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道——朵枝
时间:2022-08-05 06:04:04

  第二天一早,便下起了小雨。
  这场春雨来得及时,沿路有些蔫吧的花草焕然新生。
  饶芮打来电话,问她:“你们乐团不是要去宁城演出吗,你什么时候走?”
  叶萦萦懒洋洋道:“早呢,最近我打算再上个综艺,炒炒现饭回个锅,挣点路人缘。”
  饶芮冷嗤一声:“喂,你已经是天才大提琴少女的人设了,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家长想把孩子送去紫灵山变形吗?”
  旁的不说,就这几年的变化,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
  安分守己,不卑不亢。
  除了十九岁那年被网友编排的cp组合,这四年来,竟然一丝绯闻都没有。
  叶萦萦挖苦她:“饶小姐,你也想去啊?可惜,你太老了,人家只要十多岁的纨绔子弟,不会要你的。”
  “叶萦萦!”
  不用想都知道,对面脸有多黑。
  饶芮也是个把爹往死里榨的富二代,上房揭瓦的事儿没少干过,但现在也二十多岁了,沉淀了几年,老实多了。
  “我只是想去求个姻缘。”
  “啊?”叶萦萦握着的手机差点掉了,“你去紫灵山求姻缘?”
  饶芮的声音明显高了几分,“有个很厉害的大师后天在紫灵山开道场,什么都能求。”
  叶萦萦不太信这些,但也不想驳了人家的面子,便问道:“所以呢?”
  饶芮深吸一口气,试探性道:“你陪我去呗?那地方你熟。”
  叶萦萦想都不想,“不去。”
  她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往的人,尤其是看到橖顶的桃花林,那男人的身影仿佛就在眼中来来回回地穿梭。
  她可不想遇到什么老熟人,尴尬透顶。
  可饶芮死乞白赖地贴着手机,声音又软又糯,“叶小姐,叶公主,我的叶宝儿,陪我去呗?回头我请你打卡长湾蓝苑的法餐?”
  美食诱惑,向来不会有人拒绝。
  叶萦萦挑了挑眉,将手机离远了些。
  “行吧,但我不进偏殿。”
  -
  紫灵山的雾,温柔缱绻。
  因着春雨,暖阳对分,似乎透过细细密密的微风,抬手之间便能握住风中的雨点。
  叶萦萦从缆车上下来,压了压头顶的黑色鸭舌帽,手插着裤兜,一言不发地往山顶走去。
  饶芮第一次来,兴趣盎然地环顾四周,好奇道:“真难以想象,有人能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住三个月。”
  她冷嘲热讽,叶萦萦也不傻,自然听得出来。
  两个人从小就怼习惯了,谁也没客气。
  叶萦萦蹭了蹭鞋底板的泥泞,低低嗤笑道:“还有人在这住了二十年呢。”
  “谁?”饶芮问。
  “还能有谁……”
  叶萦萦还未说完,二人正走到紫灵宫大门。
  肃穆端庄,远远飘来寂静深远的降真香和滚滚香炉的烟纸味儿,一下子就将二人的眼睛熏迷了。
  叶萦萦眼泪水滚了出来。
  断珠儿似的。
  待再睁开眼,就见不远处,正站着一个深蓝绣金边道袍的道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眼神、目光,都熟悉极了。
  “哟……侄儿?”晏清双目炯然有光,阔步而来,惊异道:“你不是出国念书了吗?刚回来?”
  就说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也不知道她这什么体质,一来紫灵山,就触发了墨菲定律这个defuff。
  饶芮问:“你是……?”
  晏清粲然一笑,满面都是随和,他微微点头,说道:“我是她的师叔。”
  那模样,跟逢人介绍“我是她亲叔”似的那么大方得体。
  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
  “……”叶萦萦僵着脸勉强迎上笑脸,“晏师叔,早上好。”
  “好,好,大家都好。”
  晏清整理了一下道袍,领着她们进去。
  此时,山间小雨渐渐在艳阳浅出之中悄然而止,和风吹拂着阵阵桃花清香,从橖顶的方向缓缓飘延过来。
  晏清回头问道:“来这么早,是来求姻缘的吗?”
  他目光飘忽,也不知道在问谁。
  饶芮是个直肠子,毫不犹豫地说道:“对,听说有个巡游四方的正一派大师来你们这设坛布法,求姻缘的符咒是你们道家的绝活,所以呢……”
  她轻轻挑眉,尽在不言中。
  晏清会意地点头,又转向叶萦萦,“侄儿,你也是来求姻缘的?”
  叶萦萦冷着脸,一双俊目充斥的都是待不下去的烦躁。
  “不求!”
  她声音大得很,引来旁边几个游客的侧目。
  好在鸭舌帽压得低,也没人认出来她。
  尴尬使然,晏清安抚性地隔空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转向饶芮,“那我先带这位善信去大殿了。”
  叶萦萦点点头,便在外面等她。
  人比较多,求签求符都要排队,功德箱满是香火气息,溢出来,闻得有些恍神。
  叶萦萦皱了皱眉,抬眼朝不远处的后山看去。
  石阶走廊,那里没有太多的人。
  也不知道是冥冥诱之,还是刻意为之,叶萦萦给饶芮发了一条微信,便径直朝后山橖顶走去。
  越靠近橖顶,桃花的香气便愈渐浓重。
  小雨又靡靡纷飞起来,落在脸颊,冰冰凉凉,鼻头红了几分,低头不知。
  四周无人,叶萦萦摘下帽子,将一直藏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拿出来。
  手心里,是一截被一刀割断的琴穗子,四年过去,依然泛着酱棕色的光。
  心头如白驹过隙,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转眼便是铮铮浑厚,桃花漫天。
  当年的白衫颀影依然历历在目,琴音绕梁,萦萦夙语。
  她跳了跳,想将那截长长的穗子挂在桃花枝头,可是脚下泥泞,微风漾面,吹得她使不上劲儿。
  颠簸了几下,正欲放弃,忽地,身后有人握住了她手中的穗子。
  “我帮你吧。”
 
 
第42章 
  叶萦萦愣神了几秒。
  岿然不动, 眼神迷茫。
  看着那只熟悉的手,十指纤长,骨节分明, 指尖淡淡光泽,将她手中的琴穗子轻轻挂在枝头。
  微风习习, 粉桃掩面,
  衬衣的袖口,镶着一颗鎏金的复古花纹扣, 还能闻到一股淡然清雅的香气。
  降真糅合了杉木。
  盖住了挥之不去的药水味道。
  叶萦萦一把扯下琴穗子,往后跳了一步, 回头道:“不需要!”
  她脾气相冲, 暴得很,跟个烧了引子的鞭炮似的, 冷不丁地就炸了。
  阚冰阳看着她冷漠的态度和抗拒的姿势, 伸手道:“下来,橖顶风大, 你站在崖边,危险。”
  叶萦萦低头, 余光瞥在周围。
  “这里我熟得很, 掉不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此情此景, 橖顶的风将桃花花瓣吹卷起来, 萦绕在她四周,漫天联翩,衬得她裙下裸露在外的脚脖子粉嫩白皙, 又纯又欲, 是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阚冰阳怔怔看着她, 从她那双倔强的眼睛里,想要读取到一丝熟悉。
  他抬了抬眼皮,“叶萦萦。”
  叶萦萦僵硬着神色,“干什么?”
  阚冰阳沉了口气,迎风问:“你能不能听话些?”
  橖顶拓宽了不少,但是这里的石头早在风吹日晒里磨圆了棱角。
  脚滑得很。
  叶萦萦紧攥着琴穗子,脾气一上来,止不住地嘟起嘴道:“怎么?你又要履行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职责了?哎哟,那你脸真够大的!自己娇滴滴的女徒弟都下得去手!遗传的吗?”
  她说完冷哼一声,将琴穗子塞进裤兜里,两只脚剐蹭几步,就要往下跳。
  可这石头青苔太滑,又因为挂穗子爬得高,她脚步跟打了霜似的,冷飕飕一滑,身体哧溜往下栽。
  阚冰阳伸手,怕她摔了。
  “你接我干什么!我说了不需要你帮!”
  叶萦萦想避开,可惜重心不稳,几乎徒劳。
  就是这么俗套的不巧,不偏不倚,落入男人怀里,还顺便品尝了一下领口的药水味。
  她抬头,稍稍一偏转,嘴唇滑过上下滚动的喉结,跟道雷劈似的,整个人都遽然僵在那。
  脸颊靠着温热的胸口,白色衬衣的纹理隐约透着肌肤的韧劲感,又是四年前赖在他怀里的熟悉感,只不过,早前那份怦然心动的心态已经变了。
  叶萦萦倒抽一口气,脸色不觉变白,既没推开他,更没落荒而逃。
  说实话,甚至还有些想念。
  于是她问:“你怎么不生气?”
  阚冰阳低头,在她额间那处被撞在胸口的红迹上淡淡一扫,道:“你说的是实话,我为什么要生气?”
  沈禾风看上了自己的女学生。
  他看上了自己临时收的女徒弟。
  不是遗传是什么?
  大道是无情,但无情的止境便是博爱,这已经不是一个存天理灭人欲的理想社会了。
  叶萦萦怏怏收回目光。
  “那你多抱我会儿?最好把我直接抱下山,橖顶风大,我腿疼,走不了路。”
  她嘤嘤作态,阚冰阳知道她又是滥矫情的戏码,面色不虞道:“别闹。”
  她依然不依不饶:“师父,我可是你乖巧可爱的好大徒……”
  阚冰阳:“叶萦萦。”
  叶萦萦掀了个白眼,无所谓地摆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
  还是这么无聊透顶。
  非有一天要把你骨子里的闷骚全给逼出来。
  愣了片刻,她缓过神,忽然想到饶芮还在大殿求符咒呢,便推开他,径直朝前山的方向走去。
  阚冰阳默然跟上,脚步不急不缓。
  良久,他问:“今天来紫灵山做什么?”
  据他所知,自从叶萦萦录完节目下山,这四年来,她从未踏上过一步紫灵山的岩石松土。
  可今日不同。
  游方的大师,深谙世间桃花缘债,引得那么多的游客蜂拥而至,为了什么,一目了然。
  果不其然,叶萦萦头也不回,“来求姻缘。”
  -
  下山的时候,叶萦萦手里多了一个粉色的粽子型福包。
  指甲盖大,金线绣着看不懂的符咒。
  还栓了个铃铛。
  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我不要。”
  叶萦萦将福包塞进阚冰阳手里,缆车到底,转身便跳了下去,大步朝停车场走去。
  饶芮尴尬地跟在后面,手里的符咒怎么拿捏都感觉很别扭。
  明明那么登对的人。
  这一来二去,怎么又错开怼不上眼了呢?
  等到了停车场,饶芮赶紧上车,发动车子,探出脑袋跟叶萦萦打了个招呼。
  “回头我再请你吃饭,今天我先走了,你们俩那么久不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她还溜得真快。
  叶萦萦尚未转过弯来,马路口连车子的尾灯都看不见了。
  “……”
  今天她没开车,紫灵山又偏远,叫司机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
  只能坐以待毙。
  阚冰阳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车,耐心说道:“我送你回去。”
  叶萦萦不耐烦地撇开他,“我自己打车。”
  她大步走到路口,正准备叫来的士,阚冰阳扯了扯她的胳膊,道:“下雨了,我送你。”
  隔着衣服,指尖触碰,也有点不合时宜的战栗颤抖。
  叶萦萦别扭地推开他。
  “别烦我。”
  小模样,扭捏,矫情,还带着一丝儿若有若无的嚣张。
  阚冰阳握紧手里的小福包,将它塞进叶萦萦的手里。
  “拿着,听话。”
  福包是大师给的,姻缘也是叶萦萦自己求的。
  就算要退,也是退给那位大师,退还给他,这不合情理。
  可小姑娘什么时候听过话,她最具特征的不就是顽固不化油盐不进吗?
  叶萦萦缩回手,倔强地看着他,一个劲地往后退,“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我这种人还需要什么开光符咒来求姻缘吗?挥挥手指就能来一大群男人!任挑!”
  她幅度大,一条腿就差上了马路。
  旁边“呼哧”而过一辆高速汽车,虽隔着远,但声音就在耳边一瞬即逝。
  两个人俱是一愣。
  阚冰阳眼神凛住,用力握着她的胳膊,又将她拉近了几分,身体悄然相贴,明显能提到彼此的心跳声。
  叶萦萦“噌”地僵硬住。
  从脖颈到脊梁柱都挺直了。
  春雨依然绵绵,落在脸颊,挠痒痒似的不安分,或惹人或垂怜,都看不透。
  阚冰阳低头,锋棱的下颌轻扫额间,然后顺着她的鬓发缓缓下探,在她耳垂边,喉结轻滚。
  软香软玉,他却克制得很,没碰到她一丝一毫。
  “叶萦萦,你是个直接的人。”
  “……?”
  “别对我玩欲擒故纵的戏码。”
  话语极轻,似羽毛般,勾惹在耳屏。
  “……”
  叶萦萦怔住,双手不自主地攥拳抵在他胸口,她还真没想到,自己的这些小伎俩在阚冰阳眼里,不值一提。
  她萎缩一秒,待抬眼,眼底依然是惯常的没心没肺和不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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