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北砚一手托住她,一手拉着行李箱,用脚把门带上,“上午,来日本办点事。”
曲懿半信半疑,还没说什么,听见他又问:“吃饭了没有?”
她摇头。
“想吃什么?”
“随便找家居酒屋吧。”
两个人找了附近一间居酒屋,温北砚全程跟老板用日语交流,点完餐后,曲懿问:“你会日语?”
“工作需要,就随便学了两句。”
一时不知道是“随便”还是“两句”哪个词更离谱,曲懿无语凝噎,“你还会什么?”
“大学辅修的阿拉伯语,毕业后在法国留的学。”温北砚变相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
曲懿暗暗掰了掰手指头,体会到了一种自取其辱的感觉,两秒后面无表情地闭上了嘴。
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抿着酒,饮酒欲一下子被挑起,“我也想喝酒。”
“你酒量不行。”
“这不是还有你?醉了你给我扛回去啊。”
“……”
拿她没办法,温北砚要了杯浓度不算高的梅子酒,中途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时,看见她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带过来一阵清冽的气息,曲懿有预感地抬起头,眯着眼睛说:“我有点晕,你背我回去吧。”
撒娇撒痴的声线招来几双眼睛,但她还是不管不顾地朝他张开双臂。
其实她喝的不算多,碍于酒量实在差,几口下去脑袋就晕晕乎乎的。
温北砚目光从她脸颊的红晕挪开,降落到空酒杯上,付完钱,正准备转身,听见她又说了句:“鞋子你帮我拿,我不想动。”
曲懿今晚穿了双没有暗扣的高跟鞋,大了半码,走起路来不太合脚。
这会艺人的修养全被她抛之脑后,她弯腰脱下鞋,两条又细又直的腿在半空轻轻晃荡。
温北砚转了一半的身子回到原位,依旧没说话,微敛的眼神里流露出对她无理取闹的一点谴责。
曲懿视若无睹,环住他的腰,歪着脑袋蹭了两下,“那要不我穿条线,你把鞋挂在脖子上吧。”
“……”
“我得腾出手背你。”
“我抱住你就好了。”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我不会松开的,你放心拿鞋子。”
温北砚食指轻轻顶了下她额头,她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眼睛浸着潮湿的水汽,像午夜平静的海,灯塔昏黄的灯光在白雾里穿梭。
他受不了她这副服软的样子,底线霎时没了,蹲下身子,背对过去。
“上来。”
酒精上头,麻痹了神经,思绪也慢了好几拍,估计是错觉,曲懿从他这声里听出了无可奈何般的宠溺,心满意足地攀上他的背。
“温北砚,”调戏良家妇女般的,指尖从他清瘦的耳廓滑到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最后在唇上轻轻摩挲,“我今天本来是难过的,但见到你后,我挺开心的。”
路上没多少人,空荡又安静。
“为什么难过?”
难得他会主动提问题,曲懿不可思议地顿了几秒,才说:“这次同行的有朵盛世大白莲,下午我没忍住就跟她吵了一架,结果没一个人站在我这边,估计到时候节目一播出,我又得被骂死了……”
沉默片刻,“其实这些也不算什么。”
她耷着眉,一脸懊恼地说:“让我难过的是,下午的吵架我都没发挥出我平时十分之一的功力。”
“……”
“你说句话。”曲懿轻轻扯了扯他柔软蓬松的发梢,表达自己的不满。
“需要帮你把她封杀?”
不管他是不是认真的,曲懿被哄得心花怒放,卡在胸口的闷气像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砚砚,我不会日语,但有句话我会说——”
她凑到他耳边,呼出的气息像羽毛,轻柔地撩拨着他的耳垂,“あいしてる。”
空气再度陷入安静,曲懿不再执着于他的口头回应,缓慢收紧搭在他胸前的手臂,“我这样紧紧抱住你的时候,你会有安全感了吗?”
温北砚愣了一下,灼热的液体擦过他的肩颈,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又哭了,拖慢脚步后停下,恰好站在仿古灯投下的最亮的光圈范围内。
“你想听什么?”
曲懿意识不清醒地嗯了声,尾音上扬,是反问的意思。
“阿拉伯语还是法语?”
“法语。”她瓮声瓮气的,好像下一秒,魂魄就要分离出躯壳。
温北砚抬起头,看着飞蛾扑火一般的,在灯下来回舞动,“Moi qui, toute une vie, ne me suis pas fatiguée de t'aimer.”
语调放得很慢,在这样静谧慢节奏的夜里,凉薄的声线都变得缱绻温柔。
片刻,轻缓的呼吸声传入耳畔,他偏了偏脑袋,对上她紧闭的双眼,纤长的睫毛在风里微微颤动。
作者有话说:
温北砚:真服了,不该睡的时候睡/微笑.jpg
Moi qui, toute une vie, ne me suis pas fatiguée de t'aimer.
我,穷极一生都未曾因爱你而疲惫。
——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第42章
◎《大熊猫繁育研究》◎
回酒店后, 温北砚轻手轻脚地将背上的人放到床上,去卧室拧了毛巾,替她简单揩拭一番,薄毯刚搭上她的腰, 抬眸, 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一双眼睛含着尚未消褪的醉意, 朦朦胧胧的,眼尾漾开两抹红,用细长的眼线挑起,平添几分勾人的媚态。
她没看他, 像被人夺去魂魄, 就这么仰面对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发着呆。
“难受?”
他极富耐心地重复了整整五遍后, 曲懿这才找回些反应, 直起腰靠在床头, 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好像发烧了。”
她每回醉酒都觉得自己在发烧, 温北砚习以为常,但为了排除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还是亲自检查了遍,面无表情地说:“你只是喝醉了。”
他起身,将路上买来的酸奶倒进玻璃杯里, 递到她嘴边,“喝点。”
曲懿调整了坐姿,安分地将嘴巴贴过去,目光穿过透明玻璃去寻他的眼, 发现他眼角有一道细长的划痕, “你眼皮怎么受伤了?”
“被猫抓的。”
温北砚的手还停在半空, 保持着杯壁与她的唇仅隔三公分距离,“再喝一口。”
曲懿好气又好笑,略不满地说:“你当喂三岁小孩呢。”
话虽这么说,还是老老实实仰起下巴,浅浅啄了一口。
温北砚把茶杯放了回去,边解扣子边批判:“你的酒量太差。”
什么叫杀人还诛心,死后还非得给她来一通鞭尸。
曲懿嘁了声,“还不是遗传的,我爸妈都不会喝酒。”
温北砚纠正她,“你爸会喝酒。”
曲懿眨眨眼睛,表示自己有点懵,“他在我面前没喝过。”
“在我面前喝过。”
曲懿愣了下,心头一梗,可她一时半会也想不通自己在迷惘些什么,摸了摸有些潮湿的额角,飞快岔开话题,“我刚才做了个梦。”
仿佛在云雾里漂浮很久,突然出现一束光,刺穿了视线所到之处望不见尽头的白寥空落,紧随而来的是强烈的失重感。
她闭上眼睛放弃徒劳的挣扎,心如死灰地迎接脊骨与地狱碰撞后撕心裂肺的痛感,预料之外的事情先一步发生,她的手被一只潮热宽厚的手掌牢牢握住。
他身上蓬勃的力量阻挡不了重力的不断拉扯,最后非但没能救下她,还连累自己跟着她一起跌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我梦见我一脚踏空,不停往下坠落,”一出声,嗓子像上了年纪的人,哑得难听,回忆时的眼神却像初生儿懵懂天真。
“然后你抓住了我,我让你松手,你不松。”分明是没头没尾的一场梦,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情绪的崩溃向来只在一念之间,恐惧过后是一阵难以消化的自我厌弃和谴责。
“你为什么不松开,要不然我们两个就不用一起下地狱了。”
意识和理智渐渐回归本体,短暂的沉思后,她已经摸索出答案,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
“曲懿,地狱什么样的,我早就见识过了。”
这一刻,曲懿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有我在前面给你领路,你不用怕。”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在阐述着一件早已成定局的事情,解纽扣的动作也丝毫未受到情绪的影响,还是那般慢条斯理。
曲懿保持沉默。
很久以前,她就开始意识到她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更别提带给自己幸福。
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她平静地接受了这残酷又无力的现实,直到跟他在一起后。
她产生了第二种从未有过的认知,虽然她拯救不了自己,但能给他带来幸福,同样他也是,他们仿佛是为了弥补对方缺憾的人生而存在的,残缺的灵魂因为契合才得以完整。
曲懿吸了吸鼻子,把快要涌上来的眼泪憋了回去,目光在地上扫出一条长长的小路,“我鞋子呢?你该不会扔了吧。”
温北砚一脸平静:“没扔,放路边了。”
有区别吗?
“你睡着了,没法抱住我。”
不知道是不是脑海里残留的酒精在作祟,他这语气落在她耳朵里显得格外别扭。
“你就不能边背我边拿鞋?”为了证明这种方案的可行性,曲懿特地找出某偶像剧里同一幕场景的截图。
之前没有让他这么做,只是想找个机会心无旁骛地抱住他,再卯足了劲的,汲取他身上的热源,用来融化心里用不安和迷茫堆砌而成的冰雕。
温北砚象征性地扫了眼,点头表示肯定,“是可以,但我不想拿着它再背你。”
“……”
曲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表情看上去和善,“你知道那双鞋多贵吗?”
温北砚无视她眼里“你这败家爷们”的谴责,从皮夹里取出一张卡,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浴室。
耳边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的前一秒,曲懿还是懵的,回神后没来得及雀跃,插进来几下门铃声。
大壮问:“懿姐,你今天都没怎么吃,要不我去外面给你买点?”
“不用了,”曲懿笑得一脸慈善,“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大壮看得直发毛:“懿姐,我感觉你最近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曲懿微微挑了下眉,脑袋一侧,朝门后喊了声:“砚子,壮说你是我崽子。”
大壮表情僵硬一霎,声线瞬间磕磕巴巴的,“砚哥也来了啊,这日本可真小,怎么转个弯就能偶遇。”
“什么叫偶遇?他可是特地来见我的。”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得意。
大壮暗暗翻了个白眼,很有眼力见地退场,曲懿回卧室的路上,看到横在地上的行李箱,提起想把它放到角落,差点没提动。
比她想象中的重太多。
他这是打算在日本长住,带这么多行李?
温北砚擦着湿头发,拉开行李箱拉链解释:“带了几本书,每本都有点厚。”
“这已经明显脱离了有点厚的范畴,”手腕传来沉重的酸痛感,曲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都快比成语字典厚了。”
她扫了下封面上的书名,和法律没有半点关系,全是《大熊猫繁育研究》、《老虎研究手册》、《DK博物大百科》、《假如猫狗会说话》这种类型的。
“你看这些书做什么?”
“研究一下以后该怎么养小孩。”他用平淡的语气回。
空气安静了足足两分钟,曲懿眼不见为净地把拉链拉了回去,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先不说生不生小孩,就算生了,我还能基因突变,给你生出大熊猫、老虎这些品种来吗?”
今晚从他那得到的温情霎时荡然无存,曲懿被气到快要升天,朝他竖起大拇指:“你今天别和我睡了,研究一晚上的动物世界去吧。”
温北砚不太理解她生气的点在哪,跟在后面认真解释了句:“这叫因材施教。”
“?”
“每个婴儿的先天性格不同,这就和动物的本性一样,不能千篇一律地用大众最能接受的教育模式和理念去限制、规范他们的成长。”
曲懿装作什么也没听到,面不改色地锁上了门,拿起手机,趴在床头给林枳发去消息吐槽:【你说他什么毛病?】
林枳找偏重点:【第一次当爹,难免有点懵吧,脑袋一时被浆糊蒙住了也正常。】
Y:【我没怀孕。】
Y:【我没怀孕。】
Y:【我没怀孕。】
林枳发来一长串的“哈哈哈”,然后说:【之前听你形容,我一直以为你这男朋友是个冷酷无情、占有欲极强、毫无情趣的人,没想到还有这种反差萌,你真是捡到宝了。】
曲懿渐渐收不住嘴角上扬的趋势:【后半句话我收下,前半句你自己撤回,他不是这种人,最多是闷骚。】
想了想,最后补上“傲娇”两个字。
林枳看破不说破,捧着手机笑到不行。
想起什么,曲懿摁下语音键,“你还记得宋吟吗?”