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虞怀玉,你的分我点。”火光前,薛谌指着她手中的包子。
“我不是给你馒头了吗?”怀玉不舍极了。
“你不会觉得够吃吧?”薛谌催促道:“快点,饿死我了。”
好吧,男子的食量是大些,但从药铺拿来的干粮也不是很多,他们马上就要弹尽绝粮了。
怀玉准备将手里的包子掰成大小不一的两半,大的自己吃,小的那半就给薛谌。
不,她要吃多一点。
“我堂堂夏国公主,居然在这种地方给别人分包子。”
她嘴上嘀咕着,手一撇,大的更大,小的更小。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够吃,要不先偷偷咬一口吧。
刚准备做小动作,她的手上一轻,大的那块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易主了。
包子已经进了薛谌的肚子里,“你就别说那些没影的事了,包子公主——唉,还是有点饿,什么时候能吃顿饱饭啊。”
怀玉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目光就跟有血海深仇似的。
故意的吧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但是她也是真的好想吃顿饱饭啊!
从当铺掌柜那里拿来的银子都没有地方花,衣裳也洗不了,更别提沐浴了……
她必须要在到达扬州之前活下去,而且是干干净净的活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晚上祈祷的原因,翌日黄昏时分,他们就找到了一间客栈。
他们没走官道,专门挑了一条崎岖的偏道,客栈偏僻又破旧,有一架大旗子,旗子破了几个洞,迎着风咆哮着,风也将残损的大门吹开,里面的光线很暗,阴森森的,好像是专门为他们这路人开设的。
但他们还是在睡地上和这间客栈中选择了后者。
踏进来的一瞬间,怀玉就有些悔意。
这间客栈果然如同所有路边客栈那般,油脂将桌面衬的锃亮,一股子腐朽的木头和厨火的味道扑面而来。
但莫名其妙地让人窒息。
“哟,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柜台前的店小二一看人来了,立马拿着茶壶过来斟茶,十分热络。
薛谌微笑:“住店,还有双份招牌菜。”
怀玉缩在他背后,扯了下他的衣袖,悄声说:“你不怕这是黑店吗?”
薛谌回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都饿成这样了就别这么多事了行吗?”
怀玉摇了摇头,她饿,但是她可不想半路出什么岔子,她要比薛谌更懂得小心,她做到在警惕这里的一切的前提下好好休息一晚上。
怀玉用茶水烫过一边椅子,叫小二拿来汗巾仔细擦拭,又将竹筒里的筷子烫了三遍,木碗烫过五遍后,又叫小二去续上一壶茶。
“这么麻烦要不以后就别为了多吃一口包子馅耍心眼了。”
怀玉白了他一眼,分出一双烫好的筷子啪的一声甩到他身前。
薛谌啧了一声,端起陶土做的粗制茶杯,就要一饮而尽。
怀玉眼疾手快,双手扯住他的小臂拦下了他。
“诶,你等等。”怀玉的眼睛四下看了一圈,看到小二没有再注意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小声道:“话本里,这种客栈都会往水里下蒙汗药。”
“如果有,我能闻出来。”薛谌手腕一转,杯口对着怀玉:“喝吗?”
怀玉摇了摇头,“我不喝你喝过的,我自己倒。”
“客官,在说什么呢?这是我们的招牌菜,您尝尝。”店小二适时的跑来,端着一盘肉菜。
肉和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怀玉很没骨气地肚子叫了,但心中紧绷的弦依旧让她抬眼看了一眼小二,却没想到小二也正在看着她,怀玉赶紧低下头,紧张万分。
好不对劲。
“薛谌……你怎么就吃起来了!”怀玉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你可知在话本中,这种店里用的肉就是……两脚羊!”
薛谌的筷子尖还怼在自己的唇上,眼瞳微睁,显得无辜又遗憾,“完了,我们包子公主发癔症了。”
怀玉瞪着他,“我就不该提醒你。”
“你的求生欲很旺盛啊。”薛谌单手撑着腮,看着怀玉又想吃又担心的表情,笑着夹起一片肉片,放在鼻下嗅了嗅,面色一沉,“啊这个是——”
怀玉端着碗,紧张兮兮地等着薛谌的宣判。
“我就知道这里不是什么……”
薛谌将肉片放入口中,“这个是这世上最普通的猪肉了。”
“那你干嘛大呼小叫?”看着薛谌大快朵颐的样子,虞怀玉心中左右摇晃的秤也实在受不了地向“我真的很想吃”那边倒塌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乎的菜了,不过接下来上的特色菜她依旧会保持警惕,端着碗,只等试毒大师薛谌点头,她才肯下筷子。
她太饿了,吃的又快又急,吃完之后竟然记不起下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她非常遗憾地想着下一顿好点的能不能快点吃上时,她的目光游离,正巧好看了后厨探出来个刀疤脸的汉子,他撩起布帘骚了一圈大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怀玉,直叫她心下发毛。
“我还是觉得这里不对劲。”怀玉亦步亦趋地跟在薛谌身后上楼,“检查下房间里有没有可疑的东西,夜里定要好好听着周围的动响,莫要大意。”
薛谌许是被她叨念烦了,停下脚步,后面的人直接撞到他的背上。
怀玉一手抓住扶手,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破旧的楼梯也发出嘎吱嘎吱的阴叫。
她揉着额头,警惕地说:“怎么,你发现有什么不对了吗?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薛谌转过身,低头,用最一本正经的脸开始胡说八道:“你这么怕,别半夜钻我屋子哦。”
怀玉炸毛了:“你有病!我虞怀玉是怕,但是我有骨气,有尊严,我死也不会进你的房的!”
说罢,她才发觉自己的话多少能让人引起误会,她羞愤地锤了一下薛谌的胳膊,提着裙子登登登地跑进了有着天字号挂牌的雅间。
“什么娇气公主啊,吃饱了劲能这么大。”
雅间中探出一个小脑袋,娇嗔道:“要你管!”
薛谌面不改色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他深邃的黑眸从她忿忿不平的脸庞转走,掠过大堂,最后定在通往柴房的帘布上,眸色一沉,嘴角突然弯了弯。
第5章 上荣州
怀玉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所谓的天字号雅间。
她怀疑,除了外面的挂牌不一样,里间的陈设无任何差别。
那靠墙的架子床不知道是从哪里捡的破物什,床腿上还有被火烧灼的痕迹,坐上去不仅嘎吱嘎吱的响,还带着一股霉味。
这里显眼的摆设,就只有这张床,别提会有什么屏风和琴桌了。
怀玉一脚踹开夜壶,食指和拇指一拢,小心翼翼地捻起被褥,面上全是嫌弃。
让她心烦的不止是这些,还有漏风的窗户和缺口的石砖地。怀玉检查了一遍,倒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她不用太担心大半夜忽然攒出来一个人找她要钱。
还好这里还是提供热水的,虽然沐浴用的物什是简陋了些,哪里都跟宫里那会没法比。
什么时候才能到扬州……
这种苦日子真的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沐浴后,怀玉躺在架子床上,心中盘算着到扬州的日子,眼皮慢慢并拢。
怀玉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依旧在皇宫里,她正爬在树上拿她卡在树上的纸鸢,树下的太监宫女求她赶紧下来。
她才不听,偏要伸手去够,刚一碰到那纸鸢,树下的众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扑过来——
“公主,快逃吧,夏国亡了。”
“公主——三皇子他——”
“公主,你不救救我们吗?”
“咣当”
怀玉猛然睁开眼睛,楼下有什么声音直接将她炸醒了!
发生了什么?
怀玉赶忙穿好衣裳,却发现此此她已浑身冷汗。
她咬着下唇,尽量不去想那场噩梦,心惊胆战地静静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又是咣当一声,好似是什么桌凳被砸断的声音。
她仔细再听,一些不入流的脏话又传入她的耳中。
哪个正常的会在半夜这般?
这里果真是个黑店!
她怕极了,但第一反应居然去找薛谌。
虽说几个时辰前,她还气势汹汹地跟他发了毒誓。
但,这可是突发情况啊。
她要跟着薛谌,本不就是准备在这种时候让他派上用场的吗?
没有任何的思想挣扎,怀玉翩然起行。
今天只有他们二人入住,隔壁的屋子还留着烛火,定是因为薛谌也被那动静扰醒了。
她毫不犹豫地推开门,也不敢瞧薛谌是何种表情,将想好的说辞一股脑漏了出去。
“我方才看到今晚的月色着实漂亮,心念只我一个人欣赏实在有些遗憾,就想着邀你一齐赏月,这不是巧了,薛公子亦未寝呀。”
屋子里的人不说话。
只有怀玉才能打破这份宁静,
“……你穿好衣裳了吧?穿好了我就睁眼了。”
屋子里没人。
“薛谌,你人呢?”
她的眸子转了一圈,这里果然和她的天字号如出一辙。
被褥是掀开的,蜡烛刚点上不久,正被从纸窗户溜进来的风吹得忽明忽暗。
这时,楼下的打斗声更甚。
她仿佛在其中分辨出了薛谌的声音。
莫不是他们已经对薛谌下手?
这、这怎么行。
那她怎么办?她躲在这里,早晚也得遭殃。
她不忘拿出金簪,小心翼翼地摆弄着,摆弄了半天,也没摸索出个所以然来。
怀玉深吸一口气,环顾这屋子里还有什么趁手的武器。
最终她踢断了一个椅子腿拿在手中,这并不是因为她力气大,实在是因为这椅子离散架就剩她这一脚了。
她要去救薛谌,若是成了,他就欠她个人情,看他还敢不敢对她出言不逊。
若是情况不对,她就放弃薛谌,用这个砸他们,然后趁机逃走。
好,就这么办。
怀玉举着椅子腿,一口气冲下楼,鼓足前十六年积攒的勇气,大喝一声:
“薛谌,我来救你了!!!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薛谌站在大堂中央,单手扼住早些时候那个刀疤脸的手腕,将他的手扭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除此之外,还有散落在周围的破桌子凳子,以及躺在地上唉叫的一堆人。
男人一身乌衣,仿佛要跟黑夜融为一体。
薛谌倏地抬眼探向她,冷冽十足:“嗯,吵醒你了?”
“这是怎么回事——当心!”
趁他分神,那被扭断手的汉子从背后掏出一把尖刀冲着薛谌捅去。
薛谌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抬腿一脚,将那大汉踢的老远。
他在长安的时候策马扬鞭纸醉金迷,当街痛打这些无赖的事也没少做。
少顷,男人在客栈中随意一坐,手肘置在桌上,下颚贴着指背,冷眸默然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诸位,家妹与我囊中羞涩,能否……”他成为了众人聚焦的中心,他的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摩擦,眼角挑起微微笑意,毫不掩饰自己的张狂,“向你们讨一点路费,嗯?”
客栈内死寂一片。
在这群伙计眼里他就像个讨债的恶鬼。
哪有打劫的反被打劫啊!
正常人这会不都睡了吗?怎么还能在房里等着他们啊!
“你们一个个都是聋了,还是瞎了?”怀玉把椅子腿甩到桌子上,跑到薛谌的背后,趾高气昂地冲着他们道:“没听到他说什么吗?还愣着干什么!还快不把钱交出来!”
同时,她心中有什么东西离她越来越远的了。
虞怀玉,你变了。
对金钱的渴望已经使你面目全非。
但幸运的是,他们洗劫黑店成功,让钱袋子终于略微鼓了起来。
再次启程后,那匹老马背上的行囊逐渐多了起来。
不过,去扬州的路途还远,途中还要经过不少城郡。
俩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尤其是像他们这种锦衣玉食惯了,又在暴穷后终于手头上有点钱了之后,就会产生无限的物欲。
一路上,他们能住上稍微舒服一些的客栈了,不仅如此,怀玉终于能换上一双好走的鞋子,五套换洗的裙装,顺便还能为这匹马换成一套新的马鞍。
于是到了荣州,二人就不得不去面临一个很艰难的现实。
他们再次穷得叮当响。
荣州的物价比他们之前途经的城郡要高一些,这让怀玉直接变了脸。
“我们该怎么办呀?”马背上的少女用桃花染着指甲,小声地抱怨道:“要是当初你少买几件衣服就好了。”
薛谌耳朵好使,斜睨了一眼怀玉,“你怎么不说你少买几件,你不是一个个都看不上,嫌弃他们用料差吗?”
怀玉抬起手遮住太阳,阳光拂过她的指甲,从五指间溜走,“我是女子,爱美是应当的。”
薛谌拉着一下缰绳,让老马跟着他的方向走,另一只手掂量着钱袋,吊儿郎当地说:“要不就四处转转,或许有富家小姐赏口饭吃呢。”
“啊?你真的连脸都不要了吗?”
怀玉一时间当了真,
其实他话说的不错,他很好看,好看到长安无数贵女都趋之若鹜,但凡多上进一些,可能就更早几年跟哪位贵女订了婚,也不会有他们之间的两看相厌了。
贵女们都没有一个敢的,她一个如此受宠的公主,为什么偏偏父皇能将她赐婚给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