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忙出来打圆场,先是笑着调侃了句,“别理这不识好歹的人,李律师,我来跟你合唱一首。”
李知好顺着台阶下,随便找了首适合男女对唱的情歌,一曲终了,兀自找了角落坐下,叶淮走过去,客套地夸了几句,然后拿出“温北砚代言人”身份,言辞诚恳地替他的“不识抬举”道歉。
“他这人情商不太行,你别放在心上。”表面的调侃,实际上处处透着维护。
“我还挺庆幸他用这个理由拒绝我。”
李知好看破不说破,苦笑着晃晃酒杯,“他要真用'女朋友不让'这个理由搪塞我,反倒会让我看不起他,暗恋一个只会拿女人当挡箭牌的男人,我这十年光阴和喂了狗没什么区别。”
这话一说出口,李知好自己都愣了下,原来时间满打满算已经过去十年。
当初会注意到温北砚,是因为她对他别有所图。
会将曲懿这无关紧要的名字放在心上,只是因为这是他喜欢的人。
而他的眼里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曲懿一个人。
和煦虚假的笑可以对所有人展露,只有曲懿是特例,他自甘堕落地扒下自己身上所有外衣,就那样赤身裸体站在她面前,任她嘲弄亵玩,可就是失去层层伪装的他,才醇粹到真实。
说来讽刺,一个旁人眼里的天之骄子,唯独成为了她的裙下之臣。
李知好是不甘心的,可再不甘心,事到如今也无济于事。
叶淮装作不经意问了句,“你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LK了?”
李知好回神后,就听见这么一句,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说?”
叶淮努了努下巴,不遮不掩地说:“你还能继续跟他当同事?”
李知好摇头,嘴角挤出的笑容有些生硬,“我当初选择来LK,他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因为LK本身对我的吸引力。”
想到什么,她脸色柔和了些,语气里多了层云淡风轻的洒脱,承认得也坦然:“我确实对他怀有别的想法,但还不至于爱他爱到连自己前途都可以抛弃,就目前而言,LK仍是我的第一选择。”
叶淮有些诧异,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欣赏,自惭道:“是我格局小了。”
又是一杯见底,李知好大脑被酒精麻痹到产生一霎的恍惚,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其实说不后悔是假的。”嗓音轻到像是喃喃自语。
她不后悔做了十年的无用功,后悔的是在这场单方面的喜欢里,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甚至为了所谓的得偿所愿,去使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
“后悔?”叶淮挑了下眉。
眼底有些发潮,李知好揉了揉眼皮,不着痕迹地擦去眼尾残留的晶莹,“后悔没有及时改名。”
知好知好,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好,唯独他不知道。
叶淮知道她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抿了口酒,没再问下去,注意力转回到温北砚身上。
侧脸线条看上去莫名冷硬了些,显然,这祖宗不开心了。
能牵动他如此大情绪波动的一个人,除了曲懿,叶淮暂时想不到第二个人。
确实如叶淮想的那样,温北砚现在的心情急转直下。
他一瞬不停地盯住屏幕看,几乎每隔十秒,就会刷新一次朋友圈,一直没有新动态。
唇线越绷越直,点开曲懿头像,敲下一行字又删除,循环几次后,发过去:
【你没发朋友圈?】
第40章
◎没有人会永远爱我,但他会◎
周挽带来“给你接了个综艺”的消息后, 曲懿懵了几秒,手机放到一边,先是条件反射地问了句:“什么综艺?”
不待周挽回答,她又问:“我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周挽把问题丢回去, “你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要到被封杀的地步?”
确实不到那地步, 曲懿不再纠结这话题,“什么综艺?”
“自助远行真人秀。”
“常驻还是飞行?”
“飞行,就签了三期。”
“行。”
好说话到周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现在这么好商量?”
“我现在还有的选?”曲懿抽了张纸巾,按照折千纸鹤的步骤娴熟地摆弄着, “而且这种综艺挺好, 能一边公费旅游,一边赚钱。”
“……”
正事说完, 周挽开始冷嘲热讽:“你做了一个很愚蠢的决定。”
说的是她发声明承认自己非单身这事。
曲懿反唇相讥:“你刚才说了句很中二的话。”
火|药味一下子重起来, 周挽嗤了声:“以前觉得你挺聪明的, 最近这段时间真是越来越拎不清了, 净干些得不偿失的事情。”
“得不偿失成立的前提条件是,我在现阶段必须保全的事业,它的分量要远远高于我死乞白赖维持下来的爱情。”
曲懿用平铺直叙的语调说着,“可这只是你们认为的,在我看来, 能实现双赢的局面最好,但要是实现不了,那我也只能凭借自己的判断标准做出最想要的选择。”
沉默片刻,周挽问:“曲懿, 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恋爱脑?”
她现在给自己的感觉, 和之前她跟在苏祈后面替他擦屁股时完全不同, 好像只有现在的她才算真正上了心。
这个问题让曲懿短暂地出了会神,脑袋里忽然蹦出很久以前从书上看到的一段话: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且永远地扶持我。我渴望有人毁灭我,也被我毁灭。】
当时她还不理解其中的深意,现在才算有了些领悟。
“你们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为了苏祈才进的这圈子?”曲懿摇头,“不是这样,我只是想在我妈面前争一口气,证明我离开了她之后,也能过得很好,不,应该说是过得更好。最开始那段时间,我抗拒厌恶娱乐圈的风气,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
“后来在圈里待久了,有了愿意维护我的粉丝,我慢慢开始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直到最近,我才意识到,喜欢和流量一样是有时效的,没有人会永远爱我,”她偏头看向周挽,郑重其事地说,“但他会。”
“说实话,我无法估量他有多爱我,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他这样爱着我。”
她眼里闪着光,是周挽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有所想,唇线被无意识地拉直。
曲懿勾唇散漫一笑,“瞧瞧你这张脸,绷得这么紧很容易老的……别担心我,我的未来我自己心里有数,而且这段时间,我也不是只顾着吃喝玩乐一事无成,还想通了一件很关键的事。”
周挽微微抬了下眉,端出洗耳恭听的姿态,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曲懿笑盈盈的,语气却偏冷:“赵时韫那王八羔子到底在打什么歪门邪道的主意。”
点到为止,她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
周挽最近对这个名字生出了抵触情绪,心里再好奇,这会还是什么都没问。
想起一个人,曲懿话锋一转,:“对了,宋吟这些天去哪了?”
“亏你还能想起她。”周挽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辞职跑路了,还顺便改行了。”
曲懿反应迟缓几秒:“改行?”
“跟你一样,当艺人去了。”
曲懿哦了声。
周挽火上浇油:“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找到了什么靠山,出道后接的第一部 戏就是大制作,还是女三。”
曲懿眼皮一跳,说出心中的预感,“《不夜城》的女三?”
“是啊。”周挽对她平淡的反应感到诧异,“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让她转行这意见当初还是我跟她提的,你就不觉得她跟在我身边,太屈才了吗?更何况,被撤下女主是我单方面的问题,她能参演女三的角色也全凭她的本事,在我看来,从头至尾都不存在捡漏上位这一说法。”
“你跟她提的?”周挽好气又好笑,“你可真会给自己添竞争对手。”
说完,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我发现你对她好像格外宽容,换做别人——”
曲懿没给她时间把话说完,“我一直是这么大度的人。”
“……”
话题抛到这份上,曲懿象征性地多问了句:“她签到哪去了?”
“东霖娱乐。”
手一顿,千纸鹤的翅膀被折弯,“姓霍的公司?”
周挽点头。
周挽走后,曲懿拿起手机,发现温北砚给自己发了条消息:【你没发朋友圈?】
什么朋友圈?
她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Y:【视频里的我太丑了,还有这衣服,领子皱得快成抹布了,你倒好,西装革履的,这样只会显得我更潦草了,要是真发出去,就是被群嘲的下场。】
温北砚没料到她的偶像包袱这么重,一时无言。
曲懿转语音通话,一面扛着抱枕进了3001,鸠占鹊巢般的爬上他的床,打开免提,四肢瘫成一个“大”字,“等你回来,再好好拍一张合照,我肯定让全世界都看到。”
“不行。”对面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曲懿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抗拒镜头,眼骨碌一转,有了应对的计策,“你还没给我生日礼物。”
“距离你生日还有一个多月。”
“我可以让它提前。”她开始胡搅蛮缠。
“……”
“你的生日礼物也得提前。”
温北砚又不说话了,好半会才应下:“好。”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音节从他喉间溢出,挠得曲懿浑身发痒,裹着被子愉悦地打了个滚。
“你什么时候回酒店?”
“已经回去了。”
曲懿飞快打开视频,找最美角度的间隙,温北砚忽然沉声说:“你把手机往左挪。”
她照做。
身后横七竖八的玩偶入镜,墙上挂着一副油画,熟悉又陌生的空间布局和装饰物,让温北砚花了足足五秒,才认出是自己卧室。
“趁你不在,我偷家了。”
曲懿笑到不行,电量快没了,她插上数据线,把手机放在支架上,片刻引导出新的话题,“刚才周挽来了,说是给我接了综艺,还是那种要和一堆艺人相处的综艺……就我这张嘴,要是一时没收住,节目组再恶意剪辑引战,估计到时候我又得被网友喷死。”
这话带点开玩笑的性质,偏偏他当真了,分隔两地的目光在半空交汇,醇厚润泽随即侵入她耳膜:“别担心。”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曲懿一阵好笑。
后来她才理解了这三个字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别怕,天塌下来我都会替你挡着。
漫无目的地东扯西扯一通,口干舌燥,脑子也累了,曲懿眼皮渐渐撑不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空气长久沉寂下来,温北砚没有挂电话的意思,静静看着屏幕。
第二天醒来,曲懿发现手机屏幕还亮着,下意识擦了擦嘴巴,连忙掐断视频。
Y:【你就这么看了我一晚上?】
对面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她最在意的事:【你没打呼】
【也没说梦话。】
“那就好”这三个字刚出现在输入栏,屏幕上多出一行字:【你睡觉会咂嘴。】
Y:【?】
Y:【……】
Y:【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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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温北砚回到杭城,到家的时候,临近半夜一点,曲懿正在睡觉,怀里抱着一个Q版抱枕,呼吸轻缓而均匀,壁灯调成最暗的亮度,莹白的脸被照成暖黄色,睫羽在脸上刷下一小片阴翳。
站在床边看了会,拿起睡衣去浴室冲澡,回来的时候人还在睡,他悄无声息地上了床,把人捞进怀里。
曲懿顺势在他胸膛上蹭了几下,清冽的气息扑进鼻腔,她有所预感地睁开眼,混沌的意识一下子清醒,用力扯了扯他的脸,“我刚才梦到你了。”
温北砚把她不安分的手握住,单臂环上她的腰,将人托起。
陡然变成跪坐的姿势,两人的目光顺理成章地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显然他对她的梦比不上对她的嘴感兴趣,正吻得意乱情迷,碰到什么冰凉的东西,薄薄的一片。
停下,拿起看,是一张照片,熟悉的背影让他不由晃了下神。
“哪找到的?”沾上情|欲的声线有些哑。
“老家。”
曲懿把衣服拉下来,从他手里夺过照片,“感谢我不可以住进你的眼睛,所以才能拥抱你的背影。”
她故意拖腔带调地念着,眼睛时不时扫向他,想看看他的反应。
“没想到你还挺矫情。”调侃和得意的情绪同时出现在脸上。
她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位天之骄子,惦记了这么多年,还写出这么一段与人设极不相符的话。
温北砚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毫不犹豫地戳穿她的自我感动:“这是你之前经常听的那首歌里的歌词,我只是照着写下来而已。”
“而已”这两个字听上去带着一种微妙的蔑视,曲懿大脑空了一霎,沉默好一会,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虚假的自我感动,长长叹了声气,故作夸张地说:“要是我后背能长眼睛,没准我俩现在孩子都有了。”
温北砚的重点抓得很偏:“你想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