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尹崇月的阴阳怪气,萧恪想给她后背一巴掌,却想到她身子还没好全,于是只能改成拧脸,尹崇月脸圆肉多,捏起来就是一个囫囵半圆,很是给劲儿,然后就是阵阵惨叫。
只是这回寝殿里再发出任何声音,外面的宫女太监就都只是脸红加上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不再有任何紧张焦虑。
“卢雪隐家关系更简单,就他一个人活人了!”捏完后瞪着眼泪汪汪的尹崇月,萧恪恶狠狠说道。
“那你要我干嘛啊,总不能跑去和太后说,别让你家人入宫参加家宴了,皇上看他们就想吐根本吃不下饭。”尹崇月揉着红了的一边脸,疼得说起话来都哼哼唧唧。
萧恪挑眉道:“你要是敢就去说,反正我想要这个结果,过程怎么样不重要。”
尹崇月撇嘴嘟囔:“你说话可真像个皇帝……”
“废话!朕就是!”
眼看萧恪的手又要伸向她另一半脸颊,尹崇月感觉表示啊对对对,您就是天授之子万物的始源人世的真理万民的偶像。
萧恪很满意她的态度,这两天不顺的气也逐渐顺畅,这才说起正事:“中秋家宴越简单越好,我不喜欢宫里来太多外人,也不喜欢到处闹哄哄的,太后来也就罢了,她家人凑什么热闹?前段时间我好不容易拿住徐家几个错处,处理了几个子侄辈的小子,可虽然有了这么多毛病,他们家在仕林中名望还在,不少人来求情,真是不痛快。”
“他们家名望大我知道,但不知道原来这么手眼通天?”
“这些年徐家办学院建学舍讲坛,给乡县许多贫家学子免资入学不说,还比照太学的例子往入学的学子家里按照时令节庆分粮食与衣物,学舍讲坛也都是请得来名望甚大的鸿儒开课讲经,各地名士自然慕名而来。不止如此,他们家还自己出资建了许多沿着官道的逆旅,专供读书人赶考路途住食,也不收额外银钱。这样一来,那些受过他们恩惠的学子若是中举入朝,自然无不感念,即便在野,也还是会为其振臂高呼。”
“大理寺之前没被毁掉的证词其实拿来指正他们家也是足够,只是你不是说,他们家大不了拿几个不疼不痒的后辈出来顶罪,再自导自演一番,抓不住真正错处不好连根拔起。我现在倒是觉得,抓点是点才对……”尹崇月略想了想,又道,“除了外面那几场影响不大的闹事,这段时间也太安静了些,要是他们真的收敛蛰伏,岂不是更不好抓错处?”
“随意了,他们经营这么多年,我不信会就此放弃,只要继续动作,我就还有机会。总之你明天先去暗示一下太后,让他们家人别来进宫。”
尹崇月倒也觉得萧恪想得没错,徐家人不入宫倒更像皇上给他们脸色瞧,下面有知事识趣的人必然会看在眼里,这也是个信号,一旦放出去,那些乖觉之人便会为了自己的仕途一同陪萧恪找徐家与徐家相关之人的错处,说不定还能挖出别的证据。
只是可惜,那间密室里的证据无法见得阳光,否则那里的许多记载是否也可以说明至少姚思延的死和徐家关系甚大?
第二日,尹崇月便按照萧恪的指示去烦徐荧真,谁知刚到那里请安,徐荧真仿佛早就知道她来意一般,申请安恬地告诉她说,自己的父兄身体都不大好,其他亲戚太远没有资格得享天恩,中秋家宴都不入宫了。
想到整场家宴只有徐荧真一个徐家人,尹崇月便觉得神清气爽,但转念一想就这一个也够她烦了,也就没那么开心了。
不过从前的中秋家宴都是太后筹备,本来这次该是尹崇月来准备,只是她伤得不是时候,到现在还没好全,只能继续按照老规矩,麻烦徐荧真多操操心。徐太后倒是看不出乐意不乐意,听萧恪说,她这人做事总是滴水不漏,像这种宫廷活动从来都是办得声色足满又不错礼数。
尹崇月不信,她自认还算有点小聪明和小谋算,但之前筹备这种宫廷宴饮也是烦得要死,那么多琐碎在里头,不如让她再出去被袭一次去打架都更好。
然而,在中秋家宴当日,尹崇月终于见识到了徐荧真的可怕。
整个宴会虽然到得人少,但处处都透着皇家气派,却也没有过分奢靡,哪里都是恰到好处和体贴合度,所有皇亲贵戚都赞不绝口。
萧恪比谁都乐呵。
倒不是宴会办得好他有面子,也不是他转了性子开始和徐荧真一条心,而是看尹崇月终于吃瘪,一副被人比下去后很是不爽的表情,他大为痛快,总算报了心底被戴绿帽子的仇。心想你也知道被人比下去的感觉了!
当然他还有一个好消息。
宴过一半,酒酣乐绕,萧恪忽然站了起来,其他人便也都赶忙停箸罢盏跟着站直,只见他面露笑容,朝众人道:“朕有一好消息宣布。”
很奇怪,为什么尹崇月觉得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自己……的肚子?
这帮人想到哪去了!
刚被扎了一道的肚皮里哪就那么快怀孕了!更何况这还得建立在他们的九五之尊是个真的能让她参与此项工作的男人。
她很生气,努力忍着脸红,假装端庄看着萧恪,仿佛对那些探寻的目光毫不察觉。
“卢爱卿今日传来军报,北方三州的叛乱均已平定,大军不日即将班师回朝!”
尹崇月最开心,率先发言表示皇上英明卢爱卿威武,有这样的君臣是咱们朝的福气啊!
当然她的阴阳怪气只有萧恪能听懂。
于是萧恪在接受完其他人敬酒挨着尹崇月坐下时,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掐了尹崇月大腿一下。
这一下真是下狠手了,尹崇月疼得一下子没坐住,当着所有人面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萧恪怀里。
她的脸这回怎么憋都憋不住滴血似的通红了。
大家都一副天啊皇上贵妃好恩爱哦的表情,徐荧真却只是笑笑,问道:“贵妃可是不胜酒力?”
这个台阶还算不错,尹崇月没想到太后给自己找补,她赶紧表示自己真的喝多了头晕乎乎的失礼了,萧恪阴谋得逞,笑容遮不住的得意,他便说尹贵妃伤势可能还不大好,先去休息休息。
萧海珠也表示自己弟弟太晚了该睡觉了明天他俩还要上课,他们就送母妃一道回去。
多么父母恩爱子女纯孝的一家啊!
尹崇月忍不住腹诽。
但确实,伤口有点隐隐作痛,可能是喝了一点小酒的缘故。虽然太医说只要不跑跳作死扯开伤口就没事,但她还是觉得该去歇息保养一下,于是跟着萧海珠以及都困得迷糊了的萧靖一道返回自己宫中。
秋日晚风初凉,却无寒意,舒适柔缓的凉意熨帖皮肤很惬意,酒热也消除大半,尹崇月心中计算着卢雪隐回来的日子,萧海珠叫她的第二声她才听清。
“你说谢谢我,谢我什么?”她不解。
“谢谢贵妃让我去读书,帮我弟弟解围。”萧海珠见周围宫人都离得很远,才低声说道。
“这件事啊……”尹崇月被这样说倒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是你们自己争气,听师傅们和皇上说,你们二人读书都十分用心。”
她正和萧海珠说话,跟在身后的萧靖忽然快走几步凑了过来。
“卢师傅大概多久回来呀!”
仿佛读心一般,要不是这孩子天生透着一股老实,尹崇月真以为他看出自己和卢雪隐有一腿才这么问!
“大军返回要半月有余。但我朝历来军队出征得胜后,中军与将帅会率先快马回朝,在京外等待圣上嘉许旨意再入城召见,我想大概卢……师傅快马回来也只需个七八日。”尹崇月把刚才自己算的结果告诉萧靖。
萧靖算了算,喜道:“太好了母妃!我等不及要上卢师傅的课了!”
嗯,他大概也等不及回来给你上课呢。
尹崇月心道。
第51章
◎犹如天女临凡,却含着一丝让尹崇月预感不详的诡异笑容。◎
行至宫前, 尹崇月吩咐宫人让公主与皇子歇息,自己便返回寝殿,舒服躺下, 此时肚腹上的伤口已没有异样感受,浑身松弛, 很是懒洋洋想要睡觉。只是估计萧恪还得晚一会儿回来和自己聊天, 她便让人准备好了醒酒的汤食与茶饮, 再配了几道平常萧恪爱吃的消食点心。
自己真是贤惠啊!
尹崇月发自内心的感慨。
她忙完这些准备先更衣休息, 却忽然听见萧海珠的声音。
“贵妃娘娘!”
少女声音原本婉转清冽,此时却有几分急切的不安蕴含其中, 尹崇月让她进来, 只见萧海珠已换好日常的衣裙,头发亦是就寝前的模样, 只略略用玉排梳束起。
“贵妃娘娘, 我弟弟不见了!”
尹崇月脑袋当时就大了。
“那么大个人, 怎么没的?”她不理解,“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么?”
“回来后弟弟睡不着, 说去消消食, 他平常也是这样爱睡前去御苑逛逛跑跑, 从没有事, 可不知怎么了今天半晌不只是他, 跟着的人也没回来, 我差人去找, 竟找不见!”
尹崇月知道今日宫中宴会, 殿前司必严加巡查, 陈麓想必此时正在宫内调度, 于是一面找人请来他, 一面再着人去御苑和其他空着的宫室里看看。
御苑附近原本就是嫔妃居住之地,繁华宫室鳞次栉比,只是如今就尹崇月一个人住着,周围都静悄悄的,鲜有人影。萧恪表面上以节俭为由在尹崇月入宫后削了不少宫中人员,实际是不想太多不知根知底的闲杂人等逗留宫中。于是大半夜的,这里就显得很是沉寂,即便处处上灯也仍然配合秋日萧索,多有静谧的感觉。
陈麓迟迟不来,尹崇月心中渐渐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通常这样的日子,宴饮又不设在前朝而是设在内朝,殿前司的人也大多不会离内朝太远,这个时间怎么都来了,难道路上有什么事耽搁?还是他被皇上临时叫去皇命在身不得前来?
不对,陈麓是极其谨慎稳妥的人,饶是如此,他也会派得力心腹知会尹崇月一声,绝不可能毫无音讯。
“我自己去看看情况。”尹崇月不愿在这里等,最重要的是,她担心萧恪是否出事,必须亲自去看看,于是转头对已急得不行的萧海珠说道,“此处未必安全,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情形诡异。我需要带走护卫,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安全点,不必留下原地。”
萧海珠此时也是着急,当然不愿意待在宫中等消息,恨不得自己飞出去找失踪的弟弟,自然是无不肯的。
二人出了宫,沿着御苑一面搜一面朝举办着中秋家宴的含章殿走去。
然而不一会儿,忽然有人惊呼,抬眼望去,位于高台之上的含章殿虽掩映在幽深夜幕当中,但却有一道红光隐隐升腾。
“着火了……”萧海珠被突如其来的情况骇住,喃喃道,“可是皇上还在……”
黑烟在火红中孕育,向上游走,又消失于穹顶的夜空。尹崇月见此情境焉能不急?然而越是这样的时刻越不能急躁,她必须冷静。
“一路上并未见宫人,想必要么是四散逃窜躲藏起来,要么是被困难以走脱,我们先尽快找个人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去救驾。”她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大家不必畏惧,殿前司的禁军尚在宫中,即便有事,也即刻能安抚平乱。”
原本慌张的众人听了她这番语调沉着冷静且十分有道理的话后,也略微安静,直道唯听贵妃娘娘的论断。
而她的心中,却是真的犹如火烤,焦急万分。
萧恪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果然不出所料,再往含章殿走几十步路,便见到有宫人逃跑,护卫拦下一个,由尹崇月问话,她便先不问关键的,略加安抚,等到小太监能说出囫囵话来才开口问道:“天章殿发生了什么?皇上是否安泰?”
“回娘娘……一伙人闯入殿里,手里都带着兵刃……皇上他……他好像受了伤……但是陈指挥使带着人护着皇上与太后撤走了……那伙人也到处杀人点火……”小太监边哭边说。
“你可知陈指挥使带着皇上去哪了?”尹崇月的心正无限的下坠。
“好像……好像太后说……她的宫殿就在附近,先过去躲躲……”
“不好!”尹崇月大惊,“快去太后宫里!”
怎么能去徐荧真宫中呢?如果皇上还是清醒的,是必然不会答应的,想必他已经昏迷或是……尹崇月的心仿佛触及黑暗的最底,整个人却爆发出了一股狠劲儿。
怪不得徐家人愿意不入宫,想必是已然知道宫中会发生什么,所以才提前做好准备,那这个时候萧恪去了徐荧真处,岂不是羊入虎口?
尹崇月当机立断,分出一半人手去寻找陈麓协助其捉拿闯宫逆贼,一半人跟随自己,赶去静慈宫!
要是兵马司的禁军在,是不太可能会出这样情况的,毕竟大营只在京郊,想调兵入京易如反掌。然而兵马司的部队却被卢雪隐带走,想必北部三州的乱贼如此“及时”出现,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当真是缜密极了。
尹崇月越想越觉得危险,眼见太后宫殿近在眼前,便忽然止住脚步。
“公主,你可知道如果皇上出了事,谁会继位?”她沉声问道。
萧海珠方才一直在惶急不安之中,此时听了这话,仿佛五内轰然,脑海一片空白。
“是……是我……弟弟?”她舌头麻木,确凿的答案都说得僵硬。
“没错。所以他会失踪,但不会有事。”尹崇月看着睁大双眼瞪着自己的萧海珠,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希望他做皇帝吗?”
萧海珠几乎是本能的用力摇头,几乎要给纤细的脖颈摇断了:“不!绝不!尤其还是用这种方式!这岂不是……岂不是……”萧海珠说不出谋朝篡位四个字。
“既然如此,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这是你选择的机会。”尹崇月俯身平视萧海珠,“你如果成功,那或许这一切还能维持现状,如果你失败……或许结果还更好些。我只能给你信任如此,剩下的便是你自己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