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命——因为星辰
时间:2022-08-03 06:08:30

  矮凳哐当落倒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响亮。
  “齐姑娘?”谢氏撑起身子,声音有些含糊,带着刚睡醒的懵懂。
  而后,她又看见一旁的祈佑,立马反应过来,拉起被子遮住了大半个身子,一脸警觉地问:“齐公子怎么也在这?”
  “我夫君呢?”
  岁宴挑挑眉,反问她:“你说呢?”
  那语气让谢氏觉得不对劲,起身想要出门。
  岁宴见她要跑,同祈佑交换了一个目光,换来对方一个轻微的点头。
  祈佑挥动着长剑在空中划过,捏出一道暗金色符咒。
  而岁宴手中的纸伞也在同一时间有了变化,方才还堪堪只够一个娇小女子用的大小,瞬间变成了能够将一个成年壮汉完全笼罩住的尺寸。
  将纸伞往空中一抛,岁宴指尖在空中一通挥舞,一个看上去像是蛛网一般的符咒凭空而现。
  紧接着,符咒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飘向了不知何时在谢氏头顶旋转着的纸伞上。
  “芸娘,躲开!”岁宴朝着呆愣在原地的芸娘大喊一声。
  当她的尾音刚消散,从伞下忽然亮起五道红色的光,朝着谢氏的四肢和脖颈处飞去,原本坐在床榻之上的谢氏被撞得倒床不起,整个人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呈现出大字状。
  不仅这样,就在红光飞出的那一瞬间,祈佑的剑尖一转,那道暗金色的符咒变成了一张巨网,将谢氏困得个严严实实。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谢氏胸腔上下起伏着,似是惊恐,又有恼怒,“难道你们是打家劫舍的匪徒,想要谋财害命不成?”
  “说说吧,你是怎么斩断了芸娘的命树,”岁宴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正在床上躺着挣扎的谢氏,“还有那个据你说是离家出走的何俪娘。”
  祈佑收回剑,侧立在岁宴身后,像是护卫她安全的侍从一般。
  “芸娘?芸娘怎么了?还有俪娘?”谢氏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怒,“你们又是为何要将我困在此地。”
  岁宴蹙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为何谢氏的声音,听起来没有痛苦?
  祈佑施的咒她见过,之前在李三郎身上,也有同样的符文。
  那时候的李三郎,可是浑身都冒出了火光。
  就算谢氏的外表与常人无异,看起来就算同李三郎不是一个修为的凶鬼,那也不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况且她施在谢氏身上的咒,是用来禁锢最厉害的凶鬼的咒术,只要对方有一丝一毫的鬼气溢出,五道符咒就越来越紧,不嵌入她的骨子里不罢休。
  可为何……
  岁宴这般想着,猛然发觉自己的双手手腕处开始有了蛛网状的印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陷。
  不仅如此,她的脖颈,她的脚踝也开始发出疼痛。
  但凡是谢氏身上被她压制住的地方,她也有了同样的伤痕,甚至比谢氏的看起来还要严重。
  符咒极速收缩着,像是要将岁宴的四肢和脖颈挤碎才肯罢休。
  这是……反噬?
  还不等岁宴想明白,一旁的芸娘捧着头,发出了万分惨痛的呼喊声。
  “好痛……好热……”芸娘身子扭曲着,像是在躲避什么,又像是被痛苦折磨得不成样。
  岁宴一手捏拳,指甲嵌进掌心,疼痛给她带来了片刻的清醒。
  她下意识地想到,芸娘的身体还孤零零地躺灵堂里。
  *
  祈佑听着岁宴和芸娘二人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蹲下身子语气急促地问:“你怎么了?”
  脖颈间的符咒已经开始变了形,岁宴说不出任何的话。
  祈佑一把扯过她的右手,看见她手腕处的印痕同谢氏身上的痕迹一模一样,立马明白了什么。
  他冷静地抽出长剑,当机立断挥向谢氏。
  哐哐几声后,谢氏身上的红色符咒应声而裂,从中间破开。
  看见岁宴身上的印痕也跟着消失后,祈佑才松了口气,总算是没用错方法。
  不过就这样还完全不够,他一手捏诀,对着芸娘念起了安魂的咒术。
  还未等芸娘的痛苦得到缓解,祈佑的手臂就抓住了,分神转过头去看,发现是刚刚脱离险境的岁宴。
  岁宴的声音有些嘶哑,呼吸也比平时加重了几分。
  她望着祈佑的眼睛,艰难地说道:“是易瑾。”
  “在这座宅子里作祟的凶鬼,是易瑾。”
  作者有话说:
  QAQ等到真相出来都没等到有宝子来猜 我好凉
 
 
第15章 
  “我好热……好痛苦……”
  受了祈佑安魂术法的照拂,芸娘不再想方才那般抱着头大声嚎哭,但却无力地躺在地上喃喃自语。
  岁宴心中顿感不妙,强撑着身子将其收回了伞,拽着祈佑的袖口,脚步踉跄地往门口走去。
  “易瑾想要毁尸灭迹,我们快去灵堂。”
  虽然现在还找不出法子让芸娘回复,但若是等到她的身体被易瑾毁了,那才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身体上传来的痛楚虽然没有继续加深,但加倍的反噬依旧存在,让岁宴的脚步变得虚浮。
  她之前没有误伤过普通人,只隐隐听涟姨说过,若是对方无碍,那她的痛也会在之后消散。
  就是不知道这个之后是多久,能不能让她待会儿还能打起精力来同易瑾对战。
  *
  祈佑心知时间不等人,一门心思想着快些从易瑾手下抢回芸娘的身体,却突然被脚踝处传来的拉扯感绊住了脚。
  他下意识垂着头看,发现脚边隐隐绰绰露出一条麻绳,他回过头,发现岁宴已经落开一段距离。
  这是……之前结的咒。
  为了防止岁宴逃跑的咒。
  岁宴自然也是看见了,气息微喘:“你把……”
  她本想让祈佑解了绳索先去灵堂看看,自己再慢慢赶过去的。
  谁料还不等她把话说完,那呆子直朝她奔来,在她身侧弓下腰,双手握紧了拳,分别从她的后背和双膝出穿过,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你……”岁宴惊呼出了声。
  祈佑红着脸向她道歉:“情势所迫,得罪了。”
  他脚下的动作不停,岁宴猝不及防,只得一手拽着他的肩,才堪堪借了力稳住身子。
  纸伞静静躺在小腹上,岁宴在心里暗自宽慰自己,救人要紧。
  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嘟囔着讽刺他:“你次次都说得罪,也不嫌腻。”
  *
  祈佑在门口将岁宴放下,嘱咐她离得远远的,莫要被伤了。
  岁宴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她可是鬼界的典狱,怎么会需要一介凡人来保护?
  即便身上的苦痛依旧,但她才不想在祈佑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示弱,当即用纸伞戳开了灵堂门。
  堂内有一个男子的背影,不用看,岁宴也知道那是易瑾。
  比起之前,现在的灵堂倒是亮堂了不少。
  不过这光倒不是从白烛那头传来的,而是芸娘的棺材里。
  从内里发出的阵阵火光带着一丝刺鼻的气味,还伴有黑烟升起。
  那烟像是被捉住了命门的长蛇一般,扭动着从大开的房门四处逃窜。
  岁宴咬着唇打了个响指,一道水柱自上方倾倒而下,她想要浇灭这团火。
  可这水柱还没能靠近,便被火光吞噬了,发出一声“嘶啦”的声响后化作一股水雾,很快便消失不见。
  而再看那火焰,就好像是被谁添了一把柴一般,越烧越烈。
  “你竟用魂火?”岁宴咬牙切齿地问。
  魂火是一些修为高的凶鬼才能使的本事,同主人一般,魂火的执念很深,一旦使出来,不把目标之物烧个灰飞烟灭,是灭不了的。
  而点燃魂火需要的,也需要凶鬼的执念。
  一旦执念散尽,这凶鬼也就到了大限之期。
  易瑾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芸娘的尸体毁个干干净净,此时倒是不怕岁宴和祈佑使出什么招数来阻拦他了。
  火光映在他的眸中,竟显出了几分癫狂之势。
  “把她烧了,就好了……”易瑾喃喃道。
  “你疯了吗!”祈佑推搡着易瑾的肩,试图打醒他,“芸娘,不是你的妾室吗?”
  易瑾冷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什么妾室?不过就是婉儿的药引罢了。”
  药……药引?
  岁宴倒吸一口冷气,她想不出会是什么样的药方子,竟会以活人为药引。
  不等她再问什么,手中的纸伞剧烈摇晃起来,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看见一道比普通人影更虚幻的身影从伞尖飞出。
  芸娘她,竟挣脱了纸伞的束缚。
  *
  看着在火光中变得面目全非的自己,芸娘经受不住大声喊叫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烧掉我!”
  “我能活过来的,我能活过来的!她们是来帮我的,我一定能活过来,为什么要烧掉我!”
  芸娘痛苦地大声喊叫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看向岁宴,眼里蓄满了哀求和泪水,看得岁宴于心不忍,只能别过脸去,对她摇了摇头。
  反而是易瑾眯着眼看她,有些意外,又有几分欣喜:“芸娘,你果真没死?”
  “太好了、太好了,既然你没死的话,就说明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眼前这个人忽然开始手舞足蹈,像是走在路上平白捡了钱一般,咧着嘴笑。
  明明是让自己觉得痛不可忍的事,却换来了枕边人的欢欣鼓舞,这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寒心。
  芸娘心底对易瑾的那些感激,在此刻全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对他的憎恨。
  不对,想起他的那番话,芸娘现在甚至怀疑当初她们救下寻死的自己时,或许就已经开始设下这个局了。
  一想到易瑾对自己的好是别有所求,芸娘就觉得浑身发冷。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药引是什么意思,不过,你若是觉得我活着是件好事,那我,是不是该让你的愿望落空呢?”
  芸娘扫了一眼易瑾,看着他的笑在脸上凝固,顿时觉得心里有几分畅快。
  “反正我的身子变成了这样,我就算还能回去,也不能再像个人一样活着了。我早该是在几年前就死了的人,如今倒也算是完成了我未完成的事。”
  “易瑾,我祝你,不得好死。”
  岁宴眉心一跳,直觉告诉她会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发生,可反噬的力量还未退却,拖慢了她的反应,她的指尖从芸娘的身体穿过,扑了个空。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芸娘转身奔赴火海。
  火焰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自棺材里一冲而起,张牙舞爪地朝她奔袭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裹住她的身子。
  等到火势退去,方才还站在面前哭闹的人,变成了一堆尘埃,不等人们有任何的反应,就消散在风中。
  那只没能握住的手,再也握不住了。
  *
  变故来得太快,在场的人和鬼都来不及反应。
  这还不算完,随着芸娘的消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将所有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她们到了灵堂的谢氏,以头抢地,迎面磕在了台阶上。
  “婉儿!”易瑾一声惊呼,连忙跑到谢氏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借着渐渐变小的火势,岁宴看清了谢氏的脸。
  原本是透着红润的莹白色双颊,像是被人用力挤压过一般开始往里凹陷,紧闭着的双眸下也有阵阵乌青,脸上的血色开始快速退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模样。
  这下,倒是像众人口中那个常年病弱的人了。
  *
  谢氏模样的骤变换来了易瑾的惊慌失措。
  他的嗓音带着哭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他将谢氏放在一旁,冲回芸娘的棺材旁,跪在地上找寻芸娘的灰烬。
  只是那魂火太厉害,芸娘又是一心赴死,余魂被灼得一干二净,又怎能是他想寻就能寻得回的呢?
  趁着他在地上喃喃自语哀求的功夫,祈佑摸到了谢氏的身侧,三指压在她的手腕处。
  岁宴同他对视一眼,看见他摇了摇头,顿时明白了。
  这些年来岁宴捉鬼无数,无论是面对穷凶极恶的凶鬼,还是会跪下来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的普通鬼,她自觉已经练就了一副铁面无私的性子。
  可现在,顷刻间就见着两条生命的陨落,她也不免觉得有些愤怒。
  岁宴对祈佑使了个眼色,二人同时祭出了武器,一左一右,将易瑾围住。
  可易瑾就像是毫无知觉一般,趴在地上仔细地找,嘴里还在小声嘟囔:“回来啊、回来啊……求求你了,回来……”
  岁宴气极,强忍着脚踝上的痛感,照着他的脊背给了他一脚。
  “你有什么资格让芸娘回来?”
  易瑾像是一只濒死的老狗一般瘫倒在地,脸贴着地面,眼角的泪珠顺势滑落,同地上的尘埃污泥混作一团,嘴里还在重复念叨着让芸娘回来。
  岁宴深吸一口气,忍住了直接将他揍死的冲动。
  “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害死芸娘和谢氏的。”
  死字一出口,就像是千万只利箭自易瑾的心口穿过,他捂着耳朵大喊:“死?什么死?谁死了?”
  “婉儿才不会死!婉儿还要和我白头到老呢!”
  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如同一个未开化的兽类,匍匐前进到谢氏的身边,轻捧着她的头,将她揽在了怀中。
  “我和婉儿,还要白头到老呢。”他又开始翻来覆去地重复那些话,像是在一遍遍地安慰自己。
  端的是一副深情的模样,却打动不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