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宴本只是想恐吓他一番,一时情急也忘了芸娘还在伞中。
手中的纸伞控制不住地发着颤,岁宴一手安抚着,压低声音对身旁的人说道:“快拔剑。”
祈佑抱着剑,摇了摇头:“不好吧,万一伤着人……”
“嗬,你这呆子,就知道讲劳什子的仁义道德。”岁宴轻嗤一声。
她倒是多得是法子来制住这个徐伯,只是在未确定这个宅子里作乱的凶鬼到底是谁之前,她不敢贸然出手。
毕竟若眼前这人只是个心怀鬼胎的普通人,那她真的出手伤了他的话,是会被反噬的。
可再怎么说,也得有兵器在手,才能威胁姓徐的说点有用的消息来。
不耐烦再去同祈佑交头接耳,岁宴直接上手,打算从他手中夺过长剑。
祈佑没料到她的突然伸手,拿着剑的手下意识往回缩。
这猝不及防地后退让岁宴稍有愣神,手上的动作来不及转向,只得朝着祈佑的方向扑。因着站位的缘故,她的侧脸刚好从他的脸颊旁擦过。
二人的肩膀相撞,撞得不重,但却让岁宴觉得好像魂儿都跟着颤了颤。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回避还是什么原因,岁宴觉得脑子有点胀,抬眸瞪了他一眼后,趁着他也愣神的功夫,抽出长剑挽了个剑花。
方才还在剑鞘中静静躺着的凛冽长剑,瞬间抵在了姓徐的颈间。
*
“说说吧,何俪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岁宴清了清嗓子,想要掩饰那一瞬间的喉头发紧。
姓徐的瘫坐在地,神色有几分慌张,但还是强撑着回她的话:“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这可是我家!我家老爷夫人好心留你们住一晚,你们竟敢拿剑对着我?你们莫不是打家劫舍的匪徒,竟敢如此丧心病狂?”
“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家老爷是什么人!那可是县老爷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你们这么猖狂,就不怕我们告到官老爷那里,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吗?”
岁宴冷笑,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什么。
若她们真是山贼土匪,又怎么会给他机会去山下报官呢?
易府这宅子建在深山老林中,除了每日来做活的奴仆们,怕是都没几个人知道这山上里还住着一户人家。而那些奴仆们,要等到明日天亮才会上山。
但凡是有脑子的贼匪,早就逃之夭夭了。
没有那些心思来同他废话,岁宴的手腕一抖,剑尖又往前进了些许:“何俪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姓徐的脖颈间被抵出的痕迹,岁宴不禁想,若是这时候一阵风吹来她剑没拿稳见了血,会不会算到她头上。
*
“我说、我说,”小命被威胁了,姓徐的也不再虚张声势,捏着嗓子回话,生怕自己一个吞咽,就将喉咙伸到对方剑下了。
“何俪娘是被我赶出去的,我说她偷了我的东西,告发到夫人那,夫人念及她一个女子名声重要,只说是她贪玩自己跑了的。”
“偷的可是你手中这黄玉玉佩?”岁宴扬扬下巴示意。
姓徐的手一紧,想要遮掩,一个没留神被碎玉边缘划了个豁口,鲜血瞬间往外涌,同淅淅沥沥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他忙不迭地用嘴含住掌心止血,胡乱地点着头回应岁宴。
“那你同何俪娘又是什么恩怨,好端端的,为何要使计赶走她?”岁宴又问。
许是被嘴里的血腥味刺激到了,姓徐的也不再那么畏手畏脚的,甚至还对着岁宴邪笑了一番。
“不就是,男人和女人的那档子事儿吗?”
“我想要她,她不从,那我就只能给她吃点教训了。”
岁宴瞪大了眼:“何俪娘,不是易瑾的妾室吗?你竟敢打她的主意?”
就算何俪娘只是个妾室,但好歹是良家女子,是正经的主子,这个姓徐的莫不是胆大包了天,竟敢动这种心思。
她的震惊落在了姓徐的眼中,似乎变成了一种夸赞,让他得到了一种怪异的满足。
“呵呵,一个妾室而已,在这个家中,倒是不如我说得上话。”
岁宴不解:“易夫人怎么会任由你做出这种事。”
听到她的话,姓徐的笑得更大声了。
“她?她怕是巴不得我这么做呢。”
“表面上大度说着要给夫君纳妾,可私底下呢,还不是日日霸占着老爷。旁的人家,都是每逢初一十五必歇在主母房里,在我家倒是反过来了,只有初一十五才是老爷去妾室房里的日子。说着是纳个小妾来绵延子嗣的,这样下去,还不知得等到哪年哪月才有消息呢。”
姓徐的舔了舔舌头,露出一抹猥琐的笑容:“说不准,我这是在帮我家老爷做好事呢。毕竟我家老爷这家大业大的,总得有个人来继承才是。”
岁宴浑身都觉得恶心,像是他眼里有什么脏东西会顺着剑钻到她骨子里一样。
忍着心里的不适,岁宴又问:“那你把何俪娘赶出去之后,还做了什么,是不是派人动了什么手脚。”
“我没有!我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跟她说让她乖乖回来求我,我就会在夫人面前帮她说点好话。我什么好处都还没捞到,怎么可能对她出手。”
“要我说啊,定是夫人下的手!我就说吧,这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心甘情愿给夫君纳妾的女子,一定是夫人想着趁此机会彻底把何俪娘赶出去。”
他言之凿凿,似乎笃定了谢氏派人对何俪娘动了手。
不过谢氏到底是将何俪娘赶出去了,还是下了狠手,就不得而知了。
*
姓徐的这话可不可信谁也不清楚,但岁宴也没蠢到完全信任他的一面之词。
只是眼看着从他嘴里也撬不出什么东西了,在弄清楚作祟的到底是何人之前,岁宴也不想轻举妄动,就怕打草惊了蛇。
典狱若是想抓一个鬼回去,至少得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才好出手。
想到这一层,岁宴手一软,打算抽回长剑,想个法子把姓徐的困住就成了。
谁料手肘都还没拐弯,对方突然从怀里抽出个什么东西来,直奔着岁宴就冲了上来。
嘴里还不住的嚷嚷着:“既然你们知道了这些,那就别想全须全尾地走了。”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第二次遇到想对她动手的普通人,岁宴的心情是又好气又好笑。
莫非她的脸上写着“好欺负”三个字吗,怎么一个个的,都想着要同她斗上一斗。
不过祈佑也就罢了,同姓徐的这种人较真,岁宴都怕脏了手。
正当她打算打个响指捏个防身术法的时候,身侧忽的一阵风呼啸而过,紧接着一只手攀上了她的手臂,揽着她一个转身后撤。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和姓徐的拉开了一个手臂长的距离。
但耳畔,却有了一个湿热黏腻的呼吸。
“姑娘,小心。”
作者有话说:
端午事多太忙了我滑轨呜呜呜!接下来会恢复更新的!!
话说真的没有人对BOSS是谁感兴趣吗QAQ
第12章
祈佑离岁宴很近。
近到岁宴觉得自己如果不紧绷着身子咬着唇,自己的身体就会跟他有更多的触碰。
那是一种会让她觉得心悸的触碰。
她在地底里,常年是被那种阴冷的气息裹挟着,而祈佑身上传来的阵阵温热,对她来说极其陌生。
但却莫名有种吸引力。
就像是在寒冬腊月的风雪天里将身上的破布衫裹得严严实实也无法抵抗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寒风侵蚀入骨,却在下一刻看见了熊熊燃烧着噼啪作响的火堆。
岁宴不禁打了个颤。
*
祈佑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放开了岁宴,紧接着从她手中拿走了剑,反手握着同姓徐的对上了。
不过他只一味的防守姿态,每次挥剑都只是为了抵御对方的攻击,从不主动出击。
期间还不忘分出神来让岁宴小心躲在身后。
来不及感慨祈佑竟会反手使剑,岁宴的目光被姓徐的手中握着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把通身黢黑的匕首,远远看去竟像是用上好的墨条制作而成,找不出一丝的杂质,隐隐还泛有青紫色的光泽。
不对,那不是墨条上的光泽,是匕首表面浮现出来的缕缕光烟。
而匕首也并不是墨条制成的。毕竟墨条易碎,而姓徐的手中挥舞着的这把匕首,刃口锋利,颇有几分能破天之势。
瞧见岁宴被他的武器所吸引,姓徐的又是嘿嘿笑了两声,语气里满是炫耀的意味:“看见我的宝贝怕了吧。”
“我可跟你们说,这是前朝的羽林卫首领下葬时候用来陪葬的宝器,上面多得是能人异士下的咒术,既能用来伤人,也可以驱鬼。”
岁宴恍悟,难怪匕首周围竟能萦绕着异光,不得不说这把武器,真真是对付她和祈佑的好东西了。
驱鬼能驱她,伤人会伤他。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把匕首,竟落在这样一个人手中。
等等……
岁宴脑中灵光一闪,忽的明白了什么。
既然姓徐的拿着这样的宝器还能安然无恙,那就说明——他不是鬼。
否则,他早就被那青紫色的光驱了个干干净净了。
这般想着,岁宴也脱口而出:“你是人?”
姓徐的不知道她的意思,猛然听到还以为岁宴是在骂他,顿时额间的青筋又暴起,挥舞着的双手愈发没了章程,只知道胡乱砍上一通,似是在发泄。
岁宴被祈佑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看着他用剑背迎击敌人,不免有些着急:“你倒是同他打啊,这么个废物你都拿他没办法?”
祈佑语气倒是不急,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可是他是人啊……师傅说了,剑,不能对着人。”
她们二人,一个不能对人出手,一个不想对人出手,莫非真就拿姓徐的没办法了?
岁宴忽的想到之前同祈佑交手的时候,他可是毫不留情,难道这下对着一个男人,他竟狠不下心来了?
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行迹恶劣的男人?
一想到这一层,岁宴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初听没什么不对,反复回味的时候,才能体会出她的不悦。
“哟,对我下狠手的时候倒是爽快,现在怎么还瞻前顾后了?”
“你不想伤他,那就打晕他啊,照着他的头打,像之前打算打晕我那样出手就行了。”
祈佑右手一顿,莫名有些心虚,但手下的功夫却没有再迟疑,等姓徐的再一次挥着匕首上前的时候,剑柄朝着他的额间砸去。
不过须臾之间,方才还叫嚣着要让她们回不去的人,就如同一滩软泥一般,滑落在地。
当他的脑袋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前,祈佑下意识地伸出长剑贴在姓徐的后脑勺上,剑身被压得微微弯曲,却也帮姓徐的免于脑袋砸地。
岁宴略带不悦地瞪了祈佑一眼,他只好埋着头不去看她,默默地将长剑收回鞘。
*
虽然一直站在廊前没有淋雨,但姓徐的那番张牙舞爪的动作,免不得将雨水和污泥带到身上。
岁宴低头看了眼裙摆处的泥点子,心中的烦闷更甚,只想快快了结了这里的事情回去好好沐浴洗漱一番。
思及此,她忍着浑身的不适,低头在伞边问:“芸娘,你可知道易瑾和谢氏,平日里除了卧房,最常待的地方是哪里?”
既然姓徐的不是,那就凶鬼就指定是易瑾和谢氏其中的一个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打斗给吓着了,芸娘的声音还有几分颤抖:“姐姐身子不好,平日里不大出门。夫君也是时常陪着姐姐,要说旁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书房了?”
“夫君有时候在书房里处理庶务,姐姐便会在一旁替他研墨添香。”
提到这里,芸娘又加了一句:“平日里夫君都不让别人靠近书房的,就算是我也不行。”
他夫妻二人现下都在卧房中,虽然岁宴有法子能隐了身形,但那也只是能让普通人瞧不见,而那个凶鬼,可是能看得真真切切的。
但书房现在可是空无一人。
况且,越是不让人去的地方,就越有蹊跷。
“那你知道书房怎么走吗?”岁宴问。
纸伞轻晃了两下,像是在点头,又怕岁宴看不到,接着开了口:“知道的,我带你们去。”
祈佑听不到芸娘的话,但看着岁宴转身离开的背影,虽有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提着剑跟在了她的身后。
岁宴不愿再耽搁,一进入书房,就直接掏出了煞鬼铃。
对铃在书房内又是一番无风自响,随后又开始剧烈晃动着,代表着这里确实是那个凶鬼呆过的地方。
岁宴知道,越是执念深的凶鬼,煞鬼铃的反应越大,而这也代表了对方的本事也越厉害。
她倒是不怕对方凶悍,毕竟她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自信的。
怕就是怕,这凶鬼钻研的不是如何害人,而是如何藏匿,那想要找出它来,可得费上好一番功夫了。
岁宴扫了一眼书房,发现这里一派简单的装饰,都不用她去费神多翻找,就能看得一干二净。
于是她略过了旁的,径直走向了书架,拿起上面的书籍一本本翻了起来。
还不忘回过头喊了一声祈佑:“还傻愣着干嘛啊,还不快来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祈佑闭眼,嘴唇微动,然后才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严肃地抿着唇上前,和岁宴分立在两侧,各自在书架前翻找。
不过岁宴翻了翻半天,发现书架上摆的都是些普通的书或账本,倒是没什么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不免有些烦躁。
眼神往身边一瞟,看见祈佑从头到尾翻完一本书后将它规规整整地摆回了原处,还用收抚平了上面的褶皱,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凌乱散落着的书本,撇了撇嘴。
她发现自己是愈发看不惯祈佑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支着伞尖想要戳他发泄。
可谁料芸娘在伞中一抖,岁宴失了准头,伞尖戳向了一旁的书架,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