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方解惑把宅子的布置权全权委托给了方解意，他乐得清静，夹了一本书说是去找庄绪良——就是这宅子的原主人去切磋一下学问，随后便溜之大吉了。
方解意乐得他不在旁边掺和，立即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嘛，却让她倍受打击。不说别的，单就选购树苗，就让她颇受了一番教育。
本来这是头一桩差事，被选派上的小厮很快领命前往附近的集市，可直等到日头西斜时分才一脸沮丧地回来道：“姑娘，我们转遍了方圆几十里的集市，根本就没找到一棵树苗。我们跟人打听了一下，说是这几样树苗一般都不在集市上出售。咱们若想要，得先跟农人去预定，而且得明年春天才交付。所以您看……”
“是了，这个天的确不适合移栽果木了。”方解意仰头看了看日渐毒辣的太阳，感叹道，“果然隔行如隔山，平日里觉得不值一提的一件小事，真正到了要落到实处时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小厮也附和道：“姑娘说得是。农人们也说了，果木移栽最好还是在二三月，那时候冰雪融化万物萌发，正是移栽的好时候。等到这个天气再移栽多数不发根，活不了。”
方解意点头，吩咐道：“既如此，你明儿就去打听哪里有果农、花农，若有这几样树苗一并预定了。另外，若有现成的花种子，也带些回来，咱们房前屋后犄角旮旯里都用得上。”
小厮很痛快地答应了，方解意便挥手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这时，两个去采买菜苗、菜种的婆子也回来了。她们不知从哪里借了辆独轮车，两人轮流推着一路说笑着回来，倒也不觉得很累。方解意看到独轮车上装满了菜苗，登时喜出望外，急忙迎了过来。
“都买了什么来？”她问。
一个婆子用袖子擦擦汗道：“有新鲜的茄子苗、辣椒苗，这个季节栽种刚刚好。还有豆角、白菜、萝卜、罋菜、黄瓜、白瓜等种子，咱们松松土，就可以撒种了，用不了两个月，有的就能采收了。”
“太好了！”方解意兴奋道，“咱们终于能吃上自己种的菜了！”
方解意的快乐两个婆子自然不理解，她们对视一眼，苦笑道：“姑娘到底是蜜罐里泡大的，不知农人的苦，只觉得新鲜好玩。殊不知，当个地里刨食的农人才是天底下最辛苦的差事，那真是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啊，姑娘若是不信啊，只管体验体验。”
方解意有些不好意思道：“两位嬷嬷教训得很是，我一定好生体验，将来才知道勤俭节约啊。”
听她这么一说，两个婆子先是愣了愣，然后同时冲她伸出了大拇指。方解意满心羞愧，伸手就搬起一盒菜苗往院里走。两个婆子一看，吓得赶紧撵上去就要夺了来，却被方解意躲开了。
她说：“嬷嬷才刚说了，要我好生体验体验农人的疾苦，怎么转眼间就舍不得让我动手了？”
两个婆子笑道：“那不过是句玩笑话，怎好让姑娘亲自动手？姑娘只管指挥就是。”
“那不成，”她摇头道，“既要体验，自然要亲力亲为，不然算哪门子体验呢？嬷嬷还是赶紧忙你们的吧，不然后面的一车子我可都要搬尽了。”
两个婆子听了，这才赶紧跑回来，一路争抢着，赶在方解意又折返回来之后把车子都搬空了。
方解意见车上的菜苗搬空了，但车下还有半口袋东西，上手一拎死沉。方解意本以为是萝卜，可解开封口一看，居然是红薯！
是红薯？地瓜？哈哈哈，方解意简直要兴奋得飞起了！要知道她可是最爱吃烤地瓜了。想当初她还在另一个世界时，寒冬腊月里，每天下午下了班，在楼下买一个刚从烤箱里出来的新鲜热乎的烤地瓜，用手一掰两半，用嘴吹一吹热气，狠狠咬一口，那个甜蜜哈，给一只烤鸭都不换！本来，她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机会吃到了，谁知这里居然也有了！！
方解意正盯着半口袋红薯傻乐，两个婆子回来看到笑道：“这是粗粮，姑娘吃不得。”
方解意“嘁”了一声，反问：“我如何吃不得？这东西可是人间美味呢！”
“咦，姑娘居然爱吃这个？”两个婆子面面相觑，表示很不理解，“这可是我们下人餐桌上的玩意，姑娘是怎么吃到的？”
方解意随意敷衍道：“大约是走亲访友时偶然尝到的吧，总之这玩意我吃过，甜得很，咱们一定要单独辟出一块地来种它，还能当口粮呢！”
这一回，婆子们可为难了。她们解释道：“我们只种过菜，种过粮食，这玩意是番地来的，我们只管买，却不知道怎么种。难道……把它们埋到地里就能生根发芽了？”
一句话，还真把方解意问住了。她挠挠头道：“你们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大约就是这么个种法吧？但如此把这一整块都埋地里，那也太浪费了！”
说得也是！两个婆子也为难了，急忙把家里所有的下人召集来细问，结果大家同两个婆子一样，只吃过，却没认真种过。就算偶尔有听说过种植方法的，也因为没有亲手试验早就忘了细节。这一回，全家人都为难了。最后，还是方解意道：“实在不行我就回去找一本事关农桑的书籍来找找看。总之，办法总会有的，大不了我们就都埋在地下试验一次。”
众人纷纷附和，表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可巧，众人正在议论，方解惑夹着书本悠哉悠哉地回来了。待听说方解意想种番薯，却不得要领时，叽笑道：“区区小事，何须烦恼？等我派个人到杨探花府上取本农书查查就有了。”
“怎么，杨公子那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书？”方解意吃了一惊。
方解惑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杨子澄因为家道败落，小时候可着实耕过几年田呢。就是如今，听说他还在家里辟的有菜园，没事也喜欢浇浇水、施施肥。总之，那就是个怪才，你无论天文地理农桑兵事，若有不懂的只管问他，几乎没有他不会的。”
呵，这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方解意捋了捋胸前一绺细发，想了想道：“既如此，那就尽快派人去取吧。记得别提我的名，我可不想欠他的人情。”
方解惑对她的虚伪虽嗤之以鼻，但又不得不照办，于是招来自个儿的贴身小厮，如此这般交代过后，便放人去了。
这边方解意令人查点完菜苗、种子之后，便领人到屋后查看刚刚开辟出来的小菜园。还别说，人多就是力量大，不过短短半个下午的时辰，小菜园已清除完杂草，泥土也翻新完毕，接下来就可以栽种了。
方解意抬头看看已经沉沉坠落的夕阳，啧着嘴道：“菜种子播种早一天晚一天没多大关系，可那些茄子辣椒苗等不得。要不咱们就辛苦辛苦，先培上垄，把苗栽了吧。”
这时，一名半老的婆子忙提醒道：“这地还没施粪呢，若是先行种上，长势恐怕不会好。”
“施粪？”方解意似乎闻到了一股臭味，急忙掩住口鼻问，“这粪……打哪里买？”
婆子笑道：“这要看姑娘想施什么粪了。但无论哪种粪，都没有卖的，只能自个儿沤。偏咱们现下都没有，只能问庄里人借。”
去借粪？方解意一脸苦相：“这怎么好开口？人家也需要种地的。”
婆子道：“眼下不是农忙施肥的主要时候，各家打扫的肯定有鸡粪、牛粪，若能借些来再好不过。当然，若实在没有，自家沤的草粪、土粪、皮毛粪也可。总之，种地若不施粪，恐怕收不了多少果，所以还是去借些粪来最踏实。”
这个……好吧！方解意无奈，只得问众人：“你们谁想去借粪？”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为难。也难怪，她们才来第一天，人生地不熟的，哪个好意思去张口呢？何况是去借粪！
这时，不知什么又站在身后看热闹的方解惑忍不住开口道：“不就是去借个粪吗，至少这么为难？总比借银子好借吧？再说了，实在不行咱们还有银子，只要有银子，还愁弄不来东西？何况是粪！”
众人听了，皆忍俊不禁。方解意也是豁然开朗，忙回身道：“二哥说得是啊，不就是借个粪吗，这有何难？所以，这事就交给二哥了。您赶紧速去速回，不然天黑了耽误我栽苗，那你的晚饭可就没着落了！”
方解惑听了，悔得直顿足，气哼哼道：“我就不该多这个嘴！”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回走，又愤愤不平地指着自个儿的脸道，“你瞧瞧我这张脸，哪里是个能借东西的人？何况是粪！……”
身后的众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喜欢这章，啊哈哈哈……
第23章
方解惑带着人去庄里借粪去了。趁这个空档，方解意便命大家先去用饭，等吃饱喝足了也好干活。众人听了，迫不及待地忽啦一下散开了。
等方解意洗漱完毕来到厨房时，刘氏已经指挥着松香并刘嬷嬷把菜熬好了。众人来到近前一看，呵，好大一锅冬瓜蘑菇鸡肉汤！
方解意笑道：“好浓郁的烟火气儿，这个味儿我喜欢！”说完，率先让松香帮她盛了一大碗。
刘氏笑道：“咱们才来，许多事还摸不到门道。好在邻居是个实在人，肯卖两只鸡给咱们，不然今儿晚上只能喝冬瓜素汤了。”
方解意笑道：“冬瓜素汤我也爱喝。总之，到了乡下，我头也不晕了，胸也不闷了，吃么嘛香，很快就能吃胖了。”
刘氏听了，一脸为难道：“你这话可让我如何是好？难不成，我还能让你在这乡下一直呆着不成？”
“怎么不成？”方解意嘻笑道，“我心情舒畅了，母亲不高兴？”
刘氏气得瞪她：“自然高兴！可……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以后的事再说吧，总之这几日我是不得空回去的，母亲若是想回去了，就先回去，等我把这茬苗栽完，我再回去。”说完，也赶紧给母亲盛了一碗，还专门多挑了几块炖得酥烂的鸡肉。
但刘氏心中忐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方解意那般好胃口的。当然，对于过惯了锦衣玉食日子的她来说，吃这种农家大锅饭本身也算个挑战，所以吃不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也在情理之中。
相反，方解意却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她其实很想说，就是这个大锅饭乱炖的味儿最让人怀念。她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妈妈最喜欢炖这种大杂烩，可惜鸡肉是不常吃的，最多放几个鸡蛋。即便如此，她也吃得心满意足。如今，可算尝到小时候的滋味了！
这边刚刚撂下饭碗，那边方解惑也进了家门。
“粪借到了，”一进门，他就喊道，“草粪、牛粪、羊粪、马粪应有尽有！”
“噗——”方解意刚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方解惑故意笑嘻嘻地凑上来问：“怎么样，还是我能干吧？”
方解意哼了一声，亲自挽了袖子给他盛了一大碗冬瓜汤塞到他手里道：“是，我二哥最能干了。所以赶紧把这碗汤吃了吧，别饿坏了肚子。”
方解惑一看，登时不愿意了，嚷嚷道：“怎么是大锅汤？怎么全是冬瓜？鸡肉呢？我明明看见买鸡来了呀！”
方解意笑道：“笼共只有两只鸡，那么多张嘴在吃，你又来得晚，自然没有剩下的了。下次吧，下次给你烤只整鸡！”
“哎哟，这也太不像话了，我辛辛苦苦地去借粪……”话未说完，已然被方解意塞了一张饼子在嘴里，瞬间便说不出话来了。
晚饭过后，大家稍事休息，就主动来到屋后撒粪整地。谁知到了屋后一看，哎呀，前来送粪的农人们已经把各式各样的粪撒好了，且均匀平整，比她们这帮门外汉们干的活可齐整多了。
众人惊叹的同时又大惑不解，有人上前悄悄询问，却惊奇地得知，原来，自家二公子这粪不是借来的，是买来的！听说一车粪给两百钱，所以农人们才争先恐后地把自家存的粪送货上门，且帮忙撒均修整。
这……众人简直哭笑不得。
这个消息也很快传到了方解意的耳朵里。方解意听后也有些哭笑不得，但又想到农人们也不容易，虽说那粪值不了什么钱，但人家得打扫，得沤，这些也都是功夫啊。这年头，功夫还真值钱！
撒完粪的农人们很快推着车子散去了。方解意这才指挥着众人刨窝的刨窝，栽苗的栽苗，最后全部栽齐整了，才从前院打来水，逐个把苗浇了，至此，今儿的活计才算彻底完成。
今儿大家是真辛苦了，这一点方解意心里很清楚。但她并没有多说一句客气话，因为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会更多。有缘的自然要留下，没缘的也正好趁此机会筛选出来，将来只剩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岂不更好？
方解意和松香松绿在众人离开后，又在菜园边上静静地坐了好大一会儿，直到前院里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去，才站起身道：“咱们也回吧。”
前院内，果然大部分人都进屋歇息了，只有一两个爱干净的还在井台边浆洗衣裳。待看到方解意过来时，急忙跑过来道：“热水都烧好了，姑娘快去洗漱吧。”
方解意谢过之后，就进了屋。屋内，刘氏熬不住，早就睡下了。松香也用水盆打来热水，提到了方解意所居的内室，热热地投了帕子递给了方解意，道：“这里还没有给姑娘准备浴桶，姑娘先凑和擦一把吧，等明儿就让人买了来。”方解意点点头，松香便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这是方解意自打穿越过来之后定下的规矩，凡她洗漱，身边不许人伺候。开始松香和松绿死活不同意，怕夫人知道了责罚，可无奈方解意死活坚持，也只能战战兢兢地依她了。一直到现在，两个人反而习惯了。
可方解意却越来越不习惯了。毕竟夏日来临，单靠擦洗或浴桶沐浴实在不能过瘾，而且也不卫生，要是能有个淋浴间就好了……这样想着，忽然就灵机一动，急忙擦洗完毕后出来对松香道：“你明儿让人找一找，家里有没有大一些的水桶。实在不行，水袋也成，总之要大，能盛一大瓮水的那种。另外再找一根长竹竿，把它一分为二打磨光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