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下江南——桃久枝
时间:2022-07-28 08:13:45

  “阿姐。”江风清从地上站起来,乌黑的小手又往脸上抹两把。
  江月明满意道:“很好。”相当好。
  穆逍每日都要在街上巡游,算着时间,快到此处了。
  果然,不到半刻,江月明在人群中看到了穆逍的身影,“阿清,快去,和你穆哥哥打招呼。”
  江风清听令而动,穿越人海,飞扑而上,精准抱住穆逍大腿。
  穆逍吃了一惊,不知被谁家的泥娃缠上。
  直到江月明喊着“阿清”从后面追上,他才发现“泥娃”是那个平日白净精致的江风清。
  江月明满脸愧疚:“穆逍,实在对不起,我们阿清太不懂事了。”
  江风清用穆逍的外袍蹭脸。
  穆逍的白袍上留下一大片污迹,他却不在意这些:“无事,孩子嘛,贪玩正常。我幼时也爱在泥巴堆里打滚。”
  态度温和,通情达理。
  他告辞准备离去。
  江月明叫住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颇为犹豫。
  穆逍问:“江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江月明开始编:“是这样的,阿清身上太脏,我不敢把他带回去,爹娘看见了要生气的,免不了要挨一顿责罚,能不能……能不能劳烦你带他进澡堂洗一洗,我马上叫人把干净衣物送过来。”
  穆逍爽快答应:“小事,包在我身上。”
  “麻烦你了,我看你衣服也脏了,待会儿叫朗云何给你送一套新的,就当作赔礼了。”
  “这怎么好意思,不用麻烦。”
  “要的,我看你整日巡街,比官差还累,新衣就当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给你的谢礼了。”
  穆逍挠挠脑袋,脸上开始冒热气:“哪里,我尚未抓到贼人,没有功绩。”
  近在咫尺的“贼人”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穆逍也不推辞:“好。”
  他心中抓刺客的信念更加坚定:不能辜负别人对我的期望!
  然后抱起江风清进入澡堂。
  “阿姐再见!”
  “等朗哥给你送衣服。”
  江月明心情愉悦,哼着小调回医馆了。
  她才不在乎褚非凡用什么方式洗清嫌疑,将不食人间烟火的朗云何推进澡堂,这才是江月明的真正目的。
  江月明进了医馆,直往取药的柜台方向走去,单手支在台上,笑眼中尽是不怀好意:“皇城人?”
  朗云何心道有诈,往边上退一步。
  “何事。”
  江月明身子往前凑:“听说你身为皇城人却没进过澡堂。”
  朗云何正色,“你记错了,我是西南苗疆的。”
  “我现在给你一个晋升皇城人的机会,我们家阿清在澡堂,可惜没带干净衣物,你不用脱衣洗澡,送个衣服总能做到吧。”
  “我去叫师父,他正好清闲。”
  “让你前进一百名,去个零头,二百四十一变成一百四,如何?”
  朗云何:“……”
  江月明挥手与他告别:“记住,一定要亲手将衣物送给阿清,我回来要问他的,不然不作数!”
  ……
  一个时辰以后,朗云何带着清爽晕乎的江风清回来了。
  江风清的脖子是红的,不出意外,脖子以下的身体也是红的。
  泥娃被搓澡的伙计当成上等好料,细细打磨半个时辰,终于成就他现在的润、光、滑。
  江风清头脑被热气搅浑,飘飘欲仙。
  江月明说:“阿清,你好像一块蒸豆腐。”
  细且嫩,好戳又好捏。
  反观旁边的朗云何,神色自若,和往常一样。
  江月明颇为失望,又不见褚非凡跟在后边,于是问:“他人呢?”
  朗云何答:“穆逍大受打击,不愿面对现实,褚非凡开导他去了。”
  识人不善,世事无常。
  江月明难得自省:“穆逍一个性情率直的少年郎,我们会不会太欺负人家了。”
  朗云何扬眉:“你的良心什么时候捡回来的。”
  怪不得江月明把他往后排,全是自己作的。
  ……
  穆逍不再追击褚非凡,江氏医馆张贴告示收学徒,褚非凡顺理成章改换了身份。
  事务分摊,大家都轻松。
  这日,江月明家隔壁的绣娘杨柳经过医馆,望见今日医馆病人零星。
  江月明无事可做,正在拿刀削苹果,果皮长长一串落下,薄而均匀,不间断。
  杨柳和江月明差不多大,人长得极美,含羞带怯,说话尤其温柔。
  晓春城的男子无不为其动容,日日围在她身边献殷勤,杨柳每次都避开他们,大家以为她害羞,但江月明知道,杨柳是有情郎的,她在夜里见过。
  刚搬来晓春城那几天,江月明受邀去杨柳家看绣品,绣娘针线绕指尖,针法无常,彩线分错,看得江月明眼花缭乱。
  杨柳的刺绣技法是家传绝密,一绣值千金,普通人家买不起。但杨柳说江月明长得好看,于是送给她一只绣了兰花的香囊。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江月明和她的关系愈来愈好。
  江月明得空还会向她讨教一些有关胭脂水粉的问题,穿衣搭配、家长里短都谈。
  和普通的女儿家相处在一起,江月明身上的刺客影子越来越淡,外人看来,她倒真像一个从小生长在江南水乡的女子。
  今日杨柳没忙绣活,她背着一只小竹篓路过,江月明削着苹果和她打招呼:“杨柳,今日去哪儿?”
  杨柳说:“我去山上摘野莓,今年的野莓格外多,满山都是红的,你要不要一起。”
  江月明正想答应,两个男人担着伤患进来医馆,他们神色焦急,“应夫人在吗,快救他。”
  江月明的空闲时间到此结束,只好说:“下次吧。”
  杨柳点头:“那我多摘一些,回来分你一半。”
  ……
  江月明把应梦怜叫出来,自己在一旁打下手。
  伤者腹部有刀伤,被简单处理过,作用不大,仍旧不停往外渗血。
  来不及多问,应梦怜叫江月明去打清水,又叫朗云何拿针线和止血的伤药、纱布。
  褚非凡在角落和江横天一起碾药草,听见动静后想偷闲瞧看,结果被江横天摁下:“学徒就要有学徒的样子,你在这儿忙,我去看。”
  褚非凡:“……”
  目送江横天弃药而去。
  那人伤得很重,肚子像剖鱼一般被划开,江横天见了都皱眉。
  他问:“发生了何事?”
  伤者的两个同伴浑身颤抖,半天其中一个才冷静下开口:“城中有歹徒,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蒙面的持刀客,我们远远看见他捅了张老爷,地上全是血……城西的郎中说救不了,让我们来此处找应夫人。”
  “歹徒呢?抓到没有?”
  “城门守卫不知发生何事,叫他逃出城去了,估计躲进了附近的山林。”
  山?
  江月明警觉道:“哪座山?”
  “不知道哇,附近都是山。今年野莓多,每日都有很多人上山采莓果,我们已经报官了,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出事情。”
  江月明手持果刀冲出门去。
 
 
第12章 持刀客◎不是她干的◎
  持刀客从城西翻墙而出,逃走不久,砍刀伤人见血,或许鲜血滴进了土壤,空气中留有淡淡的血腥味,但几乎要被泥土与周遭花草的活气掩盖。
  身为刺客,江月明对血的气味尤为敏感,她迎着若隐若现的气息朝南边追去。
  落满树叶的平缓山路被踩出几条结实光秃的小径,哪边都能走。
  江月明小心向前摸索。
  山间,藤蔓野草丛生,清新的空气冲散了杀机。
  越往树林深处,丛丛簇簇的红色浆果越多。
  隐约能看到负筐提篮、挖药挖菜、采集浆果的城中百姓,甚至有很多孩子逃了学堂的课,聚成一堆边吃边玩,嬉笑打闹。
  林中回响着人语。
  持刀客入山的时机正好,竟恰好避开山中往来的百姓,不知藏入哪片隐蔽的树林。
  江月明跃上一棵树,穿过树影,她看见一个熟悉的粉衣女子。
  杨柳将背上的竹篓取下,她特意远离聚集的人群,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采摘野果。
  十步之外的灌木微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山间多活物,杨柳警惕握紧竹篓看向对面。
  一只毛色鲜亮的雉鸡从灌木丛里飞出,尖锐的嘴直取杨柳筐中的果实。
  杨柳受惊松手,连退数步,然后下蹲,捡起地上的枯枝向前丢去。
  “走开。”
  雉鸡抖抖羽毛,压根不理睬。
  附近的高树之上,一粒石子破空而来,直击雉鸡的翅膀。
  江月明扶着树干,枝叶交错间,她欣赏着乱叫扑腾的野鸡。
  “叫你乱吃东西,里面可有一半是我的。”
  杨柳脚程不快,江月明追击持刀客时轻而易举就攀赶上她。
  杨柳无事,江月明暂且放心。
  她视线看向另一处,百年老树并未将树后男子的身形全部遮挡,半截衣袖和一只黑色长靴暴露在外。
  江月明半眯起眼:鬼鬼祟祟,形迹可疑。
  不像好人。
  正这么想着,那名男子从树后跳出来,怀里抱着一筐野果,叫道:“杨柳!”
  “云郎?”杨柳又是一惊,然后紧张地向四周看。
  “放心,这里就我们两个。”张谨云将满满一筐往前推送,笑道,“我老远就看到你了,你看,我摘了这么多,全给你。”
  江月明放下果刀:啊,原来是情郎,那没事了。
  不见持刀客踪迹,江月明正欲转身去其他地方巡视,耳边,近在咫尺的男声突然响起,气息温热,声音又轻又沉:“想吃莓子?”
  江月明一颤,捂着发烫的耳朵往树上撞。
  树冠抖动,好在底下二人只当平常飞鸟活动,并不在意。
  江月明肩膀撞疼了,罪魁祸首右掌朝上,上面是两粒鲜红的野莓。
  他说:“我就摘了这么多,全给你。”
  江月明低声呵斥:“朗云何!”
  对方头微侧,眸色被绿色的树荫遮挡。
  “嗯哼。”
  “你跟过来做什么。”
  “你走得急,师父怕闹出动静,叫我跟上来监督。”朗云何侧眼看向下方的男女,摇头道,“怎知你才子佳人看得起劲,连我近身都没有发觉。”
  江月明不肯承认是自己安逸日子过太久导致疏忽大意,岔开话题,直怪朗云何不懂事,破坏才子佳人的气氛。
  朗云何不与她争,再次把手伸到江月明眼前:“别人有的你也有,你看,我是不是很贴心。”
  他的手总是冰凉的,连两粒小小的野果都捂不热。
  江月明不接。
  “没洗,不吃。”
  “行吧。”朗云何垂下手,“那我回去给你洗。”
  江月明看了一圈,问:“有发现吗?”
  朗云何点头:“这里的野果比别处大。”
  江月明白了他一眼:“我说持刀客。”
  朗云何道:“山野气息太浓,踪迹难寻。要不然我在这儿守着,你去别处看看。”
  “那你守好。”
  “放心。”
  得到保证,江月明调转方向,准备跳向另外一棵老树。
  “等等,”朗云何拦住往右侧走的江月明,指另一个方向,“去左边,右边上山许多官兵。”
  江月明走了,朗云何挑一根还算结实的枝条坐下,折扇一打,兴致盎然,“且让我也看看才子佳人。”
  ……
  蒙面人进入山间的一处洞穴,解开捆在脑后的纱结,露出本来的样貌:塌扁鼻梁,牙有些龅,说话时看得尤为清楚。
  “我回来了。”
  他取下腰间的长刀,丢在一旁堆满干草的地上。
  话毕,山洞深处出现一人,他的眉毛更浓,眼更细。
  “大哥,外面情况如何?”
  被称作大哥的龅牙说:“别提了,我才看见一个落单的,后脚官兵就上山,四处都有人。”
  细眼惊疑不定:“我们被发现了?”
  “不知,但此处不能久留,等官兵散开我们就走。”
  细眼狠狠踹了一脚洞壁,呸道:“又跑,一个月咱们就干了三票,以后还怎么活。”
  “我有什么办法!要不是你疏忽,放跑了上次那个小娘儿们,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洞外,树枝被踩断,龅牙警觉闭嘴,手掌往下一沉,示意正要回嘴的细眼安静,他捡起地上的刀,放轻脚步往洞口移动。
  江月明对藏在巨石后的男孩说:“小弟弟,你蹲在石头后面做什么?”
  七岁的男孩回头,朝江月明“嘘”了一声:“姐姐,小声点,洞里好像有东西。”
  江月明蹲下,将男孩好奇探到外面的脑袋按下:“什么东西?”
  “不知道,可能是新搬来的野人,我听见有人在说话。”
  晓春城流传着野人的故事,大人们编它来训斥不听话的孩子:再哭再闹,小心山中野人将你抓去。
  “野人最喜欢吃小孩,你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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