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是先开锅再下面还是先下面再开锅,最后只能先扔一把在锅里,剩下的打算开锅再下。
到了下一步,她又遇到了麻烦。
怎么生火?
她见过薛谌钻木取火,但这哪里有合适的木材?
她翻来覆去地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火折子。
得救了,她还真以为自己可能要在这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她按照自己先前所想的步骤,先那挂面下了一部分,等水完全沸腾后,又下了一部分。
她也不太清楚具体该加哪个调料好吃,就把它们一股脑就往里加。
怀玉心里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下厨,万一做的不好吃呢?
不过,很快锅里漫出来的香味就将她之前的犹豫全盘否定。
好香呀!
原来自己又会教人,又会做饭,在外根本饿不死嘛!
她真是太棒啦!
盛好面,她满心欢喜,要不是还端着面,她都要散步一个小蹦跳回客舱了。
风还是那么大,一进门,就看到薛谌面朝下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啊了一声,将挂面放在一旁,急忙扶着薛谌起来,用手指在他鼻下探了探。
哦,还活着。
“薛谌!没有醒酒汤,但是我煮了挂面,很香的!”怀玉端起那碗面,就要送到他嘴里:“不信你尝尝!”
薛谌睁开眼,视线好不容易聚焦在了怀玉脸上,看得出他现在真的很难受。
怀玉看着薛谌平日里深邃的眼神出现了一丝迷惘,她再次将碗朝他送了送:
“薛谌,这可是本公主亲自下厨的十全大补面!平日里想吃都没有!”
不知道薛谌听进去了没有,反正手是动了,他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浓郁的面汁。
“这屋子里的酒味也太大了。”怀玉依旧兴奋,她兴冲冲地跑去开了窗,一阵强烈的风窜入客舱,吹得她脸都疼了,又不得不费力将窗户关上。
“好吃吗?”她转身问薛谌,却看到薛谌夹起来的面条被大风吹断了,都飞到船板上了。
怀玉悻悻地收拾好地面上的面条,又拿出帕子递给薛谌,噗嗤笑了出来:“你擦擦脸上的汤汁吧。”
薛谌没接帕子,又夹了一筷子面,可能也是因为腹中空空,这次他端起面认认真真地吃起来。
怀玉救坐在他旁边,双手托着两颊,笑眯眯地看着他。
“很不错吧?如果你以后想吃,求求我我可能也会勉为其难地做给你吃啦。”
她的语气,就像对着驰原说话那般欢喜,看着薛谌低头挑着面条,面露慈爱无限,甚至,她都想摸摸薛谌的一头长发,就像抚摸驰原的鬓毛一般。
也有点像以前在宫里养的小狗吧,反正不像豺狼虎豹了。
主要也是因为自己太会做饭啦,好吃到把薛谌直接征服!
“呕——”
怀玉整个人瞬间石化。
什么以后还会做给他吃,什么薛谌像听话的小狗都在薛谌开始干呕的那一刻变质。
怀玉的心中有什么东西碎了,可能是心,也可能是灵魂。她指着薛谌,胸膛止不住地起伏,颤抖着说:“我好心给你做面吃,你居然这么嫌弃……”
“薛山猪!”怀玉骂了他一句,夺过薛谌手里的那碗十全大补面,用筷子的另一头挑起几根面条入口。
虞怀玉沉默了。
该怎么解读这个味道呢。
面条因为前后时间不同,有的软有的硬,这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放了很多调料的原因,面条刚刚入口的时候并没有味道,而逐渐的,它开始在口中进行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甜了辣,辣了酸,酸了咸,最后变成了苦……
“呸……真的好难吃……”
怀玉整张小脸都拧了起来,硬生生地被自己做出来的面条逼哭了。
她现在只想把这个像火药一样味道的东西扔回膳房,不然的话她便一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她去膳房将自己的口漱了五次,才将将去除了口中的酸甜苦辣,想到薛谌,又帮他打了一壶水。
怀玉再次回来的时候,薛谌已经彻底躺下了,她便将茶壶放在他褥子旁,想着如果他醒来之后,就知道该用这壶水干什么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转到外面,就看到薛谌闭着眼,均匀的呼吸着。
她就开始胡思乱想,这是她第一次下厨,薛谌要不要当时给她个面子,虽然他是喝醉了,但是看起来还有意识,不应该打击她的上进心!
她伤心了,她难过了!她以后再也不要下厨了!
转到外面时,她就开始自责,她也不是没去过御膳房,她还指使过御厨为她偷偷制作小点心,也不就是把材料一同放进去,和她有什么不同了?
思来想去,怀玉双手拧住自己的被角。
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难吃的东西……
第12章 新打算
薛谌自从离开长安后就显少安睡过,好不容易睡着后,当年长安繁华,昔日旧友,家人却频频入梦,只是他很清醒,清醒到他从不耽于旧梦,仿佛与梦中那些旧影格格不入,有如一堵无形之墙,强行与他们割裂开。
每每此时,不管他白日做了什么,都会从这类梦中惊醒,现实的苍凉再次意识到自己早已孑然一身了。
天还没亮,看着还有好一会。薛谌阴沉的目光在幽暗的船室中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四柱床上那一抹娇小的身影上。他努力回想着什么,最终也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薛谌的口很干,带着浓郁的酒气,可更让他不舒服嘴里挥之不去的诡异的味道。
怀玉近日来都是浅眠,她没上过这么久的船,不知道原来在一切静下来之后,船室中也听得见水流的声音,就仿佛自己浮在水面上,而江河从耳下极速流淌。
正值春末,河流不算湍急,依旧会撞的船身荡漾,有时水流过大,就能将她撞醒。
怀玉睡得不太安稳,又是一次急匆匆地水流,让还在睡梦中的她骤然一抖,惊醒了过来。
紧接着,眼前的一幕叫她的头皮发麻——
船室内并不算完全黑暗,月光洒落了一地,隐约能看到一个十分高大的人影。
“谁?!”
刹那间,怀玉想到了护送她出逃的亲卫和周国追兵互相厮杀,白刃相见,为的是她的项上人头。
她习惯性地摸索到枕下——将那枚飞燕花玉簪放在唾手可得之处已是习惯,为的就是防范不轨之事。
就在她要将玉簪举起的瞬间,那人背着月光,伴随着如同婴儿啼哭一般的风,声音沙哑地开口,“虞怀玉,你是不是趁我喝醉给我下毒了?”
他、他怎么能这么说?
这可是她做的……面呐!
好歹是可以看出是面的!
一时间,震惊,委屈,却理亏的念头萦绕心头,她却不想承认,只能挺着个身子嘴硬道:“没毒死你真是可惜了!”
“什么玩意,你真是个没良心的。”薛谌的声音依旧没有好转的意思,他指着怀玉先前给他打的那壶水,问道:
“正常水?”
怀玉:“也下毒啦!”
薛谌嗯了一声,拿起水壶,对着壶嘴就往嘴里灌水。
做罢,他的目光左右寻觅,音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你浴斛呢?”
“什么?你一个男子,居然要用我的浴斛?”
薛谌不可能理会虞怀玉的控诉,他径直走向屏风后,叮铃咣啷地忙活起来。
怀玉真想把枕头扔过去骂他大半夜的别弄出这么大声,“你要是想沐浴,为什么不回自己的房间,你们男人没有自己的浴斛吗?非得用我的!我不同意!”
“几个男人住在一个屋子,他们不爱净身,又喝了酒吐的到处……”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怀玉可不想再想象这样的场景了,她气得牙痒痒,“你要是用必须要给我刷了,要是我的浴斛留下你的味道了呢?我恶心!”
薛谌没理她,自顾自地出去了。
怀玉舒了一口气,以为是薛谌终于被她骂走了,她还想,如果这段时间薛谌必须要跟那群脏男人臭在一起,她这段时间就离他远点。
可不出一会薛谌就打破了她的幻想,他提着两桶半身高的大木桶回来了,哗啦啦地往浴斛里放水,怀玉忍不住下床跟他说上几句,怕他洗了就跑让她自己刷浴斛,把她当小奴婢使唤。
她披上一套外褂,冲到屏风后,猛然间看到薛谌的衣/衫/半/褪,他点了上了白烛,精壮结实的肌肉在烛火旁若隐若现。
她惊叫了一声,急忙捂住脸,手指已经能感受到脸庞上突增的温度。
“薛谌你、你怎么这么快就脱衣服了!”
“废话,我放好水不就脱衣服了?”
怀玉听不出来薛谌在刺她,反倒认认真真地讲起来:“放好水后,你应该先净手,澡豆我放在这附近了,等我给你找一下。虽然我们现在用不了什么香料,也没有牛乳,但是我向文姑娘讨要了一些……”
薛谌颇为无语:“你是不是真的还把自己当公主?要不花钱找人伺候我?或者我出钱你来伺候?”
怀玉被怼了一通,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指着他说:“我呸!登徒子!好心当作驴肝肺!”
手离了双颊,薛谌的紧实的线条再一次一览无余,怀玉再一次遮住双眼之前,眼光却定格在了薛谌的腰间。
他平日穿着劲装,看着瘦削,确实没看出来身材有这么好。比她见过诸多弱柳扶风的豪门贵胄好上不知多少倍。好吧,这不是重点,他的腰间有一处不大不小伤疤,伤口愈合的很差,甚至几处还有尚未完全愈合的血痂。其上的增生狰狞野蛮,这样的疤痕,怕是要在他身上留一辈子了。
“这是……?”怀玉拧着眉头,“这里是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被伤着的地方?”
“嗯。”薛谌含糊地应了下来,摆摆手赶她出去,“方才不是还一副贞洁烈女的形象,现在就盯着我看,你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啊,楚……”
薛谌最后的话还在口中,那几个字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虞怀玉哭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伤口,好似除非那道伤疤恢复如初,没有任何可以让她回心转意去专心旁的事情。
鸦青色的长睫无力地托着落在其上的珍珠豆,随着眨眼的动作,忽闪忽闪地往下掉,在烛火下她的脸庞熠熠生辉,像是个琉璃做成的小人。
诚然,虞怀玉是夏国最受宠的公主不是没有原因的——她是大大小小的公主中,最美的一个,肤如凝脂,眸若星华,无数王孙贵戚趋之若鹜,当楚灵公主的未来驸马的头衔忽然落在了薛谌的脑袋上,他确实在一段时间内成为了高门大族中适龄公子的眼中钉。
薛谌那时还没什么娶妻生子的心,虽然大部分人早就看他不爽,成了楚灵公主的未来驸马之后更是不爽中的不爽,但是无人敢惹他,爱好抱团作诗暗讽他。
不过这群人被他一个不落地背后教训了一通,但是他想到他盘查那些人抓到的一些旁人难以察觉的细枝末节后,自己也不爽了,语气便差了几分,“看爽了?是不是在你兄长面前总是这样装可怜?”
怀玉不知薛谌怎么就骤然冷了几分,依旧哭哭啼啼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觉得,好丑呀……”
他的手探进浴斛,再次扬手让她退出去,“你要是不说话我还真当你挺心疼的。”
怀玉闷闷地哦了一声,手里继续抹着眼泪,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道可怖的伤疤,嘟囔着说:“你之前不是告诉我早就好了吗?说什么你父亲打你比这严重多了,难道你父亲天天这么打你吗?”
怎么会有这么暴力的父亲!
“你手受伤的时候,有郎中天天予你换药才好的。”
这句话才提醒了怀玉,之前和薛谌从乔川县逃出来时,也就给薛谌上过一次药,她也就一时兴起问过他一回就没再过问了,现在一想,薛谌受的伤比她严重的多了,哪里有上一次药就好了的事呢?那他这么多日是怎么过来的呢?
怀玉又低声啜泣起来,之前的扯皮,变成了心疼,不怨他了。
“还可能会好吗?”
“当时止住血就行了,我又不是女子,不在乎。”
“那你当初也可以如实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我不信任虞家。”
不信任?
水柱顺着薛谌的身体滑落,让怀玉脑海中又闪现了方才她窥见的,她急忙摇了摇头,像背课文一般流利:
“薛家乃夏国重臣,薛侯爷更是一代铁血将军,驱逐鞑虏,因忠勇而闻名于世,君臣和睦,故而封侯……”
“那是我爹。”
是了,再多的美名也是属于薛侯爷的,从来不是薛谌表明的忠心。
“那为何你不信任?你很讨厌夏国吗?”
薛谌再也没有回复,只有水流的声音回应着她。
怀玉坐在屏风后面,空荡荡的水声令她的恐惧不断扩大,她一直以为薛谌就跟薛侯爷一样忠心耿耿,但实则不然,是她太天真了,自以为利用了薛家人的忠诚,实则薛谌根本不认同薛侯爷。虽然薛谌现今并没有伤她一分一毫,但不代表以后不会。
怀玉叹了一口气,她只是现在离不开薛谌,和薛谌绝不是命运共同体,到了扬州之后,如果他的母族跟他的想法一样,那她更要随机应变才是。
她懊恼地对着空气挥拳,想象着此刻薛谌本人就站在她面前,打累了,就昏昏沉沉想要睡觉,本来就是半夜被吵醒,倦意更是向她排山倒海般袭来。
薛谌草草地擦了长发,重新将衣裳穿戴好,眉心倏地一凝,转手勾出长剑,放缓脚步,从缩成一团睡着的怀玉身边走过。
船外的风有减缓的趋势,水中窜出无数全身黑的湿漉漉的人,他们面部覆巾,手持长刀,不一会就围满了这艘不大不小的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