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药膳手札——朽月十五
时间:2022-07-29 06:44:06

  粗瓷碗便宜,竹木筷算不得价,布料贵,每匹要三百文,她咬牙买了一匹,竹篮子里装满乱七八糟的东西,左右手还提些东西,终于逛到了雇佣行工的地方。
  一大堆人蹲在地上,或是靠在树旁,嘴里吆喝,“河工,每日只要七十文。”
  见到个人就赶紧走上来问,他们大多粗布短打,皮肤黝黑,脸上布满道道沟壑,为着一文钱也要扯皮。
  晏桑枝打量那些人,逡巡不前,她问过陈嫂子,知晓这里会有木工出来寻活。家里缺的物件太多了,采买不值当,要是能短暂供奉个木工,银钱还要省得多些。
  她瞧到了一个坐在那里,长相老实,面容愁苦的汉子,低头用木头雕刻东西。晏桑枝看人还不错,当即拎着东西走过去。
  “阿叔,你做一日木工活要多少?”
  她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问。
  曹木工抬起头,他是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没甚底气地道:“我不做短工,”其实之前是做的,但银钱讨要不回来,家里婆娘又病了,他要钱。
  “你要不去找边上的陈五,他做一日只需四十文。”
  晏桑枝顺着他说的看了一眼,尖嘴猴腮,她摇头,“那做长工得多少?我正好想请人做好些木工活。”
  “我一月只要一贯五钱,”曹木工激动地说,“我什么都会做,伞、木甑、梯子就不说了,谷橱、椅凳,连船我都会造。”
  他说完后搓搓手,面上涌现出无措,嗫嚅道:“但要先付一些银钱,至少得百文。”
  这也是为何没人聘他的原因。
  “我不是骗钱的,只是家里婆娘病了,没钱买不得药。”
  怕人误会,曹木工给自己解释了一句,知晓眼前的又黄了,叹气。
  “可会做冷暖椅、天平架、枕凳?”
  晏桑枝心中有考量,没被先预付银钱吓跑,而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这些物件俱是日后看病会用到的。
  “我会,我会。这些我爹都做过,学了几手。”
  “那成,再问一嘴,阿叔你住江淮城内吗?”
  曹木工虽不解她的意思,还是点点头。
  “行,那阿叔明日一早你到东城巷中街晏家来,如果可以,把你婆娘也带过来。我略通岐黄,能帮着看一看。”
  主要晏桑枝觉得她要做的物件太多了,并不单单只有上头说的这些,多给银钱她又不是很舍得,看病抵一些。她不想占别人便宜。
  曹木工怔愣,看她年岁不大,心里犹疑,不过看一看又少不了什么,欢喜地应下。
  晏桑枝与他说好,买得也差不多了,提起东西从道上穿梭回去,沾染一身的烟土气。
  她却浑然不觉。
  与此同时,浅水镇。
  跟草市的热闹不同,浅水镇十分清净,大早便落了雨,从屋檐划过,落到水洼里,溅起丝丝涟漪。
  一处宅院内,谢十三骑马冒雨揣着封信赶来,到了一扇紧闭的大门前,轻声地问候在门口的小厮,“郎君可醒了?”
  得来一个沉默的点头。
  他才敢敲门,他家郎君虽不爱发脾气,被人扰眠后却会变着法折腾人。
  片刻里面才有人轻手轻脚过来开门,嘴里道:“郎君在书房。”
  谢十三在门口的垫子擦了擦鞋底才进门,绕过屏风,书房的门大开,窗户敞着,秋风携细雨进来。
  谢行安站在窗前,他身量很高,着一袭宽大的衣袍,头发半束。指节捏着窗前半开的桂花,头也未回,声音疏懒地问。
  “何事?”
  “郎君,医馆出了些事,眼下只有谢十五坐镇。”
  他放开那一簇花枝,雨抖落在草堆里,谢行安拿边上的巾子擦手,“行言呢?”
  “小郎君之前跟着爷一道去了松镇,那里起山洪,救灾去了。”
  谢十三低头回话。
  谢行安没出声,坐在圈椅上,面容隐在光影里,不敢让人多瞧,端的是骨貌淑清,风神散朗。
  “说来听听。”
  他半阖双眼,手腕垂与椅架,听谢十三一五一十把在谢家行医二十载的王郎中,被做局看中一瘦马,利欲熏心而开错方的事情说得完完整整。
  “出了人命不曾?”
  “没有,那老儿只是图让人好得慢些,多收敛些银钱。”
  谢行安没有动气,他来浅水镇谈药材这事还未完,脱不开身。只道:“请大哥来坐镇,十日后我会回去,如何安抚再说。”
  他这两日未曾睡好,眼下青黑,捏着眉心又说道:“你回去后,把书肆里记载前朝的书全买来。”
  谢十三愣神,前朝?景平国到国破前战乱不休,天灾不断,哪有几本书存下。
  他甚少看郎君对某事起心思,犹豫着应下,把谢十五的信放在桌上,转身出去。
  谢行安没理会,眼皮都没抬。他从前两日开始,只要一睡下,便开始做梦,初时白茫茫一片,没有声响。
  到后来,只有声,剑鸣、烈火烧灼、马蹄,乱糟糟中他听见有人喊,“国破了,景平国破了,快逃啊!”
  仓惶哀嚎,悲切嘶鸣。
  他深陷于这样的梦无法脱身,长眉紧蹙。直到一声清越的声响,刺破所有的哀鸿惨叫,茫茫大地上全都归于寂静。
  只有她的声音落于耳畔,跟雨打在蕉叶上清脆,她说:“我想回家。”
  旷野死寂,她又道:“没有了,我没有家了。”
  好似雨下得和缓,尽数坠到谢行安的心上。
  他从前没有做过这样清晰的梦,醒来也忘不掉。谢行安侧头去看细雨,反复摩挲椅壁,窗外的花枝正好。
  闭起眼后,又陷入梦里。
  不同的是,他这次好似窥见了一抹黄。
  作者有话说:
  这本感情挺多的,男主出场早一点。这个周末会把剩的锁章全部替换完。
  望江楼儿,观不尽的山青水秀。错把那个打鱼的舡儿,当作了我那薄倖的归舟——来源于百度,并非原创,本文引用扬州民曲。
  青梅需用醋来炼,白糖还要蜜来煎,黄连苦加上几块黄柏片,生姜辣,抓上一把胡椒面,四味八样,一同熬煎——《扬州清曲曲词卷》
  草炉饼参照《吃在扬州·百家饮□□选》
  牛车的形制参照百度。
  纸价、笔价等等物价都出自《宋代物价研究》,有的略微浮动一两文。木工在古代是很便宜的工种。
  骨貌淑清,风神散朗——出自唐朝王士源对孟浩然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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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葛粉羹
  ◎中风◎
  从明江草市回去后,晏桑枝喝了最后一次苦汤药,苦得她胃口全无,正垂眉闭眼间,麦芽递了一块饴糖塞在她手里,安慰道:“阿姐吃。”
  她接过含在嘴里,才有兴致把买来的物件规整好,粗瓷大碗和筷子装个半满,调料只买了酱醋糖,盐的话草市没得卖,得去春湾贩盐的那里买。
  幸得家里还有点,能吃几日。
  做衣她不会,手艺不好,布匹买了只能暂且搁置,要寻个嫂子帮忙。
  还买了些菘菜,粮食没买,牛车放不下,针头线脑等小物买了一堆。
  晏桑枝捶捶背,她起身把用草绳缠的猪油放到木盆里搓洗干净,沾了不少的灰,她边洗边喊,“麦冬,把锅刷一下。”
  炼猪油,她好久没做过了,人荒马乱的,有点东西吃就不错了,哪里吃得上荤油。
  想了想才动手,猪板油切小块,锅里倒些水,起火熬油,有水油星不会迸溅,大火熬到雪白的肉逐渐透明,再到焦黄酥脆,捞出即可。
  她找出个坛子,脏得不成,费劲洗净擦干后,才用细纱布糊在坛口,一勺一勺将油倒下去,滤出油渣。等到明日猪油就会凝固雪白。
  晏桑枝把熬出来的猪油渣撒点盐拌匀,自己咽了咽口水,不能多吃,捏了一小块尝尝,脆的在嘴里咯吱响,淡淡的盐味。
  她赶紧招呼,“麦芽,麦冬,过来尝尝,尝一块,不能多吃。”
  一人手里捏了一块,她把剩下的装好,秋日寒凉,能放得久些。
  麦芽嘴里塞着一块猪油渣,头上绑了新发绳,红彤彤的喜庆,她人还是黄瘦,却添了几分可爱。
  含糊不清地表示,“阿姐,我想去找阿花玩。”
  晏桑枝隐约记得阿花是谁,小姑娘的脸在她的记忆里模糊不清,又不了解东城巷,没有点头,而是问道:“要不请她过来玩?”
  麦芽摇摇头,阿花要做很多的活,出不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小声地说:“阿姐,你能再给我一块油渣吗?我给阿花了就回来。”
  “可以。”
  麦芽小心地接过,蹦蹦跳跳跑出去,没过多久扬起小脸回来。
  晏桑枝默默看着,感慨能回来真好。转头系起围布干活。
  因明日请木工来做活,整个下午他们把家里打扫一遍,扬起的灰散满整间屋子。
  晏家很大,几代才攒的这个宅院,除了数来间屋子外,还有以前留下来的药房。
  她觉得颇为可惜的是,药柜被虫蛀空了很多,要大修,前头的长桌,桌脚朽坏,挨在柱子上才不至于倒下去。原先她爹娘时常会在这里给巷里的人家看病,每日都有很多人上门,如今荒败至此。
  呆坐在那里许久,她才起身,前世未曾把晏家撑起,连同这座宅院一起埋没了,这世至少得有些长进。
  晏桑枝没有很远大的念头,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夜里吃完饭睡下,四下俱寂。她靠在墙上睡不着,白日时很正常,一到晚间便心悸,发冷汗,闭上眼睛全是那些逃不开的画面。
  抱膝看窗外风声摇曳,熬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下。
  早起没精神,熬了锅粥垫肚子,想起今日要给大家看病,才强打起精神来去开门。
  木门板吱呀吱呀地响,院墙外靠在那说嘴的人全停了嘴,循声看去。
  晏桑枝看那乌泱泱一片的人,大抵有三四十个,不知道是来看病的,还是来瞧热闹的。
  “叔婶今日不用去做活吗?”
  她无所谓人多人少,顺嘴问了一句。
  桂婶是当头的,怀里抱着宝哥儿,吃了一日多的藕粥,现下灵动非常,都快抱不住他,就差在地上爬了。
  “大家这不是瞧了我家宝哥儿吃了点,药膳,对药膳,就将好了。都想请阿栀你帮忙看看。”
  桂婶提起这档子事,还是心有余悸,晚上都睡不好。回去时还被家里人一通说道,急得嘴里起泡,说话也没甚力气。
  “原是如此,”晏桑枝点头,她边走边道:“桂婶,你的毛病我都不用瞧,心火太旺了,去药馆买些黄连,或是那个藕粥你也可以吃点,泻心火的。”
  这毛病得早医,久而久之要成心病。
  桂婶叹口气,撑起笑,“回去就去吃,被这事弄得糟心,也算是碰到了阿栀你,不然,”她哽咽,“不然我怕是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婶子虽没多少家底,可只要阿栀你开口,借我都借来。”
  围观的众人屏气,听她如何说,若是要价太高,那掏空家底也看不起。还不如回去喝方药。
  晏桑枝甩甩手腕准备看诊,闻言纳闷,“何至于去借,前日我又没花什么,藕和糯米也是婶子自家拿的。不过出些力而已,若真要算钱,那才生分。”
  但她也不是做善事,话锋一转,“要是找我看病做药膳,就得算得明白些。有的叔婶也知晓,前些日子我生了场病,花了不少银钱,真算是把家底给掏空。”
  言外之意就是,免费的做不到,自己吃饭都成问题。
  有人便问,“婶子也不说那旁的话,只想问问看病得花多少银钱?”
  这才是他们今日最关心的问题。
  “病也分难易,若是小病的话,给个几文或是拿些菜蔬物件来抵都成,就跟我爹娘在时一样。难治的,用的料要好,也需花不少工夫治,要价得高上一些,诸如五钱或是一贯。”
  晏桑枝坐到石凳上,心平气和与他们一字一句说清楚。虽都是相熟的友邻,可该明明白白说的时候就不能含糊。
  大家还有些许疑问,诸如是所有的病都能瞧吗?药膳的东西自备,还是一起算在药钱里?看不好又当如何?
  她挨个回答完了,眼下全然没有东西备下,只能请他们自带。她就赚个工夫钱,几文就成,一步一步来。
  “来,让我看看宝哥儿好得怎么样了,”晏桑枝把宝哥儿从桂婶怀里抱到石凳上,请他坐好,没有枕凳把脉都不好把,细细把完后,宝哥儿吭哧吭哧爬回去。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没有妄行,再喝三日的藕粥便大好了。切记这段日子别给他吃辛辣、萝卜等物。”
  桂婶忙点头应下,她昨日回去还把姜全给送人了,眼不见心不烦。
  知晓晏桑枝不会要药钱,她想了许久,这么大个人情该怎么报答都不够,但她家也没什么可以给的,站起来前还是脱口而出,“阿栀,你的恩德婶子忘不了。我也不知道能给什么。暂且只能先谢过你了。等我过两日再提着东西过来。”
  “桂婶,不用整这些虚礼。”
  晏桑枝摇摇头,没说要。
  “那就这么说定了。”
  桂婶就当没听见,自己抱着宝哥儿混在人群里瞧热闹。
  等桂婶起身后,有个婶子赶紧走过来,将手腕放好,问道:“阿栀你给我瞧瞧,我该吃些什么,最近身子不太爽利。”
  “什么都不用吃,婶子你这是累的,歇歇就成。”
  那婶子也是个快人快语的,她挠挠头,“我说怎么躺会便好些了。”
  大部分的人都是些小病,晏桑枝只告诉他们熬点小麦粥或是吃点旁的东西补补,反而将目光移到人群里的曹木工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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