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命——因为星辰
时间:2022-08-03 06:08:30

  岁宴猛然抬头,同祈佑对视了一眼:“这书架下面,是空的。”
  说罢,她直接打了个响指,被伞尖敲击过的地方木板开始发胀,就像是陈年老树的树皮一般,轻轻一拨就落了。
  中空的夹层之间,摆着一个木盒子。
  岁宴打开来一瞧,发现里面是一纸婚书。
  女方那一栏里写着谢婉二字,生辰是天盛二十五年,岁宴算算年纪,猜测这个谢婉,当是谢氏的名讳。
  可男方那一栏写的并不是易瑾。
  怕是书房内光线暗自己眼花了,岁宴又打了个响指捏了团火出来,凑近了又看了一眼,上面赫然写道——
  李子翰,生于承安十年。
 
 
第13章 
  岁宴这几年同死人打交道,对于生辰年月之事,格外敏感。
  同天盛和永昌一样,承安是个年号,但她见识到承安并不是在哪个鬼的名册上,而是逝者的族谱。
  她对承安年间的事不熟,不过掐指算算,距离现在已经超过了百年的功夫。
  那这个李子翰,岂不早已作古?
  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这写婚书的人吃醉了酒记错了年号,胡乱写错了。
  于是她唤出名册来翻了翻,照着婚书上的生辰年月看下来,发现李子翰的名号赫然在目,情况和婚书上都能一一对应上。
  早在百年之前,这个叫做李子翰的人,就已经化作了尘土。
  这么说来,谢氏这是结了个冥婚?
  其实说到冥婚,在地底里反倒是不如在人世间那般受到追捧。
  道理讲起来也简单——下头人那么多,地界也有限,一般的鬼待不了多久就得去投胎,这冥婚结不结没什么两样;而怎么都不愿入轮回的,要么就是心里头有惦记的人,要么就是有惦记的事儿,志向都不在结冥婚上。
  结冥婚这事儿,都是上头的人想着这亲一结,逝去的人就有人照顾了。充其量就是活着的人给自己买个安稳罢了。
  不过岁宴瞧着谢氏和易瑾二人青梅竹马,且看起来谢氏也是被家里娇养着长大的,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逼着女儿结冥婚来换钱的小门小户。
  如果不是逼迫的话,莫非,这婚,是谢氏心甘情愿结的?
  可她一个妙龄少女,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同一个百年之前的人定下婚事呢?
  岁宴怎么想也想不出个中缘由来。
  一旁的祈佑猛然看见她掌心里凭空冒出一本黑色册子,竟也不觉得奇怪,反倒是等她静下来了,才出声问她有什么发现。
  岁宴将李子翰的事同他一说,祈佑倒是没有她那么诧异。
  祈佑一手指着婚书,一手盖在名册上:“这两个人,一个出生在塆西,另一个却是堰东人士,这两个地方虽不说是离得最远吧,但也至是好几个月的车程。”
  “冥婚不比正经结婚,不看对方的家世才学,也不看对方的样貌本领,最多也就是挑个性子合适的就够了。通常都是由人卜了卦子,就近找个八字合的人,两方把婚书一写,再用纸钱供养着的火一烧,尸体拜个堂成个亲,这事儿就算成了。”
  “可隔着这么大老远的找个人结冥婚的事儿我倒是闻所未闻。费时不说,光运送尸体就一项就够人麻烦的了。”
  岁宴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上头结冥婚是什么样的,但还是觉得他说得在理。
  “那如果不是冥婚,这一只婚书上,写着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又是如何解释?”岁宴问道。
  祈佑双眼盯着那张被岁宴牢牢攥住的婚书,用指尖捻了捻,又凑到鼻尖一闻,开口道:“这婚书当是这四年来写下的。”
  岁宴歪着头没答话,但两个眼睛微微张着,似是在问他为何。
  “前朝传下来的造纸技艺,都是用树皮做原料的;可如今当政的皇帝名讳为舒,为了刻意避开,市面上的纸张都是采用竹子来做,天然带着一股清香。”
  “而越是做工精细的纸张,这种清香更能经年不散。”
  他的话音刚落,岁宴的脑袋就凑了上来,在他的双指旁边嗅了嗅。
  鼻息打在祈佑的指尖上,像是被烧得通红的炭火落在了他的指尖,整只手都控制不住地抖了抖,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往回缩。
  “你、你闻闻婚书……就好了。”他用另一只手意识着,不敢抬头去看她。
  岁宴这才恍悟过来,婚书还在她手上呢,她倒是不用去非要凑近去闻。
  要怪只能怪这书房里太黑,让她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
  被祈佑这么一点拨,岁宴又将眼神落在了婚书的落款处——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桩婚事是天盛四十三年的事。
  一桩天盛四十三年的婚事,却在永昌年间才补了婚书。
  就算真是结冥婚,也没见过哪个冥婚,是同有夫之妇结的。
  “这不是冥婚,”祈佑补充道,“这两个人,要么都是活人,要么,都已经死了。”
  岁宴的名册是上记载的都是已逝之人,虽然不知道为何何俪娘和芸娘的名字没有列在上面,但她可以确认的是,只要是被写上名字的,那就已经确定是过世的。
  既然李子翰是死人,那么谢氏她……
  之前姓徐的说过谢氏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和善,岁宴还道他是在为自己陷害何俪娘的事找借口,可如今蹊跷摆在面前了,她又不得不开始回想这一路来看到的奇怪事了。
  譬如,明明是在众人口中体弱多病的谢氏,为何会面色红润与健康人别无二致。
  譬如,身为一家之主的易瑾,为何是那副被顽疾缠身的体弱模样。
  再譬如,同谢氏共居一房的易瑾,掌心里冒出的那丝丝黑气。
  岁宴抬头,同祈佑相视一望,正要开口同他讲话,就听见从门口传来了咿呀作响的声音。
  她暂且放下嘴边的话,转过头一看,发现来人正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易瑾。
  *
  易瑾的神色慌张,开口就是质问她们二人为何擅闯书房。
  岁宴下意识地将手背在身后,指尖来回摆弄着,把婚书层层叠起来,直到将它折成了掌心大小,指尖轻轻一握,让婚书完全藏匿。
  “抱歉,我们迷了路。”岁宴神色泰然自若,让人看不出她在睁着眼说瞎话。
  易瑾的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来回逡巡,岁宴怕被他看出书架上的异样,佯装困倦,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往祈佑的方向靠,用身子当做遮掩,将婚书扔回了盒子,又捏了个咒术将剥落的地方恢复了原样。
  “易老爷来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吗?”岁宴问。
  易瑾满是狐疑,不相信她口中迷路的说辞。
  不过他也没忘了原本的打算,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银票。
  “二位,今日我家不便再留客,这些银钱就当做我的歉意。若是你们担心夜深不好寻路,我会让徐伯送你们下山的。
  “虽然齐姑娘是个女子,但我想着既然齐姑娘都不惧在灵堂待,想必也是不会怕走山路的吧?”
  银钱备好了,送她们下山的人也找好了,就连岁宴想找的胆小怕黑的借口都被他给堵了回去。
  这是铁了心要赶她们走了。
  祈佑倒是不担心有没有地方睡,只是一想到谢氏身上的秘密,忍不住想要开口提醒易瑾:“易老爷,你夫……”
  “你夫妻二人可真是个善人啊!”岁宴打断了祈佑的话,笑盈盈地结果易瑾手中的银票,一脸见钱眼开的模样,“你说得对,是我们不懂事叨扰了,也不用麻烦徐伯了,我们这就走!”
  说完,便拉走了一旁抖着唇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的祈佑。
  易瑾倚在门栏上,看着她二人朝着门口的方向而去,松了口气。
  可惜他没有跟上前去,不然,还能听见岁宴和祈佑的谈话。
  “姑娘,你为何不同易老爷说清楚?”祈佑不解。
  可岁宴倒是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同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竟是个害了几条人命的凶鬼,若你是易瑾,你会怎么想?”
  “要么是受不住这打击,往后癫了狂了从此一蹶不振了;要么就是夫妻二人情深义重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愿放手。”
  前者害自己,后者影响岁宴捉鬼。
  岁宴抬抬头看看天,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本就是地底的事,那就别见光地解决了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点更!明天再请假一天!周四更!!
  算错了年龄改了下婚书上的时间,
  从天盛五十三年改成了四十三年,成亲的时候谢氏刚好十八岁!
 
 
第14章 
  岁宴这一晚上就像是趁着主人家睡着了出来觅食的小兽,在整座宅子里窜来窜去一刻也不得停。
  倒不是说她觉得累,只是她听说,路走多了,小腿肚会变得格外壮硕。
  说到底岁宴也还是爱美的,一想到今天以后,自己的小腿肚都会粗上三分,她想快点解决了事情后回去的心思,又歇上了几分。
  她倒是想问问,到底是谁定下的这破规矩,她堂堂一介鬼界典狱,怎么连点腾云驾雾一日千里的本事都不能使了。
  别的大户人家出行还能驾车呢,偏生她是又赶路又爬山的。
  这绵绵细雨也像是特意来给她添堵的,雨水顺着走廊的檐顶落下,溅起滴滴水珠,像是被谁打翻了的珠玉盘子,四下流窜着。
  岁宴一腔闷气憋着无处抒发,想要用雨伞戳戳地上的水渍发泄,又怕芸娘不乐意,倒是只能恶狠狠盯着倒映着檐上雕花的水坑,吐了口浊气。
  动静不大,却惹来了面前那人的回眸。
  “姑娘,你是不是觉得累了?”祈佑犹豫再三,开了口,“要不、要不我……”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说个下文来,岁宴没好气地问:“要不你什么?”
  话一出口,突然想起了他之前背着自己时,双耳通红的模样。
  兴许是许久没有感受过血液在体内流淌的感觉了,岁宴倒是觉得他那副模样,让她觉得印象格外深刻。
  “要不,我牵着姑娘走吧?”祈佑话说的含糊不清,就像是有人在嘴里同他的舌头打架,不然他把话说出来一般。
  即便是站在台阶上才勉强同他维持个平,但岁宴还是习惯性地扬起下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祈佑被盯得不自在,连忙解释:“不是、不是那样的,我寻个东西来,你我,你我牵着两头就行了。”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怀里翻翻找着,掏出了个系成结的丝带来。
  那丝带应是束发用的,不过颜色是偏暗沉的红,上面也没有那些复杂的绣样,不像是一般爱俏的小姑娘喜欢的。
  “这是买来送人的,还没用过。”祈佑将其中一头递给岁宴,不敢看她的眼。
  岁宴倒也不是真的走不动,只是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倒觉得有些有趣,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
  丝带不长,但也不算短,二人之间隔了约一尺的距离,一阵风拂过,都将祈佑的发丝吹得像是春日里河堤旁的柳树那般招摇,在岁宴面前胡乱晃悠着。
  天上的乌云也被这阵风吹得四散奔逃,露出原本的月色,似水般洒落。
  岁宴想,这阵风,吹得倒正是时候。
  *
  甫一回到易瑾和谢氏的卧房外,岁宴就像在书院那时候一样,捏了个结界。
  一来,是为了这边的打斗不至于惊动旁人。
  二来,凶鬼的真面目向来可憎,看着易瑾对谢氏的紧张态度,还是不让他看见为好。
  等事情结束了,再捏个咒术让他忘了这段记忆便是。
  伞尖轻碰房门,木门咿呀作响,竟是没有从里面拴上,岁宴猜测,或许是易瑾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忘记了吧。
  屋外的风顺着半开的房门争先恐后地往里钻,吹得烛火闪烁,左右摇摆着几近熄灭。
  岁宴朝着床榻的方向望去,发现谢氏裹着被子躺在最里侧,烛火照不见她的样子。
  祈佑一手持剑,嘴里念着咒,掌心冒出一团火焰。
  “等等,”岁宴皱着眉拦住他,“你难道是打算就这么把她给熔了?”
  祈佑不解,歪着头看她,那模样像是在问:“不熔难道还任由她在人间为非作歹吗?”
  晃了晃手中的纸伞,岁宴说:“难道,不该先问清楚,芸娘是怎么回事吗?”
  “还有之前那个何俪娘,是死是活,我们还都不清楚。”
  想起之前他的话,岁宴又原封不动地拿来呛他:“她是否有罪,自是有人来定夺。”
  “有人?莫非,还有能给鬼判罪行的人?”祈佑问。
  岁宴想告诉他眼前就站着一个,又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妙。
  不再理会他的疑问,岁宴撑开伞,唤出了芸娘。
  许是夜深了,芸娘的脸上带有疲色,看见周围的场景,忍不住问:“我们,怎么会在姐姐和夫君的房里?”
  看来,她是没有听到他们之前的谈话了。
  “芸娘,你可曾想过,为何所有人口中体弱多病的谢氏,竟比你们所有人看起来都要康健?”岁宴问。
  听到她的话,芸娘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不、不是的、姐姐之前身子确实不好,已经病了许多年了……”
  “之前?所以你也承认,她最近同之前完全不同了?”岁宴一步步追问,“你可曾想过,她这病到底是如何治好的。”
  “夫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就会从山下找来大夫替姐姐看看的。”芸娘声音愈发低沉,像是在喃喃自语。
  岁宴冷呵一声:“大夫?若大夫真有用的话,谢氏还会病这么久吗?”
  “谢氏的身子好了,而你却变成了现在这副样貌,你当真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她吸食了你的精气?”
  这番质问抛出来,惊得芸娘连退两步,满脸的难以置信。
  祈佑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芸娘如今是魂魄的状态,看见她就要撞上一旁的木桌,下意识伸出手去拉,自己却不小心踢到了一旁的矮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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