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两个糖人举在身前,示意薛谌选一个。
薛谌哼了两声,起身上前,抬手捏爆了两个糖人的头。
紧接着,薛某人拔腿就遛,只留怀玉一人在雨中飘零。
待到薛谌的背影都不见了,怀玉才反应过来,
“薛谌,你去死吧!!!”
惊走了几只低飞的鸟儿。
老夫人这边是忍不住了,她听了春儿的前线报道,只想着赶快把薛谌那小子的亲事定了,这个太守的女儿,不是给钱打发出去,就是过几年他这外孙还有心,就再将她寻回来,纳入后宅。
她自觉自己也不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恶人,左右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晴了没多久,她就安排人去给崔家送请帖去了。
好事是,崔家还真有那个意思,没多久就派人回了信,老夫人心想着这事要成,就赶紧起起草了一封信,夸了一遍薛谌这孩子是多么文韬武略,风流倜傥,惊为天人,刻意隐去了他的身世与前朝的关系。
在接到崔家回信的时候,老夫人笑了,心说这事一定会成。
春宴就定在了四月中旬,老夫人专门叫人将落棠院清扫一番,又趁这几日搭建了一些新玩意,花树的瓣掉到淳淳流动的蜿蜒池水上,颇有股流觞曲水的意味。
当然她这回请的不止是崔家,孟家和杜家在扬州的旁系也发了帖子,一行人就在院落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怀玉因为跟前朝沾了关系,老夫人又怕她一个他人不曾见过的女子在张家被人诟病,也将她叫了过来,嘱咐了一番之后就让她落座在末席。
这倒是没什么,毕竟怀玉这种聚会她没有参加过千次,也参加过百次,那些王孙公子,一个个都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只想使出浑身解数,讨得她的欢心,实在觉得十分乏味,还不如在卷刀寨自己和那长生吃喝来的痛快。
呀,她是怎么了,怀玉摇了摇头,把这荒唐的念头从脑海中晃出去,现在真是离皇宫太久了,竟总想一些粗鲁的事。
明明,这样的生活,才是她的归宿。
“虞、虞姑娘……?”
她本以为没人认识她,不成想在末席,她还遇到了一个打死都不想再看见的人。
“文……文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文柳儿面上一凝,轻笑说:“我也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还是有缘。柳儿也是来投奔亲戚的,难道你忘了吗?”
怀玉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她是来投奔哪位亲戚的,把她带到张家做客,看来二人关系匪浅。
文柳儿提醒了一句:“崔二姑娘也算我的表妹。”
怀玉嗯了一声,没再做声,只是心中的不安在无限扩大。
毕竟,她们之间闹过不愉快,她要是抖出什么事情,怕不是对她和薛谌二人都有影响。
怎么会突生此等变数?
文柳儿倒是十分乐意跟怀玉聊天,好似把之前那档子事都忘了,左一句右一句的问个不听,怀玉闭嘴品着果酒,偶尔吱上一声,权当回应。
“……已到弱冠,并无婚配……”首席那边老太太正拉着崔二小姐细细谈着,怀玉杏眼一瞟,只见那崔二小姐面若桃花,时不时偷偷往薛谌脸上瞄,看似也对老太太的说媒十分满意。
老夫人为了做这个局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不过,怀玉也问自己,她是真的愿意在这里呆着吗?不仅打听不到皇兄的情报,还要看着薛谌娶妻……不对,他娶妻跟她有什么关系?
都怪他非要亲她,还说什么一定要娶她!
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自认为,两家也算相处融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把年纪也没什么盼头,只盼着我这小外孙能娶妻生子,也便安心了。”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薛谌,站起来绕过崔二,就直接让他们两个挨在一起。
薛谌垂眸看了一眼娇笑着的崔二,后者对上他的视线,脸红着低下了头。
“外祖母,外孙认为此事不妥。”
薛谌抿着杯口,忽然说。
“我断不能就此送葬崔小姐的幸福。”他嘲讽地拉开唇线,将瓷杯置在前方的,慢悠悠地抬手摘下一串葡萄,侧过身躺着,十分放浪地看着崔小姐,细细品着清甜的果实。
老夫人粗头一蹙,紧忙赔笑:“我这外孙平日里就喜欢开玩笑。”
“没,我是真认为不妥。”
他衔下一颗翠色的葡萄,似笑非笑地说:
“因为,我不举啊。”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就算刻意不去往那方面想,也能想到,他此番话是什么意思。
第26章 嫁给我
她手中的瓷杯一滞, 连带着撒出几滴酒水,落在杏色坦领罗衫上,晕出深色的点子。
她没有为自己的失态担忧, 毕竟对面坐着的文柳儿更甚。
她眉头紧锁, 满脸难堪,欲言又止。
当然, 她相信自己也是这幅表情,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这幅表情,除了薛谌本人。
他好像还挺骄傲的。
虽然两朝风气十分开放,但也无男人在人多的场合公开自己的私密之事。
她一时间不知道薛谌是真的疯了,还有故意装疯卖傻, 亦或二者皆有。
明明在来这落棠院赴宴的起码有十几个人,但现在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还是有个耐不住尴尬的,化所有人的难堪为动力, 试图打圆场:“公子可真会开玩笑……呵呵。”
他连连贯的笑声都发不出来,像硬生生将笑容干说了出来。
“你看我像在与你说笑?”薛谌支起身子, 摸上腰带:“要不你品一下?”
那人讪笑, 眼神游离到天际间, 不想看人发疯:“嗯嗯嗯,公子这就不必了。”
啊,行了!他可不想长针眼啊!
怀玉还看见那名本来坐在他身边的崔二小姐,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挪动她的位置, 看似一刻都不想在他身旁呆着了。
“薛谌。”老夫人还是多吃了几十年的饭, 最终也是缓和过来, 冷冷地扫向他:“去祠堂跪着!”
薛谌耸了耸肩, 未在说什么,毫不留恋地站起身走了。
好在他走了之后,那令人窒息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士族大家都懂得如何虚与委蛇,无人再提及薛谌那段荒唐话,但怀玉明白,不会再有人想跟薛谌结亲了。
春日宴结束后,那文柳儿还用那种同情怜悯的目光看了一会怀玉,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什么都没说,甩袖离去。
怀玉十分困惑,还没等人走,就瞪了回去。
干嘛呀真是!
不一会,一向不与她亲近的小嫆居然主动亲近过来,神情躲闪,支支吾吾地红这个脸。
“如果你要说的事与薛谌有关,那就说吧。”
虽然她实在不想与她谈论男人的私密事,但她还是略有晓得的,宫中礼数严苛,但她会让信得过的宫婢带一些话本回来,偶尔掺杂着一些世人所说的不入流的话本,这也造就了她有些早熟,谈及这方面的事,也就没那么害羞了。
毕竟她是公主嘛,做公主就要与众不同!
“表哥那事,你可知?”
“你认为我会知?”怀玉满目疑惑,怎么,在她心里薛谌那厮能动不动与她说这些?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看待这件事呢?”小嫆不好意思地笑了,言语中竟有几分巴结之意。
她怎么看待?她怎么看不举的也不是她啊!
关她屁事呢!
但毕竟她还在寄人篱下,怀玉认为还是先敷衍上:“我认为,不然先试试谨遵医嘱?”
小嫆闷闷地哦了一声,拍了拍怀玉的肩膀,沉重地说:“表哥被奶奶罚了,等到表哥回了,安慰一下表哥吧,表哥也是可怜人。”
怀玉也不知道为何,薛谌语出惊人之后,居然是让她来担当中间人的角色,之前她们可权当她是空气,成天想着怎么把她从府上赶出去。
她不知道薛谌要被罚多久的跪,晚膳时,老夫人面色阴沉,就老夫人说一不二的性子,谁都不敢多少一句话,不过一会,她先放了玉箸,浑浊的眼球望向末席的怀玉:“虞姑娘,明日我让账房给你拿一些银两,你来府上也有一段时日了,再怎么说,也不能苛待了你。”
怀玉应下了,她心里隐约认为老夫人在打什么主意,并且在午夜时分看到薛谌那张不甚讨喜的臭脸时得到了证实。
而且这厮是等到她都解衣欲睡地时候一屁股坐在她的拔步床上,十分不怜香惜玉地怼她的肩膀:“虞怀玉,别睡了,醒醒,有话跟你说。”
虽然他们之间没少有肌肤之亲,不对,不可这么说,好像是她真被他看了个全部似的——只是迫于无奈下,他们无可奈可地“报团取暖”罢了。
怀玉一个机灵起了身,看着薛谌用沉郁地要滴水的表情,揉着他的两膝,嘴里还絮叨着老夫人的不是。
“你有什么话就不能明天说,非要现在说?”怀玉指着窗棂外漆黑一片的天色,早就无了困意,“你这是什么臭毛病,好霸道!”
薛谌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如果不今天说,明天你肯定就要坏事。”
“现在可是在张府呢!你不能这样!”她不依不饶,保卫着她作为女子最后的底线,还抱着被褥冲屋外大喊,“就没人拦着他吗?!”
“他们不会阻止我出入的,他们巴不得我来呢。”
“为什么啊?你们张氏莫不是都疯了,那些礼义廉耻都被吃了吗?”她快忘了,薛谌是什么人啊,礼义廉耻在早就被他吞肚子里去了。
可薛谌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月色如冷彻的水,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照的稍许柔和。
怀玉咬牙切齿:“腌臜货!”
薛谌听着,知留给她一个侧身:“嗯。”
她真佩服薛谌的定力,秀丽的小脸因为愤怒而有些狰狞,她以为薛谌没听见,便伸出手指戳他的肩膀,示意他注意她这团怒火:“下流胚!”
“我听着呢。”
怀玉举起荞麦枕头:“你个阉人!”
薛谌终于回头:“过分了啊,虞怀玉。”
“你都承认你阴萎不能了,还不能让我骂几句了?”怀玉改为抱着枕头,说话间带着些许幸灾乐祸,转而马上忧愁起来:“我看你身体不行,惹怒了老夫人,我们会不会明天就被赶出去?”
一想到晚膳时,老夫人要让账房给她些银两,这份担忧更甚。
“别理他们,我就是她一外孙,她儿子那么多,不都要给张氏开枝散叶?他们管天管地还管老子举不举,是不是太多事了?”
怀玉看到他不耐的神情,本来还没骂够,心一下又软了起来,毕竟作为一个男人,不举一定是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他还算疯的比较勇敢的,至少没让那崔二小姐守活寡不是吗?
她是不是该安慰他一下,虽然这厮半夜闯进来,不过他也做不了什么了吧!
怀玉纠结着,愣是没把“没关系就算不能人道你也很厉害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拍着肩膀说:“呃,勇于直面自己的短处,这是你的长处啊!”
薛谌看着她一副憋闷的表情,扯出嘲讽地笑:“看起来你在这方面比我还要懂行啊,虞怀玉,我变成这样还不得怪你?”
“你怕是真的失心疯了,你自己身体的问题,怎么要怪上我了?”怀玉觉得他好烦呐,怎么什么都往她身上甩呢?
“那是自然,本来我也与正常人无异,你不记得之前怎么对我的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可是恶狠狠地往我身上踢了一脚。”薛谌双手撑着床沿,身子稍稍向后靠,墨发滑落在床上,慵懒十足。
要追溯到那时候起吗?她当时确实是因为薛谌大发雷霆,本来打算偷偷去看一面,不成想发成了那样的事,她一国公主,怎会忍着?
那当然是当机立断一脚踢了上去!
不过她怎么记得,她也就踢到了大腿……?
她狡辩:“那是大腿吧!”
薛谌十分严肃:“踢到了。”
“没有吧!”
“就是踢到了。”
怀玉当然记不住了,踢了就踢了,还记得踢到哪里?她有些心虚,不想对上薛谌的目光,原来千古罪人竟是她自己。
“那怎么办,你要是寻仇,我也不能给你踢的,你踢我一脚我就没命了。”怀玉抱着枕头,好似薛谌现在大半夜来找她真的是要给她来一脚一样。
“又癔症了?我不打女人。所以我是来找你商量正经事的。”薛谌不容置疑地将怀玉怀中的枕头抢走,后者还依依不舍,几番反抗无果后,又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薛谌突然袭击。
“什么事?”
“现在可以万无一失地嫁给我了,虞怀玉。”薛谌懒散地躺在空出一半来的拔步床上,他出身名门,却无任何名门该有的礼节,仿佛什么都制约不了他,他只把那些繁文缛节当作废话,但他仿佛又什么都懂,一切尽在掌控,薛谌应是,不是不能而是不想罢了。
怀玉认为,薛侯爷真是太过纵容他了,不然,真不知道是如何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也亏是她现在这副德行,才能忍受他这样的人。
忽然,怀玉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了太多画面——薛谌确实步下了种种,从开始说娶她,到同意老夫人的提议,到今日的语出惊人,最后再到张家对她的微妙态度,无非就是让她真的成为他的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可薛谌为何要这般做?自曝隐疾,对他有好处吗?
“有什么条件吗?”
“条件?”薛谌轻蔑地瞄了一眼她,“你有什么值得我要的?财富,德行?还是身子?”
怀玉咧嘴笑了一声,虎牙尖尖:“你也不能啊。”
“别幸灾乐祸啊虞怀玉,以后有你受的。”薛谌翻了个身,语气染上些哀凉,“我已经仁至义尽,虞怀玉,你就这样嫁给我,也不算委屈了你,之后在张家安生下来吧,他们不会对你多差。这也是你最好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