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默了默,方道:“这事自不用你去操心,你只须照着父亲的安排去做就好,就算章小将军平安无事地回来,你父亲也有理由搪塞。总之,你要相信父亲不会害你,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可就是太自私了些……”
话音未落,早挨了刘氏一记白眼。刘氏喝道:“自私与否,将来水落石出,上天自有公断,你就不要再嘀嘀咕咕了,赶紧回去绣你的嫁妆是正经!”
喝完,又让人把松香松绿叫到跟前,训斥道:“我素日见你们两个行事妥当,才把姑娘交给你们服侍。没想到你们一个个竟是不中用的,非但不阻止她的荒唐行径,还跟着她一起到外面丢人现眼。既如此,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打今儿起,你们俩到浣洗房去吧,你们姑娘我自会派更妥当的人服侍!”
松香和松绿一听,登时吓得小脸苍白,连声讨饶道:“夫人,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再不敢了,求夫人千万别让我们和姑娘分开啊!”
刘氏哼了一声,就要让人把两人拉下去。
缓过神来的方解意急忙起身阻拦道:“且慢!母亲听我说!”
她快步来至下面,跪在松香和松绿前面,一脸坚决道:“母亲一向慈爱,怎么在这件事上却糊涂了呢?她们俩是谁?不过是两个丫鬟而已,能做得了女儿的主吗?无论偷换男装、私自外出,还是去见方公子,都是女儿一人的主意,与她们无关。您若罚她们,女儿头一个就不依的。大不了女儿也跟她们一起去浣衣房,只要您能狠得下心来……”
“混帐!”刘氏气得脸色通红,指着她骂道,“既为贴身丫鬟,自然要起到劝服作用,她们既然不能胜任……”
“凭她是谁,都不能胜任!”方解意冷笑道,“女儿已不再是三岁孩童,打定主意的事,没人能左右。母亲就是派了刘嬷嬷来(刘氏身边心腹),也是一样的结果。难道母亲也要罚刘嬷嬷去浣洗房吗?”
“你!!”刘氏气急败坏,伸手就要去打方解意。这时,一直侍立在刘氏身边的刘嬷嬷急忙抱住刘氏,劝道:“夫人息怒吧,有话好好说,何苦伤了母女情分。”
说完,忙催促方解意:“姑娘快请回院吧,这里有我呢,我会劝着夫人的!”说完,又赶紧喝令松香松绿把方解意拉出去。
松香松绿如蒙大赦,趴下磕了一个头,爬起来就拉着方解意往外走。方解意面上还装得不情不愿,后来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几人一出了主院门,立即撒丫子往她们的如意院跑,等到跑到院内闩上了门,这才长舒一口气。
第3章
松香抚着咚咚直跳的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老天爷,总算又回到如意院了。今儿若真罚我们去了浣洗房,日后想再陪在姑娘身边可就难了!”
松绿一脸感激地对方解意道:“今儿多亏了姑娘,不然我和松香姐姐这辈子就完了!”
方解意大方地一挥手:“你们是我的人,我不护着你们,哪个来护?不过你们日后也要警醒些,遇到夫人尽量绕着走,若是再惹恼了她,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松香和松绿齐齐点头称是。
这边正在说话,忽然门板被人拍了两下。几人皆是一愣,还以为又是主院派来兴师问罪的,谁知小丫头趴着门缝往外一瞧,见是二公子院内的一个名唤秀莲的粗使丫头,忙开了门。
秀莲进入门来,见方解意恰好站在院内,急忙过来蹲身行了礼,笑道:“二公子让我来问问姑娘,他前几日拜托您的事,可办好了?”
方解意“哎呀”了一声,一拍额头笑道:“我竟忘了!——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我晚些时辰悄悄过去找他,再细细跟他说。”秀莲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晚饭主院那边没人来请,想来刘氏的气还未完全消。好在方解意在外面已经胡吃海喝过了,倒也不饿。非但如此,还又让松香提出一个新食盒来,待到晚饭过后,约莫着主院那边都散了,这才悄悄往二公子方解惑的院子而去。
二公子方解惑,乃是方解意自穿越以来最能聊得来的亲人。当然,这也跟方解惑不喜读书,每日只知游山玩水地瞎逛有着莫大的关系。本来嘛,穿越前的方解意就是个活泼性子,不但爱好花鸟虫鱼,就连男孩子痴热的机车她也颇有兴致。也正因为此,她与方解惑才有说不完的话题。
她有时甚至觉得惋惜,要是方解惑不是原身的亲哥就好了,她和他完全可以凑一对,这可比那什么新科的探花郎有意思多了!
一路胡思乱想,净挑些黑咕隆咚的小路走,不大会儿功夫,就来到了方解惑的院子。
屋内,方解惑正在摆弄几个箱子,一见她进来,忙把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她噤声,随后把她拉到箱子旁边,悄声笑问:“怎样,花色鲜亮吧?”
方解意凑近一看,怔了怔,一脸不可思议地回头问他:“宫缎?哪里得来的?”
方解惑得意洋洋道:“自然是花银子买的!专门给你买来作嫁妆的!”
“宫里的东西也能买到?”方解意越发对方解惑刮目相看。
方解惑嘿嘿一笑:“这有什么!宫里想发外财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你有银子,有胆子,宫里娘娘用的首饰我也能弄出来!”
“嘘——快悄悄地吧!”方解意急忙提醒他,“别忘了隔墙有耳!——不过这玩意鲜亮归鲜亮,可不实用啊!”她解释道,“这花色、质地一看就是御供,我就是得了也不敢裁衣裳,何苦白放着?还担心受怕!依我说,还是退回去吧!”
方解意一听不乐意了:“那怎么能成?好容易得来的!再说银子都花出去了,哪有退回来的道理?——罢了,罢了,你若实在不敢要,就悄悄地送给李姑娘吧,我觉得她一定喜欢……”
嗯?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这厮!
方解意皮笑肉不笑,咬着牙道:“原来哥哥不是疼我这个妹子,而是冲着墨初来的!”
方解惑尴尬地呵呵了两声,解释道:“你误会了。这宫缎本就是给你准备的。我的意思是,万一你真不敢要,那也不能浪费了是吧?索性就给了李姑娘,好歹也能为我博几分好感!”
“哎呀,我的好哥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方解意恨铁不成钢地拿眼神剜他一眼,提醒道,“别忘了这可是禁品,送给我也就罢了,好歹咱们是亲兄妹。可要是送给墨初,万一将来我们不好了,或者得罪了她,那这把柄可就大了!”
呀,说得是啊!方解惑抹了把脖子上的冷汗,急忙道:“还是妹妹想得周到。既如此,你就都收着吧,赶明儿我再寻摸到好玩意送李姑娘不迟!”
啧啧,左一个李姑娘,右一个李姑娘,她这个二哥啊,看来是磨怔了!
方解意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直言不讳道:“关于墨初,我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了,她心中另有中意之人,二哥你这纯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不如弃了吧!”
“弃了?那怎么成?”方触惑一听就急眼了,站起身道,“我对李姑娘的一片真心,日月可鉴!只可惜父亲一直嫌弃李大人官阶低,不肯与他家做亲,否则李姑娘早就成你二嫂了。”
“呵呵,是吗?”方解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看也未必吧!要知道墨初心中那人,可是有才有貌比你强百倍千倍。你以为她能看上你?”
说完这里,方解意起身抻了抻衣裳,道:“我今儿来,也是为这话!前儿我受你之托特意去了李府,找墨初问了个明白。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除了她心中那人,旁人誓死不嫁。就是今上也不行!”
“嘿,真是……”方解惑又羞又恼,跺跺脚道,“我倒真是好奇,哪个混蛋能得她这般青睐?难道长了两个脑袋不成?”
呃……方解意尴尬地笑笑,“两个脑袋倒不至于,小白脸一个那是没跑了!”
“小白脸?”方解惑撇撇嘴,“凭他是哪个小白脸,难不成比我那探花妹夫还要俊?哎呀呀,我不管,总之,你再帮我打听打听那人是谁,回头我再找机会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这样李姑娘就没有念想了……”
哎哟,真是块榆木疙瘩。方解意无奈扶额,眼前似乎浮现出了李墨初与杨子澄成亲的大好画面。而她这个媒人正喜滋滋地打算痛饮一豪杯喜酒,没想到却被气极败坏的二哥搬起酒坛子,“哐”一声将她的脑袋砸开了花!
方解意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以还有要事为由,抬腿就往外逃。
后知后觉的方解惑一边往外追一边喊:“你跑什么?缎子不要了?”
方解意头也不回地摆手道:“找人给我送过去!还有,李姑娘不要再惦记了,我再给你寻摸好的!”
后边传来方解惑压抑的呐喊:“不,除了李姑娘,我谁都不要!”
第4章
离打与杨子澄亭中谋划之后,已过去整整三日了。这三日,一切风平浪静。方解意心中纳闷,难道杨子澄临阵退缩了?还是他提了,但自个儿的父亲压根就没拿着当回事,一口回绝了?
一想到此,方解意立即坐不住了,让松绿拿出提前给父亲做好的一双鞋,心情复杂地来到了主院打听消息。
主院内,刚刚下值的方文毅正同刘氏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就连刘嬷嬷都被打发了出来。方解意不想众人尴尬,故意把脚步放重,隔老远就笑道:“刘嬷嬷,您老人家怎么在廊下站着?仔细腿疼!”
刘嬷嬷冷不丁见她突然冒出来,吓了一跳,忙笑着迎出来,故意大声道:“哎哟,姑娘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
这时,屋内方文毅与刘氏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方解意笑道:“又不是外人,通报什么!——父亲可在里边?”
“在呢,您跟我来!”刘嬷嬷在前面引路,把方解意引进了正室。
室内,方文毅脸色不善,似乎还在为三日前的事生气。方解意只装糊涂,上前笑道:“父亲几时回来的?累不累?女儿这几日特意给您做了一双鞋,也不知合不合脚。”说着,便从松香手中接过那双鞋,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一听女儿给自己做了双鞋,方文毅的脸色立即阴转晴,笑呵呵道:“有针线上的人呢,何苦你亲自受累?”话虽这样说,可仍旧亲手接了鞋,展开细看。一边看还一边夸:“嗯,我女儿的手艺越发精湛了,看这针脚,多细密!”
方解意只觉牙酸,忙催促他比量一下试试。又对母亲歉意道:“时间仓促,只做了父亲的。母亲若不急,再给女儿几日时间,也做一双给您。”
刘氏哼了一声,扭过了头。
方解意嘻嘻笑着,没脸没皮地上前给她捏肩捶背,直到刘氏也转怒为乐,这才放下心来。
刘氏叹口气道:“你每日只知胡闹,却不知我与你父亲为你的事操多少心。就说昨儿吧,那杨探花……”
“咳——”方文毅赶紧咳嗽一声,刘氏吓了一跳,立即噤了声。
方解意眼珠转了转,猜到应该是杨子澄那边提了退亲。只是看这二老的情景,似乎没打算告诉自个儿。既不打算告诉她,也就说明这事儿有点悬。
方解意不乐意了,她好不容易策划好的事,凭什么不通知她啊。何况她前几日还打了招呼的!
想到此,方解意试探道:“杨探花怎么了?难道……他要退亲?”
“嗐,乱说什么?”刘氏吓一跳,轻叱道,“婚期已定,请柬已下,嫁妆也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岂有说退就退的道理?何况,这门亲事可是你父亲千挑万选的,他父亲双亲又是求之不得的,他想退?哪儿那么容易!”
方文毅也在一旁冷下脸道:“此事不用你管,只管在后院待着就是。”
“那不成!”方解意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了,冷笑道,“我又不是阿猫阿狗,只管傻子一样听你们安排,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依我说,牛不喝水就罢了,何必强按头?不如答应他,臊他个没脸,哼,不就是个新科探花嘛,咱不稀罕!我倒要瞧瞧,将来是我嫁得好,还是他娶得好!”
“胡闹!”方文毅喝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更何况,杨子澄是我一早就看中的人,他能文能武,有胆有识,将来必前途无量。照这个势头来看,京城高门子弟中,没有一个能及得上他!”
“可人家压根不想娶我!”方解意不服气道,“我生得又不丑,何苦去贴他这冷脸?”
“你……”方文毅噎了噎,无奈道,“要是一个月前,我定也不强求。可是如今……”他看了看方解意,叹息道,“如今我是真正地无可奈何了!你瞧瞧你,落了一次水,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就你如今这样子,稍有点规则的人家哪个敢娶你?”
方解意一听,顿时涨红了脸,反驳道:“我这性子怎么了?不藏着不掖着,直爽得很!要是还像以往那样,木偶一样活着,话也不敢说一句,怕是不落水也要抹脖子了,您老人家好好想想吧!”说完,气呼呼地拧身就往外走。
方文毅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她的背影跟刘氏抱怨道:“听见了吧?这丫头可真是反了天了!得亏我没答应杨探花,要是真答应了,这丫头非要成老姑娘不可!”说完,重重地一拳砸到了桌上。
方解意气哼哼地回到如意院,气也消了大半,这才想起临走之时竟忘了跟父亲敲定退亲一事。可若是再拐回去,她也抹不开面子,遂撂到一边,打算先静观两日再说。
这边才打定了主意,门上便有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进来报信,说杨家来了个小丫鬟,有要事要面见姑娘。
方解意一听是杨家人,料到是杨子澄要跟她通报一下退亲事宜,遂让人请了进来。
杨家官阶低,宅子还没方家一半大,所以小丫鬟一脸的紧张,一进门就给方解意郑重行了个礼,方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这是奉我家公子之命送来的,说是请姑娘务必亲启。若是答应呢,就让我带个信儿,若是不乐意,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