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下江南——桃久枝
时间:2022-07-28 08:13:45

  “不知道,我就看了一眼。”
  江横天:“朗云何呢?”
  “他说要去糖水铺子,现在……应该到家了。”褚非凡声音越来越小,“抱歉,当时场面太混乱,是我没看住。”
  江横天说:“马上回家!”
 
 
第40章 再追踪◎找啊找啊找人质◎
  沈客指着自己问:“你们回家,我呢?我可没和你们住一起。”
  嘴上这么说着,脚步却不由自主跟随众人的方向走。
  沈客上次去医馆,朗云何不肯明确告诉他医馆中各位的身份,沈客凭借心中印象猜到七八分,当时颇感震撼:他们竟是一家人?
  现在看到满地血腥,终于确信了心中的想法:嗯,果然。
  如今,江月明被掳,沈客面对一众债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揽住褚非凡的肩膀,问:“学徒兄,我看你身手不错,你又是哪位?我欠……我们认识吗?”
  这些年,三步罗刹撒出去的欠条能堆成小山一样高,借钱对象从鸽子到刺客,连阁主和做面具的段沧海都没放过,其中大部分债务已经还清,剩余一成是暗影阁被灭后漏下的。
  褚非凡拨开沈客的手臂,默默和他拉开距离,他后知后觉害怕极了。
  褚非凡想:我刚刚是不是威胁他了?我说了什么?割蛋?割谁的?
  他开始发抖,他看向一旁的江风清,孩子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一直在哭。
  褚非凡也想哭,可他是个大男人,哭出来好丢脸。
  很快,他们到了江宅。
  曲欢儿瘫坐在一群倒下的尸体中间,她的枪不在身边,而是插在其中一人的肩胛上,那人衣裳破了很大一个窟窿,刺中的部位血肉已经被搅烂了。他旁边半躺着的尸体死状更凄惨,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血从顶部的头皮下流,滑过翻起的眼白,没入衣领,最后浸透了身下的石砖。
  重伤的暗卫抬着昏迷的兄弟靠在院墙上,有人想去将曲欢儿从地上拉起,曲欢儿不为所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尸体,刚才那位男子杀人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像地狱走出的恶鬼,眼神中仿佛燃烧了漆黑阴郁的火,看人如看死物,森然的语气能让人坠入极寒的深渊,他问:“她在哪里。”
  杀手说:“你不是黑崖刀客。”
  “我是。”
  “想要人?呵,让你们江馆主来要。”
  恶鬼抢过她的枪,他刺穿了敌人的血肉,搅棍一样挑断了他们的经脉,血溅到衣上,脸上,那些嚣张的、反抗的、废话的、闭口不答的都被杀了。
  曲欢儿最初想让他帮忙的希望在血泊中破灭。她要留活口审问世子下落,然而刚一开口阻拦,枪头已经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我让你说话了么。”
  曲欢儿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不敢再言语。
  她觉得此人早已丧失了理智。眼前,一个个活人变成尸体倒下,直到终于有人指出方向:“北,北边。”
  褚非凡无法直视这番惨不忍睹的景象,好在江风清已经在应梦怜怀里哭累睡着了,沈客拧着眉头,指着前面一滩打翻的雪芋牛乳桂花羹,道:“可惜了,这是他买回来的东西?那这些人……”
  可以肯定,是朗云何杀的。
  江横天走到曲欢儿面前,问:“姑娘,长话短说,我女儿和穆逍被带去了哪里。”
  曲欢儿怔怔抬头,说:“北边……对了,我得去北边,世子还在等我。”
  她想站起来,但她的腿使不上劲,右边的胳膊在交战时被甲子拧脱臼,此刻连枪都拿不起。
  “不要动。”应梦怜制止她,到处都是暗卫的伤员,地上杀手的尸体难以搬运,血腥味散开了,天亮之前必须把他们处理掉,不能留下痕迹。白骨三娘常制的毒药有化肉留骨之效,只要再加一味药便能连骨头一起化去。
  药园受损很小,里面招展的云烟愁已经成熟,它的籽包是化骨毒炼制成功的关键,应梦怜转头对江横天说:“夫君,你们去救人,我留下处理庭院。”
  曲欢儿听了慌忙说道:“你们?不行,他们人多,你们才几个,我的援兵马上到了……”
  曲欢儿声音减弱,她惊愕地目送剩下几人施展轻功远去,她看向将幼子送入房间后走出的应梦怜,低喃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寻常百姓面对惨死的尸体不会是这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方才杀人的男子出招狠辣,绝对不是普通练家子。
  应梦怜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说:“姑娘,你若还有力气,来帮我做些事吧。还有,你们人多,路子广,能找出幕后主使最好。”
  今天出现的杀手一共两批,应梦怜看着满院暗卫,若她的推理正确,这两批人的目标交错,闹了一个天大的乌龙。
  此事关乎端王世子安危,就算应梦怜不说,曲欢儿一定会追查到底。此前抓到的两个杀手仍在看押审讯中,曲欢儿摇晃着站起身,她捡起地上遗落的飞刀交到尚有余力的暗卫手中,说道:“去找阿贺,让他尽快撬开那二人的嘴。另外……”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传信皇城,暗卫摆平不行,告诉镇国将军。啊!”
  应梦怜心中一惊,一不小心把曲欢儿的胳膊接歪了,对方疼得逼出了眼泪。
  “抱歉抱歉,实在对不住。”应梦怜重新调整骨位,异常后悔刚才说过的话。她居然忽略了穆逍的身份,他可是世子!这样一封信传到皇城,万一对方心生疑窦,继续追查……
  哦豁,完蛋。
  端王和镇国将军亲口认证暗影刺客还活着,她家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应梦怜又走神了。
  “啊!”
  曲欢儿的伤口被沾药酒的棉布擦得生疼,她觉得眼前这位女大夫下手好狠。
  晓春城南多村镇,城北人烟略稀,官道从西北方向而下,左右两侧都是山和树,出城两步就开始起伏跌宕,平地几步走完的距离,在这儿要行进许久。从城门开始,往北直线二里有处未迁干净的坟岗。那块地位于半山,百年前的人不爱在坟前竖碑,每年清明都是凭着记忆去祭拜,久而久之,坟包多了,识得墓主的老人少了。
  癸酉、壬申把江月明和穆逍扔在半山的石洞中,洞外不远即是坟岗,杂草长得如树高,土堆上有野狗狂吠,有野猫啼哭。
  很久之后,野狗约莫是打了一架,吵得地下的枯骨不得安宁,它们从坟头上撕咬到坟头下。
  一只黑猫跃上坟包,它舔着利爪,晶亮的眼看见一群黑衣人奔至此处,为首男子一脚踹开拦路野狗,黑猫跳下坟头,钻入毫无章法的杂草丛中。
  甲子朝黑黢的天幕下望,他们垫后的兄弟迟迟没有跟上,也不知飞刀收回了没有。
  甲子的衣袖被曲欢儿的枪尖划烂,外面一层布料碎了,没有伤及骨肉。他随意扯下袖子扔在外面,抬腿迈入洞中。
  癸酉他们在洞中点了火把,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后出来迎接:“老大。”
  甲子点了点头,问:“人呢。”
  癸酉指着山洞深处,说:“那里。”
  一男一女闭眼倒在地上,少年被绳子捆紧了,随意丢在土石中间,脸几乎与地面相贴,女子独特,朝天躺着,甚至自带一床棉被。
  “舍不得女人睡地。”甲子冷笑道,“你们还挺会怜香惜玉,怎么,看上了?”
  癸酉连忙解释:“不是,那床被子外面被人绑了绳结,系了死扣,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只能一起扛过来。”
  “解不开不会扯?你的刀呢?”
  癸酉幡然醒悟:“我没想那么多。”
  “没脑子的蠢货。”
  甲子用鼻子哼气,他没着急把死扣解开,只当裹棉被的人蠢,竟替他们省了麻绳。
  甲子接过火把后靠近了看地上女子的样貌,他拿自己的大手在江月明面前比划:“长得还挺标致,病怏怏一个弱西施,脸还没我巴掌大,她能是照夜胡娘?”
  壬申说:“老大,听说用药改变瞳色是有时限的,照夜胡娘的眼睛是异色,不如撑开她的眼皮看看。”
  旁人起哄道:“老大,看看!我们还没见过异瞳的女子,顺便替兄弟们摸摸,这位美人的皮肤细不细,嫩不嫩。”
  “哈哈哈,你也不怕她醒来后剁你的手。”
  “病成这样,恐怕连路都走不动,还需要哥哥扶呢。”
  穆逍被一阵哄笑声吵醒,他被击打的部位疼痛,好不容易睁开眼,他看到甲子的手已经伸到半空,马上就要触碰到江月明的脸。
  穆逍喝道:“住手,不许碰她。”
  甲子的动作停住,侧过脸不屑地嗤笑穆逍:“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着当英雄?”
  他一招手,身后,一个粗壮的男子上前将穆逍抬起,穆逍被丢得更远。
  甲子:“你是她什么人?我偏要碰,你能拿我怎样。”
  他的手迅速伸向江月明的脸颊,即将触碰的刹那,一道黑影闪过,甲子的手背嵌进几道深深的血痕。
  乌金的嘴咧开,尖牙露出,发出威胁的低吼。
  “死猫。”甲子愤怒地朝猫抓去,乌金轻巧跃起,它落在江月明腰侧的地面,利爪用力一划,绑在被子上的绸缎绳结解开了。
  江月明睫毛微颤。
  江月明把手从被里抽出来,难受地扶住额头:“好吵,朗云何,我的雪芋呢,要放凉的,多加蜜糖。嗯……把阿清叫来,我们一起吃。”
  她好像在呓语,谁也听不清她后面在说什么。
  江月明突然坐起来。
  她一动,连原本面色张狂的甲子都赶紧站起来后退,几十个大男人纷纷做出警惕姿态。
  “碗,大阿清,我的刀……”
  江月明双目微睁,棕黑眼睛好似蒙了一层水雾,她扫视一圈,偏头疑惑道:“我是谁?我在哪儿?”
  不是异瞳,这人还在生病。甲子心存侥幸,略微松了一口气,说:“这女人烧糊涂了,快,拿绳子来。”
 
 
第41章 入虎穴◎在打了在打了◎
  腕般粗的麻绳被递上前方,江月明似是不解,对方说抬手,她就抬手,乖顺得像只白兔。
  癸酉指着抬手待绑的江月明嘲笑:“大哥,她太听话了,果真烧傻了。”
  他手里的麻绳之前被堆在角落,无人整理,此刻早已乱糟糟拧成了绳结,癸酉捞着好重一团无从下手,他找不到绳端,只好耐下心来打理。
  癸酉一边整理一边念叨:“马上,马上就好。”
  甲子不耐烦道:“磨磨蹭蹭。”
  他寻了一处石头坐下,吩咐手下说:“传信给主子,就说‘饵已布下,只待黑崖刀客自投罗网’。”
  壬申犹豫地说:“老大,我们还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万一他不是……”
  “没有万一。”甲子不悦地打断他,说道,“庚午进屋搜人时在主卧发现一对双刀。正常人会在屋里藏刀?主子的猜测是正确的,江横天黑崖刀客的身份毋庸置疑。对了,咱们下江南时聚集的一路山匪尚在附近候命,壬申,你去通知他们,说之前约好的大生意已至,黄金万两,来者有份。刺客凶恶,正好拿他们挡刀。咱们,哼,只管等着喝他的断头酒。”
  穆逍看见这群人凑成一堆,似乎在小声商议着什么,他被忽略在角落,此刻正小心卖力地用身后的尖石切割手上的绳索。
  另一边,烧糊涂的江月明感觉眼前到处是摇晃的人影,她的手举得好累啊,于是她把手放下,开始认真观察眼前之人的动作。
  江月明想:他在捣鼓什么?那一团东西是……
  她身体微微前倾,专心致志地辨认。江月明眼中,癸酉盘在臂上的粗壮麻绳摇身一变成为吐信的毒蛇。
  癸酉终于将乱七八糟的绳子理清条顺。
  “好了。”他命令江月明,“你,手抬起来。”
  江月明警惕后缩,她与眼中的“毒蛇”对视。
  癸酉见她不如刚才顺从,双手抻直了麻绳,十分蛮横地上前想将她套住。
  粗糙的绳索触碰皮肤的刹那,江月明猛地反手掐住‘毒蛇’七寸,用力一扯!
  癸酉对江月明出人意料的反抗举动防不胜防,缠在他臂上的麻绳瞬间被一股悍戾的猛劲抽动,连带着他的人一起向前扑去,可是,没当他栽倒在江月明身上,江月明狠狠将手上的东西挥向他。
  啪!
  癸酉被粗粝的绳面扇到右脸,那股强势的力道活活将他向前倒的动作冲击推后,他脸上赫然惊现一道血痕。
  癸酉怔怔跌坐在地上,眼冒金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月明:刚刚,发生了什么?
  江月明眨巴眼睛,她双目无辜,甚至带着几分楚楚可怜:“我不是故意把它弄死的,你这个耍蛇人不看好它,它想咬我。”
  “大不了我赔钱给你。”江月明想掏荷包,伸手抓起的却是一捧沙土,她将沙土抛出,糊了癸酉一脸,“但是蛇得卖给我,我娘正好缺蛇胆炼药。”
  癸酉呸出嘴里的沙子,怒道:“臭婆娘,你敢耍我。”
  他扬起拳头想往江月明身上砸。
  穆逍终于解开了束缚在后的双腕,他挣脱开缠绕在身上的麻绳,飞身把癸酉扑到地面,二人在地上滚了三圈,癸酉被穆逍按到下方,穆逍骑在他身上挥拳。
  癸酉被接二连三的拳头打懵了,围绕甲子密谈的众人听到动响后终于发现不对。有人喊:“看,他的绳子松了。”
  癸酉撑住落在脸边的拳头,冲人群扎堆的地方吼道:“愣着干什么,快把他给我弄下来!”
  几个人连忙上前摁住穆逍,制住他的手把他往后拖拽。
  甲子在远处喝酒,他不以为然,招手命令道:“给我捆结实、看牢了。”
  穆逍被围在一群健硕凶残的杀手中间,他像一条被猛兽夹击的幼犬,无论怎样挣扎都毫无用处。他边挣扎边叫:“月明姐,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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