝皇,四海尽数握在掌中,更鲜少同她打趣说笑。周太后怔愣一会,“那哥儿说要怎样赏?”他颔了颔首,“就恩赐她做您的媳妇罢。”
嫔御们都算是她的媳妇,但正儿八经的,唯独一位。他不言而喻的深意,昭然若揭的厚爱,周太后叹息一声,“前朝在议了?她这出身,恐怕是难。”今上却好整以暇地回禀,“与台谏议,是臣的职责。这么些年,与他们作对,臣也习惯了。倘或臣溃败了,还会再试一遍,再一遍,直到她成为介融的妻子,我的皇后。”
周太后凝着他,忽而忆起几遭年前,先帝与自己的情深意笃。“那就去做罢。自小啊,你打定主意的事儿,就没有办不成的。”
他携衡皎起身,一人作揖,一人屈膝。“那臣便先谢过姐姐。”
第18章 事起
十数日后。重立坤宁之事莫定,冲静元师、出居瑶华入道修行的废皇后却忽而病重。兼之西疆战事、东南罗唣,衡皎事便暂且搁置。台、谏两院激烈的抗辩与纠缠,使得今上谕书难下,中书省、门下省亦百般推诿阻挠。
是日夜,韩从蔚延邀衡皎往福宁殿,她正牵着无疾的手掌玩耍,瞧着是他便出了宁华殿,“脾胃失调?卞御医可瞧过了?”
韩从蔚呵了呵腰,“官家不愿见医官。”衡皎怔愣的抬首,试探性地问:“接张娘子回宫……诸事都置办妥当了?”韩从蔚蹙着眉头,“贵妃容禀。张娘子说,若再见召者,须百官立班受册方可。”
衡皎顿了顿脚,任春风蜿蜒钻入云袖中,不过稍刻她比手示意,“我失态了,请都知谅解。”韩从蔚略欠身,“娘子客气。臣是仆,谈不得谅。”衡皎抚额,忽扶穿廊边的漆柱,挥手摒退了岳迁瑛等随侍,“我有事望求教于都知。”
韩从蔚颔了颔首,“臣当照实回禀。”她头半倚靠着,仿佛想找寻清醒,“我未想过……张娘子是执拗的性子。百官立班,真是倨傲。罄竹难书,官家愿意接她回来,已属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