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一双鲤
时间:2022-08-02 06:50:35

  兰楫送她们出去,回来笑吟吟地把一盏金鸭香炉搁向条案。

  百合香的香饼自炉腹之中飘散,苏星回终于感到了绵密的困意。

  铜漏过了卯时,又无声无息地指向午时。

  晴空如洗的紫微城,此时此刻宫门上仆从如云,殿庐里的大臣口若悬河。

  温泉宫的宫乱震动了三省六部,动摇了半个朝堂。君王的愤怒无法平息,一切关联者全部追缉下狱,格杀勿论。

  从南平公主伏诛的一刻起,南平和驸马韦晃直系一支戮尽,两人的儿孙无一幸免。在今日的早朝,他们就被押赴市朝,判处了斩刑。

  但韦氏树大根深,关联深远,拔根拖泥,要彻底除去并非一朝一夕能做成。他们嫡系至今还有外逃,裴彦麟密查外应,牵连其中的朝官竟达二十人之多。

  经他手的名单太过庞大,一旦上交,几乎是要他得罪整个朝堂。他不得不犹豫。

  但女帝已经数次质问,显然耗尽了耐心。

  在回京的第一个早朝,女帝怒不可遏地呵斥了群臣。

  场面一度很精彩。一部分大臣们争吵不休了半天,最后在大殿上互相指认起来。另一部分声音是御史台几位侍御史,他们不遗余力地弹劾失察的官员,还有身担要职却有渎职之嫌的亲王。

  自是也少不得裴彦麟。

  但裴彦麟又有功。这便非常的难办。

  作为裴彦麟的同僚和上峰,尚书右仆射王雍,尚书令蹇惟庸二人至始至终不置一词。

  三位侍御史,王贺占一席。他为人贪猾,不肯表态,只是向另外两位提醒,“这事也有个限度,该收就收,不要再一味地往坑里添土了。”意思是,女帝需要台阶下。

  偏生两个侍御史把这纠劾百官的权力行使得太到位了,一条道走到底,让女帝下不来台。

  这场朝会拖了几个时辰,半天过去了,不少人都快要饿晕过去。裴彦麟还是泰然自若的一副样子。

  趁着去殿庐休息的空当,侍中许宠挨过来道:“御史台几个蠢蛋,我都没眼看,实在懒得跟他们浪费口舌。”

  裴彦麟寻了坐榻歇下,“眼下圣人还不能消怒,多说多错。”

  “你说这朝上的,憋屈。”

  内官送了公堂熬的茶汤进来,两人一人端起一盏,正好解饥。

  许宠狼吞虎咽地吃完茶,视线逡过一众人,心里烦躁。眼见周策安身边的人越聚越多,他更烦躁了,毒辣地点评道:“此人最会装聋作哑,谁也不得罪。得罪人的事都让你干了。”

  裴彦麟扫了一眼,和对方冷眼相撞。他闷头吃茶,直到下一个廷议。

  议曹王如何处置。

  曹王私藏甲具,已是谋反的铁证。要女帝在一日之内处置皇室宗亲,还有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这显然是行不通的。

  女帝在朝上拂袖而去。下午相辅们不得不聚在中书省议事。

  裴彦麟腰金拖紫地坐在上首,主持了这场各怀心思的宰相议会。

  天色眼见的晚了,内官从外头进来,凑到裴彦麟身边耳语一阵。

  裴彦麟一时间眉头深皱,取过一支玉杆兔毫,望那约有半指厚的册子上勾画两笔。

  出了中书省后,他准备打道回府。周策安也正从宫门上出来。

  他走到裴彦麟身边,嘴角挂着笑,“刚刚放出消息,薛令徽草拟了诏书,圣人要降曹王为临川王,命他三日之后偕妻儿赴巴蜀。瑞成兄,多事之春,人人自危,你和吴王殿下务必保重才是。”

  褚显真在宫禁为他内应,他消息灵通,不一定是胡诌。

  “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战栗。周相公深受圣人信任,别辜负了圣人的栽培。天色不早了,裴某就先告辞了。”

  仆从牵来马车,低声说了句什么,只见裴彦麟神色微怔,随后朝周策安敷衍地拱了拱手,掀衣上车。

  ……

  兰楫才帮苏星回擦洗过。苏星回吃过一碗甘露羹,靠在床屏上休息。

  鹤年和裴麒兄弟一起来过,刚刚才走。裴麒还是别扭,虽然不肯与她亲近,但已经好了很多。至少苏星回问他在吴王府是起居学业,他会一五一十地答上。

  苏星回正想着事。裴彦麟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面上仓促,把披风急切地解开交给兰楫,几步过来坐下。

  “钟太医怎么说?”他兀自懊悔着,“是我疏忽大意了,昨天万不该和你争执。是不是还疼得厉害?”

  苏星回摇头,不瞒他,“我这身子一时半刻怕是还好不。”可惜,她不能停下脚步。

  裴彦麟握过她细瘦的手腕,“钟太医是军中华佗,他的医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经过他手的没有治不痊愈的。你尽管放心,不要多想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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