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谌的长发半干未干,还滴着水,手腕转动长剑,剑光在月色下被照的更亮,像是光影在自然地舞蹈。
风声萧瑟。
他勾起唇角,不掩戾色,声音却还有些哑。
“哪来的黄毛小贼,知道把主意打到谁身上了吗?”
第13章 水匪劫
“水匪!是水匪!”
尖锐的嘶嚎划破夜空,怀玉也被这哭嚎惊醒,她四下一望,却看到刀光剑影,火光晃动,身体不自觉地后退,碰到身后的屏风,只听咣当一声,屏风撞到浴斛撒出大片的水。
“薛谌,你在哪?”
回应她的只有外面的逃命,短兵相接的混乱。
怀玉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皇宫,宫女内侍们的惨状,让她不由得抱住头,口中的话语变得支离破碎:“不要过来……我也救不了你们,因为我、我……”
不能死在这里。
为了她,已经有太多的人断送了性命,她还要去扬州,还要打听皇兄的消息,她不能死在水匪手里!
怀玉抹掉满脸的泪水,跌跌撞撞地向床边扑去,她必须要找到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
那枚薛家特制的玉簪。
忽然,靴子踩踏船板的声音变得格外突出,并且,离她越来越近!
她能感受到,有什么人此时此刻,就站在她的背后,一刻不停的水滴声灌入她的耳中。
此时,她的呼吸竟因为恐惧还变得迟缓,她手握着金簪,手上的动作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地按下了那片飞燕花瓣。
“……啧。”
身后传来了陌生无比的声音,“我还以为这有什么宝贝,原来是个女人。”
“喂,转头。”
那人毫不忌讳地拍着她的肩膀,这更让她颤抖着,像一只极度惊吓中的兔子回过了头,借着月色勉强看清了来人。
他约摸有个十七八岁,但脸上的刀疤影响了怀玉对他年龄的判断,或许更小。他长了一副笑眼,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说笑,可这更会让怀玉恐惧。
她以为自己能勇敢,可还是可耻又无助的再次落了泪。
“哦,我大概是懂了。”他笑着说,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我还觉得现在世道不好,劫都劫不到什么好货,这次赚大了。”
怀玉没听明白,或许也是太害怕了,她竟然愣愣地回应了他:“什么?”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蹲下身捏起怀玉的下颚,左右打量着:“你他娘的长得可真好看啊!”
好货?好看?赚大了……?
他的意思是要拿她赚钱?!
要将她卖到那种地方么?
她是堂堂夏国公主,就算是死也不会去做妓子!
怀玉终于反应过来,找准了时机,毫不犹豫地刺向了他的大腿。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只见那锋利的簪刃深深地刺入肉里,瞬间将中裤染得血迹斑斑。
那人骂骂咧咧地一句,忍痛拔下玉簪,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瞪着怀玉:“操,老子不打女人,不然现在就得死!”
怀玉虽然怕的要死,又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便心一横,梗着脖子道:“有本事就杀!”
她要见皇兄,要活着,但不代表要以这种方式见到!
可她已经被少年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向外拖去。
怀玉骂道:“滚!离我远点!”
“嘴硬是吧?我看你一会能不能嘴硬的起来!”
薛谌还在和外面的水匪鏖战,他都不知道杀了几个人了,要是按照匪贼的德行,早就该知难而退了,这群人反倒跟死士一般不要命地前仆后继。
他开始不再简单地杀戮,而是寻找他们的领头人。
“喂!那边那个耍剑的!!”
突然,在他身后竟然传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
薛谌蹙了一下眉,转身却发现那个人竟拿着匕首抵在怀玉的脖颈上,笑着说:
“你护着的女人,现在在小爷我手上!”
怀玉现在也不敢挣扎了,她只要动一下,锐利的刀刃就会让她皮开肉绽,她反而开始祈祷她旁边这人不要动了。
这人难道就不痛吗?!她刚刚使上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
怀玉呜咽一声,眼巴巴地看着薛谌:“薛谌,救我!”
薛谌撇了一下嘴,声音哑着,“你这时倒是嗓门大。”
刀疤少年:“别他妈这个时候还在打情骂俏!”
“要是想让这个女人活着,就乖乖把剑放下。”
怀玉怕的要死,直骂他:“你卑鄙!你这么多小弟却赢不了一个薛谌,只能用威胁来取胜,你敢跟他打吗?简直可耻!”
“老子本就是个水匪,何来卑鄙一说?赢了就行。”
薛谌的表情阴沉沉的,冷彻冰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我要是不呢?”
“什么?”
“我想你理解的意思应该没有问题。”
这回少年也愣了一下,问怀玉:“操,他不是你男人?”
怀玉也没料到薛谌并不想为她扔下剑,但薛谌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现在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了,“是也不是的!”
虽然他们之间确实有婚约,但双方都没有履行的准备,可不就是是也不是?
“操,你打哑谜呢?给老子说人话!”他的匕首并未放下,他拽了一下怀玉,刀刃已经在怀玉的颈间留下了一道血印。
“慢着。”薛谌缓缓开口。
他的手紧了紧,片刻后将剑扔在了身前。
刀疤少年使了一个眼神,“抓活的。”
水匪占领了文家的船舫,带着他们自己的小船一起,将他们开到一处隐蔽的河口,捆了船,又拖着文家剩下的人和他们一起上了岸。
怀玉也不知道这里具体是哪里,只是被那个不知名的少年抓着浑浑噩噩地走,时不时回头——
文老爷和他的夫人以及文柳儿还活着。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们被绑在水匪们自制的铁牢中,留下几个小喽啰看守。
“你说头为什么要抓活的啊?那男的杀了我们十几个人,要我我就把他头砍了!”
“这不废话吗?肯定是留着狠狠折磨啊!还有那女的,我从没见过这等货色!”
“好看的头不给碰吧?”
怀玉将水匪们的话都听了进去,心惊不停。
“文老爷……还好吗?”怀玉都不知道为何有心思去安慰别人,她忍着脖子上的伤痛,看着文老爷面露憔悴以泪洗面不愿说话,而文夫人已经晕了过去,另一位女眷也因为惊吓过度傻傻地看着前方。
“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这是怀玉对他们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毕竟还有薛谌,还有她自己,她是死里逃生很多次的人,已经有经验了!
“是不是,薛谌?”虽然薛谌没有第一时间交换她的命,但她依旧不可能放弃薛谌这枚棋子,只要有薛谌,就有她逃出去的机会。
怀玉却不知道自己的脸颊上的泪已经干涸,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印记。
“这人很强。”薛谌比谁都要淡定,好似无论怎样,都激起不了他对生或死的波动。
能毫无声息地在他混战中进入虞怀玉的屋子,还能出现在他身后,定也身后不凡,不可小觑。
“区区一个水匪?”
你可是薛侯爷的嫡子!
他昂了下下巴,意在指自己的喉咙,“况且,你那个毒药极大的削弱了我的战斗力,胃也不舒服。”
怀玉不堪受辱:“……为什么还要提这件事呀!”
她的心情都没这件事搅乱了!
那个刀疤少年前脚刚走,后脚就一瘸一拐地回来了,伤口应该已经被包扎好了,他在这间歪曲的,一看就没有正规草图构建的地牢中灵活地窜来窜去,活像一只敏捷的小猴。
他窜到他们带着的铁牢,指着怀玉说:“把那两个人分开——算了。”
那人从腰间拔除一把唐刀,大咧咧地开了门,不由分说地将怀玉带了出去,她想挣扎,可力气哪比的了他?
只得一面看着薛谌,一面认命地被人拉扯走。
土匪寨子就建在河口深处,错落的木制寨落隐于林中,最大的建筑上有一个掉了颜色的匾额,上面前两个字都看不清了,只留下一个寨字清晰可见。
她的胳膊被拽的很痛,她知道这人把她当货品,不可能有什么怜香惜玉之情。
终于,她被他拽进了那个最大的屋子,一把将她甩在地上,蹲下来问她:“你那簪子哪来的?做工很好,不似这种商贾人家能带出来的东西。”
她这时才看清了他的样貌,在她的想象中,山贼水匪之类,都应是满脸横肉的络腮大汉,而这位少年,除开刀疤外长得十分清秀,根本不像个水匪,如果没了刀疤,甚至她还觉得他会是个读书人。
但人不可貌相,怀玉也不可能说实话,忍着疼道:“我随便在过路摊买的。”
刀疤少年从腰间拔出唐刀,横在她面前:“你当老子是傻的?尤其是还有机关,甚至刀刃都很特殊。”
怀玉没招了,不过,一个水匪不可能知道这是薛家的特制,定只是好奇,所以她决定尽量跟他周旋:“刀刃你都能感觉到出来?”
他虽然笑着,但语气十分不耐烦:“废话都他妈插老子大腿上了我能感觉不出来?”
“要我的话我真的感觉不出来……”
“要不试试?”
怀玉满眼写着救命,再次泫然欲泣,“你敢!”
他似乎是被逗笑了,“我怎么不敢?本来就做的是刀尖舔血的活,这一回就没赚几个钱,还白白损失了十几个弟兄,本来我从不想干这事的,不过你确实可以卖个好价格……”
怀玉感受到了扑面,刺骨的绝望,她黑白分明的双眼充盈着泪水,兜不住的珠子顺着泪痕再次坠了下来。
她想,如果他真的要把她卖了她就咬舌自尽,算了,一头撞死!算了,跳河!
算了……
她是真的不想死啊……谁来救救她啊。
“我刚发现,你哭起来也很好看耶。”他的指头摩擦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咧着嘴笑的更开心了。
“我不卖你了!”他再次把怀玉拉起来,单方面宣布:“我决定娶了你!”
怀玉这回是真的傻子,她不知道为何这人的变化如此大起大落,以至于她被浑浑噩噩地拉回地牢都没反应过来。
那个少年把她拽到怀里,对着薛谌耀武扬威:
“你杀了我十几个弟兄,老子上了你的女人,这不为过吧?”
怀玉崩溃地望着薛谌的脸,只见他仅仅是面不改色地挑起眉毛,似是嘲弄一般,低声笑了。
第14章 拖时间
薛谌面露讥讽,还未开口,被捆在另一边的文柳儿抢着开口:
“她不是薛公子的女人,她们是兄妹关系!你怎能如此……”
“这没你说话的份,”刀疤少年揽住怀玉的手又紧了几分,“再说了,她自己都承认了!”
她在船上明明说模棱两可,怎么这厮就笃定她承认了?
“我哪里承认?你休得胡说!我凭什么嫁给你?”
让她嫁给一个水匪头头?
想得倒美!
怀玉拼了命地挣扎,想去打他大腿受伤的地方,却一下子被捉住了脖颈,像是被精明的猎手抓住的猎物一般,动弹不得。
“我们可是方圆几百里内最强的寨子了,你还看不上?”
她怎么可能看的上?
“你怎么能自说自话?这是强抢民女!”
他耸耸肩,一副很懂的样子:“现在是大赦天下,干什么都不会有罪哦。”
怀玉继续瞪他:“大赦天下可不是这么用的!”
“老子是水匪,想怎么用怎么用,”刀疤少年桀桀地笑了,他的目光转移到薛谌身上,话却是对怀玉说的:“说实在的,一来二去弄得我对你们两个人更好奇了,这样吧,既然你反抗地那么激烈,我就给你一个台阶下!”
他口上这么说,但并没有放开怀玉的意思,反倒是让手下一人一边擒住薛谌,捏住怀玉的下巴,迫使她的视线只停留在薛谌身上,后者只是好整以暇,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仿佛一切都跟他无关。
同时,他装模作样地伸出四根手指。
“我给你四次机会拒绝我。”
“不用四次,我现在就拒绝了。”怀玉扭着脖子,可力气根本不敌这少年,只能回应着气呼呼的话。
“你别着急啊。我还没说完呢。”他松开手,将刀背架到自己的肩膀上,活脱脱的匪贼风范。
“你拒绝我第一次,我就砍掉他的左胳膊,拒绝我第二次,我就砍掉他右胳膊,以此类推,直到把他做成人彘,你一共有四次拒绝我的机会。所以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怀玉脑子嗡嗡直叫,她赶紧开口:“我没有拒绝,你别……不是……我也没有同意。”
“怎么,你觉得我做不出来?”少年冷笑了一声,将唐刀高举,一副立刻要落下的阵势。
他想杀了他,其实无论这个女人同不同意,他都有意这么做。
原因无他,这个叫薛谌的男人实在太过冷静,他拿捏过很多人的生死,在死之前,谁不是哭爹喊娘下跪求他,不尿裤子都是不错的了,而这人不仅一句话不说,甚至连呼吸都没乱过,眼神游刃有余,让他的扬起的刀都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