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笑了出来,胸腔比方才震得更沉,他扣住她的后颈,唇瓣从她根根分明的长睫略过,从绝艳无双的脸颊略过,停在她的雪肩上。
“我管你是谁,警告你,别烦人,赶紧来伺候我!不然的话——嗷嗷嗷——!”
虞怀玉清醒了大半,似是那种被当头棒喝一般,人一下子从头麻到了脚趾。
疼死她啦!疼死她啦!她被狗给咬了!
“薛谌!你是不是疯了!”怀玉猛地推开他,而后者也没用力,便顺着她的动作松开她,“你怎么能咬我!”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发红的肩头,上面还有清晰可见的牙齿印,可恶,这个属狗的!
她也发现自己现在衣衫不整,薄衫被水打湿,她又浑身出汗,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她现下的模样好似和什么回忆撞在了一起,听说早在她父皇还没有子嗣遍地走的时候,在后宫之中,还有不少居心叵测的人给他偷偷下什么奇奇怪怪的药,但后来发现他本人就是个移动春/药之后,大家都收敛了这方面的心思。
她,现在,怕不是就被人下/药了!
“薛谌,你也不必如此!我不是已经答应嫁给你了吗!”
二话不说,先辱骂一句薛谌总是没错的。
“腌臜事还得看你啊,薛狗!”
“别在这发癫,虞怀玉。”薛谌白了一眼忽然贞洁烈女起来的怀玉,他拿着绸子擦身,自行更衣后,瞄了一眼窗外,便说:“如果不是我你还在这躺着乱叫呢。”
“什、什么乱叫啊?”
怀玉脑补出一场十分诡异缠绵的香/艳戏码,不会她叫他的名字都要拐三道弯吧!
薛谌严肃道:“特别吓人。”
怀玉花容失色:“还吓人啊?”
哦,也是。
像她这样的倾国倾城的美人薛谌居然能不动心,还要咬她,在他眼里说不定她就像吃人的妖女,毕竟他不行。
太可怜了!
当然她绝无可惜的意思,“什么人敢在张府给我下药?难道是……”
怀玉的记忆再碰撞,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想到了事情的因果,咬牙道:“这老……未免疑心病也太重了。”
“我都快怀疑你是不是虞怀玉了,在你从前住的地方,不是勾心斗角最多的地方,何况这里?再说了,我问过你,你喜欢这里。”
“我只是喜欢这里的锦衣玉食啊。”怀玉泄气地一般地找了个圆凳坐着,“再说了,以前勾心斗角也不是我的活。”
她只要做天真无邪的公主就可以啦。
“哦?”薛谌这时来了兴趣,他坐在踏上,一条腿弯曲,懒洋洋地看着对面的少女:“那我是要夸你心无城府呢,还是夸你傻的天真呢?”
“你胡说什么呢!”怀玉瞪了他一眼,这时忽然矜持了起来,拗了一个板正姿势保持着,意在表明自己恪守礼仪,依旧高贵的身份。
“兄长会护着我,他说我只要做公主,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哦,又是那位?”薛谌想到虞思瑾,不禁冷笑。
“那是自然,你为什么对他意见那么大啊,你是不是招他惹他了?”
不是他招惹薛谌,而是薛谌招惹他了。
薛谌嗤了一声,“虞怀玉,现在护你周全的人是谁?你的好兄长?他甚至已经不在了,你就不能清醒点?”
薛谌眼底显而易见地冷淡起来,他不知为何,很讨厌这个叫虞思瑾的人,早在长安,那次事件后,他拽出的蛛丝马迹就指向这个人,但任由他剥茧抽丝,他的人不是消失了,就是那些好不容易冒出水面的线索,又隐于水下了。
如果不是他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他定会让人再查下去。
这个虞思瑾,在那个风光霁月的外表下,是什么样的狼子野心。
“才没有!”她正想反驳,却看到薛谌躺在了床上,冲她摆摆手,
“还有,你别扭个脖子,太做作了。”
怀玉把脖子扭了回来,娇嗔道:“……你懂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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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
崔二小姐正画着什么,忽然一袭绿裳佳人翩翩而来,裙摆带起一阵风。
“崔二小姐,近来可好?”
“柳儿妹妹,你来了?”崔二放下笔,想跟文柳儿说些闲话,“前几日送你的话本你可看了?”
“自然是看了,我想那王生确实难能可贵,不过……小姐你可听说了,张府那位公子近期好像要订婚了……”
崔二脸色一变,似是想起那日的尴尬,她又拿起毛笔,有些不耐道:“他订婚与我何干,左右与他订婚的人也不是我,我们就不必谈那人的闲话了。”
“那可不是,之前柳儿没告诉你一件事,其实在”
崔二小姐的笔尖一滞,“是吗?那还真的有点意思。”
张府正堂中,春儿低首在老夫人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惹得老夫人再一次献祭了一个瓷杯。
“放肆!”
第29章 解误会
“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老夫人捂着心口, 脸色带青。
春儿一边淡定地为老夫人顺背一边说:“老夫人莫担心,怕不是因为上次崔府觉得我们怠慢,被驳了面子, 正没地方顺气呢!”
“那也不是什么都能说的。”老夫人脸色渐缓, 又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才把心里的火气稍微压下去了一些, “跟水匪结过亲?可有什么证据,若是捕风捉影,我定是要找崔家好好算笔账。”
“听说是最近投靠崔家的一旁支,是个布商, 说是载了少爷和虞姑娘一起来的,半路遇到了水匪,水匪图虞姑娘长得好看,欲与之结亲。”
“我这外孙真到哪里哪不太平,你先去把怀玉姑娘叫过来, 然后找个算命师父算个命,找能算出来好事的那种, 算出来祸事的就别告诉我了。”
那您不是也只是想找个心里安慰吗?
春儿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吞进嘴里, 又问:“那薛少爷也一并叫来吗?”
“不叫他, 他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听他说话不够我生气的。”
春儿点头称是,退下去找虞怀玉了。
虞怀玉也不是没料到会出这种事, 毕竟看到文柳儿的那一刻, 她就认为这件事发生是迟早的事, 早早准备好了反驳之言, 但她没料到, 嫁娶之事这么快就能定下来,不管八字,只挑最近的良辰吉日。
“老夫人这个意思……莫不是认为我毁了清白?”怀玉表演起来十分起劲,她到正堂的时候就开始哭,说起话来抽噎不停,幸好她声音细,也不惹得旁人心烦。
“莫怪我说话难听,我们扬州张氏乃名门望族,风雨百年朝代更迭屹立不倒,哪怕子诚随了薛氏,那也是该认祖归宗到我们张家来。”
老太太话里话外都是以怀玉的身份,嫁给薛谌已经是高攀了,若有这种流言蜚语,除非自证清白,否则她还是得被赶出去。
但你怎么不说你外孙不举,本来就没几个人愿意嫁给他呢?
怀玉低着头,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老夫人今日把我叫来,其实也对这事十分困惑吧?您既然主事这么多年,定不会让那卑鄙小人钻了空子,想必也想听听这事的原委?且听怀玉道来,若还是觉得怀玉不配,那怀玉便什么都不说,收拾行李走人,还张氏一个清白。”怀玉将自己练的滚瓜烂熟的台词背了出来,用手帕抹着泪珠,“老夫人您看可好?”
“你说吧。”老夫人喝着茶,眼神扫过怀玉的瓷白的面孔,心定了一些。
“不是怀玉自夸,我自知生的好,我与薛公子相遇也是因他的救我之恩,随一路南下,在荣州偶然救了一位布商之女……”怀玉将与薛谌的相遇,避开重点向老夫人娓娓道来,“……那水匪贪图我美色,想霸我为妻,可这仅仅是权宜之计,我们并未拜过堂,薛公子还借此机会一举捣毁水匪老巢,这才有怀玉能跟薛公子来张氏的后来,如果不是薛公子,那布商一家也要被水匪谋财害命。”
怀玉走进了两步,给老夫人近距离表演了一出什么叫声泪俱下,“如果说薛公子英明神武,救人于水火之中,是怀玉心中的大英雄,那柳家人岂不是恩将仇报,以怨报德的小人?”
“这事并不应该是薛公子和怀玉的名誉受损,而他应该是世人称赞的英雄,不是吗?”
“……我知晓了,这事你不用管,我会处理的。”老太太揉了揉额角,冲她挥了挥手,“先下去吧。”
怀玉点头称是,面上依旧眼泪婆娑,唯唯诺诺,心里雀跃不止,觉得自己的口才真是太棒啦!当真是世上第一口才好的楚灵公主!
“等等,我再问你一件事。”老夫人倏地开口,看着明媚的少女转身,逆着光,有些看不清楚表情。
“你也知晓,我那外孙的身体……你是真的愿意嫁给他?”
在老人浑浊的眼中,逆着的光线仿佛也知道从螓首蛾眉上移开,露出一张俏丽无比的面孔,她杏眼弯弯,好似眼中有光流过,荡漾出涟漪水波似的。
“那是自然,怀玉愿意。”
说罢,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瞳剪水,更添甜美。
老夫人不说话,怀玉行了礼就退下了,走时脚步轻快,笑容越来越大,虎牙尖尖。好像真的因为快要出阁而欢愉。
旁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她太、会、说啦!
她越想越开心,觉得自己特别厉害,是在这世上最厉害的女子!毕竟她过去从来没有依靠自己的能力独立完成过任何事,不用他人帮衬,她也能独自一人辩出个是非,她想跟其他人分享,让那些人都来夸夸她,最好是说“你真是古今第一才女,我请你去吃好吃的”!
“虞姑娘,你在这!”提着长裙赶来的少女一身洁白垂领,上身为交领豆绿对襟,下身为刻丝软缎百鸟裙,后跟着小步跑来的夏儿。
“你帮我看看,这身怎么样?”那夜过后,小嫆跟她的关系好上了不少,一看见她就拉着她聊聊衣裳,总要她给她做参谋,“夏儿一直说好看,我穿什么都好看。”
“可小姐确实……”
“好啦!虞姑娘,你觉得呢?”小嫆摆正了下胸口的绢花,“这么去见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怕不是又是那位情郎了。
虽然怀玉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如果是小嫆私自见的,怕是那种张家无法容忍的庶人,她甚至可以预见这位少女未来的情路坎坷。
但她也没给别人添堵的意思,只是把她胸前的娟花重新绑在了发饰上,说:“衣裙本就繁琐,花还是别在头饰上,上下平衡起来不会显得头轻脚重。”
“哇!”小嫆摸了摸头上的花,“确实是呢!”
她又问:“奶奶刚刚问你话了?我问了春儿,春儿不告诉我。”
“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没有大碍。”怀玉脸上憋不住,前脚刚说无关紧要,后脚就面上挂笑,言笑晏晏:“老夫人说崔氏心有不甘,想坏了我的清白,但我口舌如簧,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哇!”小嫆就像一个不要钱的捧场,而这捧场怀玉十分受用,她十分夸张又添油加醋地把今日的事讲了出来,听取小嫆一句一句没完没了的“哇!”
其实到后面怀玉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说的太夸张了,毕竟她并没有她的故事中的拿着大刀砍了五个水匪的头勇猛。
小嫆心里也觉得有点太夸张了毕竟怀玉跟她一样连剪刀拿在手里一会就得喊累,但她还是十分给面子的统统哇了出来,以表尊敬。
“好了,也就这么个事。”
怀玉心里叹了口气,终于吹完了。
“是吗是吗?时候不早了,那我下次再跟你说吧,那个人还在等我!”
小嫆赶忙点头,她快听不下去了。
这一通乱吹把怀玉吹得口干舌燥,但很显然,她并没有就此歇下,并且趁热打铁,势必要给薛谌好好说道一番。
薛谌正抓着一把谷子伸向马嘴,枣红色的大马刚一低头,就看到穿着翠纹罗裙的少女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啪的一声拍到了薛谌张开的手掌上,马声嘶鸣,手里的谷子也落在了马槽中。
而少女则又退了回去,站在马厩边缘,冲着他笑:“嘿!在这喂马呢,弼马温!我跟你说件事的!”
薛谌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丹凤眼斜睨过去,眼神不说想打人也可以称得上凶狠,“疯病犯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怀玉半抱着柱子,心情颇好地说:“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厉害呢!”
“那你站这么远,准备跟你你旁边的那匹马说?”
怀玉瞅了一眼马厩旁屁股冲着她的那匹黑马,小脸一皱赶紧换了个柱子抱,“我是觉得马厩太脏了,还臭,我不想进去了。”
“你是觉得我听不懂你说话?”他还站里面呢。
“哎呀,你好大的气生——”怀玉的笑意藏不住,可能是小嫆的闭眼吹吹抬高了,她还没掉下来呢,“那就来听听我跟老夫人斗智斗勇的故事!”
接着,还不等薛谌开口,怀玉就开始自己叭叭叭说起来自己是如何机智化解危机。
“重点是除了老夫人,只有我一个人在场哦!这可是楚灵公主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摆平的事情哦!”怀玉捂着嘴笑着,当然她没有等来如同小嫆的“哇!”甚至“你好厉害”都没有。
久久之后,薛谌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地说:“没了?”
怀玉:“啊?还要有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