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可是了，”方解意道，“你若是真有那个心思，就赶紧收了心去读书，否则，门儿都没有！”说完，甩甩袖子，带着松香松绿一溜烟逃跑了。
今儿的晚饭方解意又没去前面吃，刘氏知道她但凡出去一趟，必不会空手回来，也懒得跟她计较，只不许她再把这些民间小食带到前院去，免得方文毅看见又要恼火。
方解意巴不得不去呢，只让人把带来的小食分了几样给大哥、二哥送了过去当宵夜，剩下的，她就和松香松绿分食了。
今儿带回来的荤油卷味美价廉。起先方解意并没太在意，想着不过就是花卷，也没甚稀奇。谁知松香买回来她才知道，原来这里的荤油卷并非只用大油隔层，花椒面和葱花点缀，而是带着零星肉沫加豆腐碎。而且肉沫还是全瘦，没有丁点肥肉。这倒挺合方解意的胃口，毕竟她打小就不爱吃肥肉，这样吃起来才放心大胆。
除了荤油卷外，今天还买了黄桥烧饼和酱牛肉。她今儿才知道，这里居然能买到黄桥烧饼！这可是她一直怀念的味道。想当初读大学时，校门口就有一家卖的，有咸甜两种口味，烧饼劲道有嚼劲，味道咸甜适中，甜烧烤里面虽包得一层白砂糖，并不会感到腻。每当心情不好时，吃两个甜烧饼，瞬间就满血复活了。
至于酱牛肉，倒是差强人意。在方解意尝来，稍稍欠了点火候，若是再酱得时间更久一些，或许会更有滋味。
这边正在大块朵颐，门外进来个大丫鬟，说是大公子房里的，来送样东西。方解意抬头一看，认出她是大哥的房里人珍珠，立即尬笑道：“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你亲自过来一趟？”
珍珠涨红了脸，但随即又正色道：“这是大公子要送给戴姑娘的礼物，想请姑娘明儿代劳到戴家跑一趟。”
“又让我去跑腿？”方解意拉下脸，哼道，“不过就是送点子东西，随便使个小厮过去就完了，做什么每次都使唤我？我的腿就那么不值钱？”
珍珠见方解意动了恼，忙赔笑道：“姑娘别恼，大公子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劳动姑娘的。——您知道的，戴姑娘最怕别人轻慢了她，所以，但凡有点大事小情，只要大公子得空，必亲自去的；实在没有空，才想请姑娘代劳……”
方解意冷笑几声，暗想，自个儿这个还没过门的大嫂真是个多事之人。平时待人接物稍有不慎就能被她挑出理来，横竖都要摆几日脸子。这要是过了门，整天在一处起坐，哪有不得罪的时候？到时，有的好看呢！
她是真心希望大哥能换一门亲事，免得一家人跟着不得安宁。可大哥也跟二哥一样，是个死心眼子，一旦认准了一个人，眼里心里全是人家的好，根本不能理智地权衡一下。
这个念头才一起，方解意就立即逼着自个儿压下去了。她想，或许这就是爱情吧，身处其中的人，早已晕头转向，哪里还能有理智呢？
想到此，方解意只得答应道：“罢了，我就再替他跑一趟吧。只是你回去告诉他，日后我也不方便出门了，若再有这等差事，他要么不送，要么自个儿跑，不要再来使唤我了。”
珍珠答应一声，赶紧把东西递给松香，千恩万谢后就要退出去。
方解意看着她卑微的身姿，突然涌上一股冲动，叫住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在大哥身边快乐吗？”
珍珠一愣，没想到方解意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想她自打十岁就来到了方家，先是在厨房里干了三年灶台，后又被调到夫人身边伺候了两年，之后便被夫人选中，送给了大公子贴身伺候。如今，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两三年了，在这两三年里，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是不是快乐？
快乐？呵呵，自打为奴为婢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与她无缘了！更何况，是当了大公子的贴身丫鬟。如今大公子还未娶亲还好些，一旦娶了亲……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方解意见她一直愣怔着，虽不说话，但眼圈却忽悠一下红了，知道她的日子不好过，也就不忍再追问，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说完，又让松绿包了一包带回来的糖炒栗子，目送着她远去了。
珍珠走后，方解意忍不住叹口气牢骚道：“这是什么吃人的社会呢，让人活得这般没有尊严！”
一般的松香松绿听了，也红了眼圈，强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咱们这世道一向如此呀！其实珍珠姐姐还算好命的，大公子生得一表人材，又对她娘家人颇为照顾。将来只要大少夫人能容得下她，她这一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
“所以她活着就图一个衣食无忧是吧？”方解意冷笑道，“不过我怎么觉得她这么可怜呢！”说完，转头看向自个儿身边这俩丫鬟，叹了口气说，“不过你们放心，将来无论我出不出阁，一定不会让你俩活得这般没尊严。”
“姑娘！！”松香和松绿先是一脸吃惊，随即不约而同地“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姑娘，我们两个何其有幸，能在姑娘身边服侍！我们……我们来世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姑娘的深恩！”说完，就要磕头。
方解意及时拉住了她们，教训道：“别动不动就下跪磕头，我瞧着心里别扭。往后只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就罢了，若是没有外人，咱们就没那些个规矩。”
松香和松绿同时点头。方解意又道：“只是我也并非一味心善之人，我也讲究个以心换心的。若是将来你们为了私利把我卖了，那我给你们的惩罚可是要加倍的！”
两人一听，皆流下泪来。哽咽道：“姑娘尽管放宽心，我们连命都是姑娘的，哪里还会干那样没人性的事？若以后真的犯了那个混，任凭姑娘责罚！”
方解意点头，这才让她们重新净了手，又把剩下的糖炒栗子拿出来，与二人分食。
第13章
次日，方解意起了个大早。她先是让松香把昨儿从首饰加工铺子里淘回来的一堆小玩意拿出来，认认真真挑了半天。最后拿出一颗大珍珠感叹道：“这珠子成色真心不错，可惜了我算不上能工巧匠，否则打成一串步摇放到银楼里，少说也得卖个几十两银子。”
说完，便让松香找丝线，手指翻飞之间，半条手链的皱形已经有了样子。松香和松绿皆惊呼出声：“姑娘居然还有这般手艺？我们怎么不知道？”
方解意呵呵一笑，故意道：“我身上的技能，你们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以后有的是让你们吃惊的地方。”说完，却把手链往桌上一放，揉着脖子道，“这还真不是个好活，累得脖子酸。”
松绿忍不住劝道：“您放着现成的首饰铺子不用，非得自个儿亲自动手，能不累吗？要我说，还是把它们搭配好，让铺子里代劳吧。”
方解意为难了。
本来她是下定决心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一来可以省银子，一来样式也是独一无二，别人就是想估价，也无从下手。可照原身这个体格来看，要想把这一大堆小玩意都赶在一个多月内做成成品，确实不太现实。
嗯……怎么办好呢？对了，我可以出张设计图，找人代加工啊！
方解意眼睛一亮，激动地一拍额头，自嘲笑道：“我怎么把这个省时省力的法子给忘了！”说完，立即吩咐松绿研墨备纸，她略一思量便细细画完了第一幅设计图。
这是一支双蝶戏珠的簪子，两只蝴蝶成对称状分布，中间捧着那只成色颇佳的珠子。她粗略算了算，这支簪子打下来，连材料带手工差不多也得十来两。但若是直接去银楼买，少说也得四十五两。如此一来，倒也真能省去不少。
想到此，又趁热打铁，设计出了两样首饰，随后递给松香道：“你亲自跑一趟，问问那首饰加工铺子里的掌柜接不接这桩活。若是能接，只要一件的手工费不超过一两银子，你就把这三张图纸都给他，让他照着做。若是不接，我再另想办法。”
松绿答应一下，紧着就出去了。方解意又把剩下的半条手链编完，间隔地接了四五颗玉珠，一条手链瞬间便高大上起来。
完工之后，方解意递给松香细瞧，顺便解释道：“我编的这条手链，既好看又不冷手，尤其冬天戴着别提多舒服了。”
松香一脸惊艳地反来覆去地端详着，忍不住赞叹道：“姑娘好手艺，我瞧着手都痒了，也想跟姑娘学一学。”
方解意笑道：“这有何难，我来教你！”说完，又重新拿起一条，细细地把编织技巧与松香说了，又看着她编了一会子，方抬头看看日头，笑道：“该去戴府给我那未来的大嫂子送东西了，否则去晚了她又挑三挑四。”
松香赶紧起身去找衣裳，方解意细细换了，领着松香出了府门，径直来到了戴府。
彼时的戴府内，戴新月正在绣嫁衣，一听说方家姑娘来了，登时翻起了白眼，哼道：“快要出阁的人了，不在家好好呆着，又跑来做什么？”
丫鬟们不敢答腔，戴新月只得让人请进来。
方解意对这个未来大嫂的闺房已是熟门熟路了，一路穿花拂柳地进得门来，率先把大哥送的礼物奉了上去。
“这是我大哥让我送给嫂嫂的，说是极重要的好东西，嫂嫂务必要收下。”
戴新月并没有多少惊喜，只随意扫了一下，哼笑道：“我当是什么好东西，原来就是个首饰匣子，也真难为他想着。你回去告诉他，日后像这种小玩意就不要送来了，留给自个儿的妹子用吧。”
方解意“嘁”了一声笑道：“算了吧，我大哥眼里心里只有你，哪里还有我这个妹子？我呀，在他心里只配跑个腿罢了。”
这话倒是说在了戴新月的心坎里。她虽哼了一声，但眼里的笑意却是要溢了出来，随口说道：“既然如此，你辛苦了，午饭就在我这里用吧。”说完，吩咐丫鬟，“去跟厨房说一声，添两道菜。”丫鬟“哎”了一声，转身去了。
方解意这才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嫂子！”
戴新月也“嘁”一声：“你也不用哄我，我知道你那点子小心思。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瞅着大中午头来，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是什么？——你呀，不是我说你，快要出阁的人了，快收收心吧，别让人家杨探花逮住你个‘好吃懒坐’的小辫子把你休了，到时你可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女婿去！”
方解意哈哈大笑，斜着眼反问道：“我还没挑他呢，他敢挑我？”
戴新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咬着牙道：“你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伯父伯母为了把你拉出火坑费了多少心力，你心里没数？别的不说，咱就说这婚期，你满京城去打听，哪有两个哥哥还未娶亲，先把妹子嫁出去的？这也就是伯父伯母疼女儿，我们家又不计较罢了。要不然，你还有得日子等呢！到那时，杨探花早不知被谁抢走了！”
“哦？你不说，我倒把这茬给忘了！”方解意如拨云见雾一般，瞬间有了主意，笑道，“多谢嫂嫂提醒。以前是我不懂事，居然答应了这荒唐的婚期。如今看来，竟是大错特错了，等我回去立即给父母陈情，请他们务必按规矩来，先让两个哥哥成了亲，我再出阁。”说完，又高兴地大笑起来。
戴新月满脸狐疑，忍不住诧异道：“这人，可是糊涂了吧？想当初这婚期可是三家人商议好的，我不过开句玩笑打压打压你的气焰，你竟认真了。你若回去真闹起来，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方解意忙道：“嫂嫂放心，我保证一个字都不出卖嫂嫂，相反，我还感谢你呢！”说完，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摇大摆地到院子里玩去了。
中午这一顿，算得上是戴新月招待她最丰盛的一顿了。别的不说，只光一个孔雀开屏鱼就带着满满的诚意。方解意一边吃一边玩笑道：“嫂嫂今儿这是怎么了，以前来只有清粥小菜，今儿怎么舍得下这么大血本？”
戴新月故意笑道：“我是怕你回去告我的黑状，上赶着哄你呢，你看不出来？——不过我还是真心劝你一句，虽然不知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是这婚事最好不要再有什么变故，要不然伤筋动骨，对谁都不好。”
方解意道：“你放心。我所有的打算，都是在不损伤别人利益的前提下进行的。若真有什么变故，可能也是对你们有利的，否则我宁可不要这变故。”
“这样？”戴新月虽有些半信半疑，可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用过午饭后，方解意马不停蹄地回了府。一进府门，就直奔母亲的房中。谁知才一进门，却发现父亲居然也在。
“您这么早就下值了？”方解意有些吃惊。
方文毅脸色不太好看，含糊道：“嗯……有些急事，不得不提前赶回来了。”
“哦……”方解意以为是公务上的事，她不便过问便想绕过，谁知方文毅却又开口道，“本来这件事我和你母亲商议着不想让你知道的，怕你心里有疙瘩。但我方才见你一路风风火火地进来，女汉子一般，却又突然改主意了。”他说，“我相信无论多大的风浪，你都能闯过去。所以……”
方解意立即正襟危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方文毅只得继续道：“所以还是把实情告诉你吧！——其实，前两天我就有了风闻，说似乎有位公主瞧上了杨探花，意欲逼他退婚。我原想着不过是个传言，谁知今儿竟应验了。——今上找到了我，委婉地表达了这个意思。你说，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呀，她还以为瑞德公主知难而退了呢，没想到她竟然是个不怕臭的。难道，她对杨子澄是真爱？
呀呸呸，她还不过是个孩子，懂什么真爱！
方解意笑了笑，又忙一脸正色道：“父亲忘了我前几日的话？杨探花——我的确有过放弃的念头，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觉得他既生得好，又才高八斗，将来也是前任无量的，若这个时候放弃，实在太亏了。所以……我不同意退婚！”
“可是今上那边，要如何交代？”方文毅为难了。
方解意道：“就实话实说。说我与杨探花早已互相倾心，任凭是谁，都甭想把我们分开！更何况，我们不偷不抢，是光明正大的未婚夫妻，就算是公主，也不能夺人所爱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