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宴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心中有些作呕。
他怎么能,在对谢氏珍视至此的地步上,还能把芸娘当做草芥一般,想纳妾就纳妾,想焚尸就焚尸,还能舔着脸说出让她回来的话。
岁宴挥着伞,慢慢地靠近他。
“易瑾,你不用再装了,是谁害死了谢氏,你我皆是心知肚明。”
“哦,不对,或许我不该叫你易瑾,而应该叫你,李子翰。”
作者有话说:
祈佑这么单纯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情况紧急忘记还能解绳子罢了
第16章
李子翰的名字一出口,岁宴的纸伞腾空而起,再度变为一张遮天蔽日的罗网,在李子翰的头顶不断地旋转着。
而李子翰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在拉扯着他,试图将他和谢氏分离。
不行……他还没有和婉儿白头到老呢,不能就这么结束。
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不能败在现在。
“我不、我……我不能……”李子翰咬紧了牙关,同岁宴的纸伞抗拒。
额角的汗就像是水滴一般不断地往下滑,岁宴暗道这反噬的力量竟这么久还未消散,难怪涟姨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莫要心急,等确定了再动手。
本想着自己一个人就解决了李子翰,现下看来还未恢复的身子不足以将他收回伞中,岁宴不得已,只得朝着祈佑使了个眼色。
祈佑颔首,掌心捏出一团火焰,五指一松,那蓝色火焰朝着李子翰奔去,在他背后迅速蔓延开来。
一想到事情还没能得出一个结果,祈佑也不敢下死手,只能暂时先拖住他,另一只手又捏起了一个束缚咒。
只是这咒还没来得及念完,就被李子翰身上的黑气震住了。
火焰顺着李子翰的双臂蔓延,燎了谢氏的鬓角,李子翰见着自己心爱之人被误伤,顿时心中怒气大盛。
原本看起来偏孱弱的身型,在那一刻发生暴涨,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殆尽,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青灰色,五官也开始变得扭曲。
“你们不该伤她的,不该伤她……”
祈佑本就不是冲着谢氏去的,早在第一时间就灭了谢氏身上的火,被他这么质问了一番,心中不免也有几分愧疚。
然而不等他做出什么,就看见李子翰朝着他奔来,挥舞着尖利的爪牙,大有将他撕碎的冲动。
祈佑立马提剑迎击,锋利的剑刃砍在他的手掌,像是切菜一般的轻松,直接将他的手指切断了三根,黑气从断口处涌出,一时蒙蔽了祈佑的眼。
李子翰捂着伤口哀嚎了一声,随后又抡圆了双臂再次迎击而上。
视觉上的阻隔让祈佑只能通过双耳来判断他的攻势,闭着眼长剑一挥,硬生生地砍下了李子翰的一只手。
岁宴在一旁,断断续续地念着束缚的咒法,只是还没来得及念完,就被李子翰察觉。
他放弃了眼前的祈佑,转而攻向一旁看起来满头大汗的岁宴。
手上还是试不出来力,岁宴大呵一声:“护!”只见纸伞快速飞来,挡在了她面前。
用纸糊的伞面瞬间化成了铜墙铁壁,将李子翰震退。
见着自己竟在两边都讨不到好,李子翰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再做打算。
趁着岁宴和祈佑二人一个被伞护住挡住了视线,一个被他的鬼气纠缠着看不清时,李子翰躬下身子抱起一旁的谢氏,三两步跨出了灵堂的门,然后迅速逃窜。
灵堂内,只留下被烧得焦黑的芸娘尸体,和一只被黑气笼罩的断臂。
*
祈佑下意识想要出去追他,却被岁宴叫住了。
“别追了,”岁宴单手撑着门框,大口呼吸了两下,“他逃不掉的。”
说完,她右手一握,空中瞬间出现了一层薄雾,迅速向四周蔓延,很快便将整个山头都笼罩了。
岁宴给整座山都设下了结界。
“那我们怎么办?”祈佑扶着她在一旁坐下。
给整座山下结界可比一个房间难多了,饶是岁宴都忍不住大喘气:“虽然、虽然不知道他是靠着什么办法给谢氏续命的,不过看着芸娘的样子,大抵是什么同生共死的术法,他既不愿意接受谢氏死了的事实,想必会去山下再找个人来给谢氏续命。”
“他被你砍断了一只手,想到再抱着谢氏到处奔波也困难,必然会把谢氏安顿在一个地方。”
“我已在这山上下了禁制,他是无论如何都跑不出去的,我们,我们寻得谢氏之后,守株待兔便是。”
“谢氏、谢氏新丧,魂魄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我们,我们寻她着她的魂,定能找到她。”
最为要紧的是,她现在还需要时间来恢复,与其拖着这副身子同李子翰起争斗,还不如先养精蓄锐,等着反噬的力量退了再做打算。
不过这话说出来,倒是有损她的形象,她可不想在祈佑面前示弱。
祈佑点点头,看着她额间浸出的汗珠,从怀里掏出了手帕递给她,嘴上却说着另外的话:“嗯,那我们就找个地方等着吧,既然他怎么都跑不出去,那也不急于一时。”
远山紫的素绢手帕上面只简单用丝线绣了个平安结,岁宴接过的一瞬间,倏地闻到了一股皂角的清香,顺着鼻尖传入脑海。
那味道不冲,带着一丝清香,让岁宴混沌的灵台有了片刻清宁,但也只是这一瞬间的事,下一刻的她就好似脑子和嘴分了家,迷迷糊糊地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嗯,确实不急。”
*
谢氏的魂是由祈佑来寻的,他坚持要让岁宴好好歇着。
剑尖划破天际,祈佑一声轻呵后,一道光芒自顶端飞出,朝着内宅的方向飞去。
那方向,应当是卧房。
长剑入鞘,祈佑转身看眼岁宴,又挠了挠头,嘴唇轻颤着像是有话要说。
为了避免同李子翰正面撞上,岁宴倒是不急着去寻谢氏。
看祈佑不太自在的样子,她也是一时兴起,存了坏心不开口,只挑着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等着听他能憋出什么话来。
祈佑被盯得又是一阵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问:“姑娘,那我还要牵着你吗?”
他其实想问,还需要抱着她吗。
只是这话说出口,难免会让人觉得他轻浮,话到了嘴边,又变了个说辞。
看他窘迫的模样,岁宴噗嗤一声,没能忍住笑:“不用,走慢些便是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
祈佑点点头,耳尖又开始泛红,不知道是被自己羞的,还是因为她的笑恼的,只好手足无措地跟在她身后,想着若是她再晕倒,还能扶一把。
这般想着,一个没留神,下意识撞上了忽然停下步伐的岁宴。
只见她撑伞站在廊下,微风吹得她裙袂翻飞,那月白色在眼前放肆跳舞着,祈佑觉得自己似乎又闻到了那阵昙花的香气。
二人的目光在这夤夜相交。
祈佑听师傅说过,这个时辰是人心最脆弱的时候,他捂着发烫的胸口,觉得师傅说的果然没错。
而后,那昙花勾唇一笑,像是成了精的夜魅般摄人心魄,祈佑只觉得恍惚间好像听见了她在说话。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岁宴。”
祈佑的脑袋有些昏胀,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嗯、岁宴……姑娘。”
*
谢氏的尸首被好好地安置在了卧房内。
近距离这样看着,岁宴才发现,现如今的谢氏就连身形都消瘦了好几分,一袭寝衣松松垮垮地落在肩头,上面还有用手拢过的痕迹,想来是李子翰替她整理过。
岁宴心中只觉万分复杂。
等等,这痕迹……
谢氏的衣服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到底是有些宽大了,岁宴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她脖子处的缝隙上,没错过那丝外溢的黑气。
她连忙上前挑开衣襟,在谢氏的右肩肩头,发现了一道半尺长伤痕。
看伤痕的样子,像是被谁的长指甲划破的一般,伤痕断断续续的。
同芸娘身上的一模一样。
只是,比芸娘的伤痕更深。
岁宴眉心一跳,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李子翰说他和谢氏青梅竹马的时候,谢氏是不是没有反驳过?”岁宴问。
祈佑侧着头回想了一番,点了点头。
“李子翰虽然有一定修为在身,可惑人心智这回事,到底是有些难度的。”岁宴一手撑着腮,陷入了思考。
祈佑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易瑾不是他的化名,而是另一个人?”
看到他竟是能跟上自己的思绪,岁宴上下打量着他:“嗯,我猜现在的这个易瑾,已经被人李代桃僵了。而真正的易瑾,确实是那个同谢氏青梅竹马的人。”
“难道真正的易瑾,已经被李子翰杀掉了吗?”话刚说完,祈佑又摇了摇头否定自己,“不对,照着芸娘身上的怪事来说,或许易瑾也像她一样,被李子翰用什么特殊的办法残害,变成了非生非死的状态。”
“难怪他会重写一本婚书,因为对他来说,只有以李子翰的名字同谢氏成亲,这婚事才算是成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推测着,渐渐摸到了一些眉目。
岁宴抬头看了看卧房,想也没想地开始支使起了祈佑:“我一开始以为那婚书是谢氏藏在书房的,现在看来并不是。既然李子翰想要的是他自己的名字,自然是不乐意见到写有易瑾名字的婚书,定然是被谢氏藏起来了,你我二人分头去找吧。”
祈佑点点头,指着书桌的方向:“这边我来,你在衣柜里找找。”
毕竟是女子闺房,他一个男子,倒是不太好去触碰太过私密的东西。
*
婚书被谢氏放在了妆奁台子的底层。
岁宴看了眼婚书,打着响指唤出了那本无字的卷轴。
“这是……命簿?”祈佑还记得岁宴的话。
“嗯,名册只能看生死,而命簿则是看生平。我们先去易瑾的命簿里看看。”岁宴解释道。
第一次见到命簿的时候祈佑担忧岁宴受伤,没来得及细细打量,现在看着卷轴浑身泛起的金光,就知道这法宝定然不是什么凡品。
“岁宴姑娘的本事,倒是比我想象的大多了。”
被他这么一夸,岁宴挑了挑眉,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自然是有本事的。”
说完,她朝着祈佑伸出了右手。
祈佑不解。
岁宴同他解释:“命簿毕竟能看清别人的一生,当是极为隐私的东西,就算我是……也只能用来看死人。而易瑾非生非死,若是进入了他的命簿,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保险起见,你我二人还是牢牢抓住为好。”
祈佑顿时有几分紧张,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覆在了岁宴的掌心之上。
岁宴神色一凛,她不知道易瑾的的死亡时间,就只好通过婚书上的信息,来确定自己不会走错地方。
卷轴上金光泛起,岁宴歪着头,看向对方的眼,轻声嘱咐。
“握紧我。”
作者有话说:
不容易啊不容易
16章了,祈佑终于知道了老婆的名字,真的太不容易了!!
第17章
一阵眩晕之后,岁宴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落在了一处宅子面前。
岁宴站在正中间,看了看左右的院墙,发现宅子占地很大,当是个富贵人家的府邸。
抬头看着门口的牌匾上写着“易府”二字,岁宴不禁感叹,这次命簿倒是省事,直接给她扔到了该扔的地方。
岁宴是命簿的主人,在这里别人瞧不见她,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穿梭于各处。
不过她倒是没有着急,拽着祈佑先看了一眼巷子口的告示牌。
许是昨日下了大雨,牌子上的告示被雨水重刷过后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岁宴凑近了,才看清告示上还有落款,隐约写着天盛三十三年的字眼。
她掐指一算,这个时间,当时易瑾出生的时候。
轻车熟路地穿过了易府的大门,整个前厅里寂静无声,一直走到后院,才呈现出一片忙乱的样子。
祈佑眼睁睁看着一个端着水盆的奴仆从他面前经过,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避,脚还来不及收回,就看见那奴仆从他的右腿中间穿过,不由得瞪大了眼。
岁宴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发出了吃吃的笑。
祈佑有些窘迫,转过身子不去看她,但手心还被她拽着,顿时更感觉浑身发热。
但又唯恐自己掌心出了汗沾湿了岁宴的手,祈佑只得抿着唇在心底暗自同自己较真。
岁宴笑够了,指着前头的院子,同他说:“看样子,这是易瑾母亲生产的时候。”
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婆子从院子里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站在门口慌乱地--------------/依一y?华/大喊:“不行了!不行了!快点去叫大夫来啊!”
岁宴猜测,这易府的主人家不是富商就是有地位的人,总归不是花不起钱的。像这种有钱人家,若是家中有妇人生产,一般都是会请好几个接生婆在旁边候着的。
如果需要请大夫来,那通常都说明,这场生产之事,不太顺利。
岁宴本想进屋内看看,但是想着祈佑是她带进来的,若是把他丢在这里,万一之后在命簿里出了岔子,会有什么后果她也说不准。
可毕竟易夫人还在生产,带着祈佑这个外人进去,不太方便。
这般想了想,岁宴只得作罢,在一旁寻了颗大树靠着,慢慢等待。
等了没多久,大夫被两个强壮的奴仆架着匆忙赶来,都来不及喝口水喘喘气,又被那婆子迎进了内室。
不过他,只进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摇着头出来了。
“大夫,大夫,你再看看我家夫人吧!再救救她!”那婆子拖着大夫的手哀求道。
那白须医者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救啊,只是这……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